饱经风霜的武装车发出一声咆哮,在艾克斯的操纵下,扭头驶入另一条未铺水泥的小道,一路飞驰,卷起尘沙,直奔更偏远的郊区。
路途并不平坦,只见早已破损的挡风玻璃与后视镜在颠簸中来回飘摇。
埃尔扶着前座椅背,好心提醒:“引擎盖已经冒黑烟了。”
“没事。”艾克斯心大得很,“不挡视线。”
“万一爆炸了呢?”
艾克斯无畏地呵笑道:“至少现在我没有听到报警声。”
当然,就算报警了,他们至少也有十五秒的逃跑时间。
埃尔无奈叹息。
坐在随时有可能丧命的交通工具内,这等刺激的体验虽说不是第一次,但他也不是很乐意再回味。
不过,既然艾克斯不在乎,那他自当奉陪。
“你都已经知晓目的地了,为什么不直接传送过去呢?”埃尔轻轻发问。
艾克斯打了个哈哈,糊弄道:“没有魔力外储装置,即使我知道传送的咒文,也无法施展啊。”
“哦,是么。”埃尔忽然勾唇,前倾身子,声音里透着笑,“我还以为是先生你怕魔力波动过大,招来幽灵呢。”
“幽灵?”
“嗯。“埃尔弯眼,故意问道,“难道你,或者你从属的组织,对这类迷失在泡沫隧道里的生命体还有其他称呼吗?”
“泡沫,隧道?”
“对,连接此世界与彼世界的通道。”埃尔简单解释后,又故作奇怪地“欸”了一声,“难道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艾克斯欲言又止。
他才回归三天,降下神谕后,就一直忙着跟其他人干架,都没怎么碰网络,哪来的时间了解新名词。
“不知道。”艾克斯选择诚实,“不过你可以讲讲。”
“就从此彼两世界之分开始。”他补充道。
“啊,这个……”埃尔稍显苦恼。
“说来话长?”
“倒也不是。”埃尔摇摇头,“只是目前掌握的信息有限。”
“现在公认的说法是,此彼两世界在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了,它们拥有平行的时间轴与完全相同的基本粒子,互成镜像。”
“昂。”艾克斯轻松理解,“相当于数据备份。”
“也可以这么说,但,彼世界更像是此世界的全息投影。”埃尔强调道,“而且,只能投影出非生物体。”
“那岂不是意味着,在彼世界,不存在植物却有木制品,不存在动物却有肉罐头,不存在驾驶员,汽车飞机轮船照样能动?”
“理论上成立。”
“但按照世界运转的逻辑,你们不应该观测到彼世界的存在才对。”艾克斯不咸不淡地提问,“彼世界暴露的时间点和原因,你知道吗?”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2061年十月二十七日,大污染爆发。”
“大污染?”艾克斯低声重复,“不是核污染么?”
“不,是远超人类文明的大污染。”埃尔声音平稳,回忆着七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毫无征兆,突然降临,又突然消失,持续七个小时。”
“突然消失么……”艾克斯喃喃自语,继而问道,“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海啸,雷雨,地……”
艾克斯打断道:“除自然灾害外。”
“粒子属性发生变化,生命体的遗传物质被修改,少数群体实现意识共享,时空错乱,世界被捅成了漏勺,没准下一步就会跌进泡沫隧道。”
“啊……”艾克斯尽力想象着当时的惨状,轻声感慨,“这可不像是你们能弄出来的灾难。”
倒像是某个高维生物偶然掠过此世界所搞出的动静。
若按照他的思维方式来理解,就是电脑中了病毒,导致数据丢失,程序错乱,运行缓慢,无故弹出新窗口等等。
艾克斯猜测道:“跌进泡沫隧道的生命体,一小部分生还,为你们带来了彼世界的信息,但大部分迷失在了那儿,成了幽灵?”
“是的,先生,很聪明。”埃尔又笑了起来,“我猜你接下来要问,为什么我之前说魔力波动过大会招来幽灵。”
“为什么?”艾克斯的确好奇,“难道,那群家伙还能再从泡沫隧道里钻出来?”
“当然,只不过,不是它们钻出来。”
“嗯?”
“而是我们钻进去。”
话音未落,武装车猛地一震,似是恰好碾碎一块方砖。
艾克斯上半身一晃,心觉古怪,可还没来得及探究,两耳就被后方的埃尔死死捂住。
“小心!”
可惜晚了,他还是听到了。
沙——
一瞬间,好像有一根弦横穿过他的脑海。
艾克斯看到海与浪花,看到赤身的人鱼用长尾不轻不重地拍打着礁石,为即将沉入水底的人儿哼着送葬曲。
嘶嘶——
他看到高高耸起上半身的眼镜王蛇,吐着信子,通过气味搜寻草丛中潜藏的猎物。
呼——呼——
他看到被十级台风刮过的土地,高楼倾倒,林木弯折。
一阵天旋地转,艾克斯顿感恶心,忍不住低头,捂嘴干呕。
在重重叠叠的幻象中,他几乎感受不到抚在他后背上的手。
埃尔的关切之语在他耳边噼啪作响,像是草原上熊熊燃烧的篝火。
哦,还有一群不知好歹的大白蛾子,正扑棱着翅膀,绕着圈欢快跳舞。
底下闪过一行字幕——
阿扎列克,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呕。
这下真得吐了。
于是艾克斯咳出了一个……野生菌子?
他盯着这颗菌子看了又看,手一翻,将其甩到了地上。
然后被埃尔一脚踩过。
艾克斯:“!”
“你的脚底板长了蘑菇!”其实他更想说“脚下留物”。
一旁的埃尔忍俊不禁。
“亲爱的,至少你的指间没有长蘑菇。”
“亲爱的?”现阶段的思维还停留在真菌层面的艾克斯咂了咂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握一个环形实物。
方向盘。他动用了亿万神经元才想起来这是个什么玩意。
刚要转动,埃尔的手就覆了上来。
艾克斯:“?”
“亲爱的如果不想与我共死,最好还是不要随意更改行驶路径呢。”
埃尔声线温柔,反倒让艾克斯更加疑惑。
他盯着埃尔的手背瞧了又瞧,直言问道:“为什么,烧伤还在?”
作为纯种魔导士,难道还不会一句治愈魔咒?
埃尔闻言一愣,下一秒,手背上就传来细微的痒感,而那处骇人的血红伤口,正飞速被上皮增殖的细胞填充,直至与周围皮肤呈现相同的色调。
白里透粉,健康而富有活力,正如车内疯狂上涌的魔力波动,溢至窗外,对于泡沫隧道里流窜的幽灵来说,无异于是最烈的刺激物。
“真是……”埃尔望着身旁一无所觉的艾克斯,不禁无奈低笑,“麻烦了呀……”
要翻了。
恍惚中,不知道是大脑发出的预警还是埃尔的温声提醒,可等艾克斯有所反应,他本人已经脱离了驾驶位,被一条粗长的触手高高扬起。
而视野下方,被掀了天灵盖的武装车正随着一只酷似章鱼的奇异生物一同远去。
那地是弯的,那天是塌的,世界的色调呈现出一种古怪的斑斓,犹如阳光映照在水泡的曲面那般。
不真实感。这个念头充斥了艾克斯的脑海,以致于他看那条缠绕自己腰身的触手,也以为是同之前一样的幻象。
可惜,不是。
当艾克斯真正用触觉感知到捆住自己的是何等庞然大物,因腹腔收缩腹压升高而感到窒息时,他才终于得以清醒并恍然大悟,原来,在听到那些怪声的开始,他和埃尔,就已经被这群只剩下觅食本能的幽灵拖入了它们寄居的洞穴之中。
泡沫隧道,果然不负其名。
嗒。
宛若秒针走动一小格所发出的声响。
也像是浮空的泡沫陡然被针扎破时发出的哀鸣。
艾克斯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一轻,在摆脱触手之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失重似的悬浮于天上。
“埃尔!”
“我在。”一直位于艾克斯身侧的埃尔顺势勾上了他的指尖,不吝惜赞美道,“非常绚丽的一击呢。”
艾克斯反握住埃尔的手,倒也听不出这家伙是褒是贬。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打破了泡沫隧道,与埃尔一起跑了出来,然后呢?去哪,还是就这么在虚空里飘着?
“你仔细听。”埃尔知他不熟悉这里,耐心引导道,“‘嗒、嗒、嗒’的表示秒,‘噔——’的表示分,‘咚——’的表示时,从短到长,我们跟着时间的指引走,不会迷失在这里。”
“噢——”艾克斯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用此方法领着埃尔飘了一阵儿,又问,“尽头是哪?”
“嗯……”埃尔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答道,“大概是彼世界的二十一世纪末。”
艾克斯:“哈?”
“这是一条单行道。”埃尔淡定地解释,“我们得先在彼世界着陆,再寻找新的途经回到此世界。”
“不是这个。”艾克斯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听你的表述,你们习惯性用时间节点作为降临至彼世界的地点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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