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有救来这个院子的频率逐渐变高了。
这些天他甚至在这里住了下来。
廉薇心里还惦记着教厨娘的小丫头识字的事情，她想拜托范有救来教她，然后她再去教那个小丫头。但是她心里也很清楚，以范有救的人品，只要她敢跟范有救开口，那范有救就敢嘲笑她到永久。
“你有事找我？”先看出端倪的是范有救。
也不怪范有救能看出来，廉薇不擅长遮掩，她心里藏着事，看范有救的时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哪怕范有救是个瞎子，也能从她说话时的各种语气里发觉她的不对劲。
“我，我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廉薇说。
范有救立刻摆起谱来，拿鼻孔对着廉薇，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廉薇又犹豫纠结了一会儿，才终于坦白自己想学习这里的文字的这件事。
“你？”范有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嘲笑，而是疑惑。
廉薇看着他，心里也觉得奇怪：“我怎么了？我不能热爱学习吗？”
“你？你不认字？”范有救看起来并不相信廉薇居然是个文盲的这个事实。
廉薇也很有底气：“谁，谁说我不认识字了？我只是不认识你这里的字，我重点高中，稳稳的年级前五，你说谁不认识字？”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范有救歪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廉薇。
廉薇冷静下来一想，好像还真是自己冤枉了他，他确实没有说自己不认识字。
“我也不爱读书，”范有救说，“你要不等等，等你记忆恢复了，也就认字了。”
“那万一一百年前的我也不认识字呢？再说了，我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也许我压根就不是这里的人，过再久也不会想起来什么过去的记忆。”廉薇说。
“这，你以前怎样，我还真不了解。”范有救颇头疼地挠了挠头皮，“但是我……”
“你要是不认识字就算了。”廉薇有些失望。
“我认识字。”范有救连忙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从没当过教书先生，也从来不是什么好学生。”
“没事，”廉薇说，“我们说的话是一样的，文字学起来会容易很多，你只需要教我读音就可以了。”
在廉薇的劝说下，不自信的范老师还是担起了教学的责任。
范有救没说谎，他的确认识字，但也确实读书不好。一本书摆在他面前，字虽然都认识，但是对内容的理解却很表面。廉薇作为学生，有时候都忍不住纠正他。
廉薇嫌弃他的时候，他也会撂挑子，“你这么聪明你自己学！”
“诶呀，怪我，我脾气差，我口出狂言，你是好老师，别跟我计较。”廉薇只要这么谄媚地哄一哄他，他很快就又会飘飘然地继续教了。
范有救的扫盲班有两个学生，一个是廉薇，一个就是厨娘带的小丫头——伯青。
伯青和范有救是主仆关系，所以和范有救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但范有救不在的时候，她就会很活泼，还会缠着廉薇和她一起玩。
伯青说，那个厨娘其实并不是她的母亲，她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宅子里。那时候，这个宅子的主人还不是范有救。
廉薇觉得那个人应该是范有救的母亲或者父亲范有救也说过，他之所以有钱，就是因为背靠着父母，做生意，赚了钱。
但伯青却说不是，她说那个人和范有救压根没关系，范有救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的。范有救比她的老主人冷漠，但是不爱骂人，所以她反而更喜欢范有救这个新的主人。
伯青还说，院里的其他人并不喜欢范有救，所以，当范有救心情好，带好吃的回来分给下人吃的时候，她都不敢表现得很开心。
“范有救知道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喜欢他吗？”廉薇问伯青。
伯青摇了摇头：“他不在乎这些。他几乎从来不和我们说话，只有需要的时候才偶尔来这里几天。”
需要的时候？廉薇还以为这里真的是他的度假别墅。
“他需要的时候都是什么时候？”廉薇问伯青。
“有时候会带来一些人让我们照顾。”伯青说。
“他经常会带人回来？”廉薇问。
“嗯，都是一些年轻的女人。”伯青说。
“年轻的女人？”廉薇有些惊讶，“那些女人是……”
“他没和那些女人睡过觉。”伯青语出惊人，但也确实道出了廉薇想问的答案。
“谁跟女人睡觉？”两人正说这话，被议论的对象猝不及防地就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伯青被吓得跳起来，一下就躲到了一边。
廉薇坐在原处没有动，抿着嘴看突然出现的范有救。
“是不是在说我坏话？”范有救盯着廉薇问。
“没有。”廉薇说。
“还狡辩？我都听到了。”范有救说。
廉薇叉着腰站起来，理直气壮道：“我们只是客观阐述，带女人回家就是带女人回家，没和女人睡觉就是没和女人睡觉，该你做的没有冤枉你，不是你做的也没有污蔑你。这怎么叫说你坏话。”
说着，廉薇还望向伯青，要伯青附和她：“你说对吧？伯青？”
伯青哪敢回应，一下子就把头埋到了胸口，一声也不敢吭。
范有救盯着伯青看了会儿，最后冲她挥了挥手。伯青像是得到了特赦，飞快跑开了。
“她说，比起前一任主人，更喜欢你。”廉薇看着伯青的背影，对范有救说。
“前一任主人？”范有救觉得奇怪，“我可不认识他们的前一任主人。”
“你不认识？你的宅子不是从那个人手上买来的？”廉薇问。
“他们的前主人是个赌徒，宅子被抵押给了赌坊，我是从赌坊手上买回来的。”范有救说。
“被你带回来的那些女人是什么人？”廉薇问范有救。
范有救瞥了廉薇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谁不好奇呢？”廉薇说。
“收起你的好奇心。”范有救语气中带着警告，但最后也还是给了廉薇一个解释。他说：“我难道就不能有个亲戚朋友？她们来拜访，我把她们安排在这里，有什么不行？”
廉薇觉得范有救的解释有些牵强。
见廉薇把怀疑写在脸上，范有救便冷笑起来：“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不法勾当。”廉薇直视着范有救的眼睛，目光灼灼。
范有救被她盯得一动不动，两人僵持着，最后还是范有救先打破的僵局。
“假如我真的是一个坏人，我这会儿可能已经把你给杀了，你不怕？”范有救问。
廉薇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怕，因为就算真的被杀了，对她来说，也不过只是回到她该去的地方而已。
范有救莫名笑了起来，“你很有勇气。”
“所以你是吗？”廉薇问他。
范有救在她旁边坐下，坐到了一开始伯青坐的位置上。
“是，还是不是呢……”他在这种简单的问题上卖起了关子。
“不说算了。”廉薇站了起来，“你自己在这儿坐着吧，我回去睡觉了，天都要黑了。”
说完，廉薇头也不回地走了，范有救没有叫住她，等廉薇走到拐弯处，视线可以看到范有救的时候，廉薇偷偷看了他一眼。
范有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廉薇没管他，直接回了自己平时住的房间。
她关上门窗，屋子瞬间陷入密不透风的黑暗中。
“廉薇。”黑暗中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廉薇被吓了一跳，随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伯青的声音。
“怎么了？”廉薇问。
“主人有没有为难你？”伯青问。
“没有。”廉薇回，“你怎么在我屋里？”
“我害怕，所以来找你。”伯青说。
“害怕范有救？”廉薇问。
“嗯。”伯青回。
“你不是说，他不爱发火，所以比起前任主人，你更喜欢他吗？”廉薇问。
“是，可是现在的主人也可怕。”伯青说。
“你还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觉得他会惩罚你？”廉薇问。
伯青没有再回答，但是她的沉默显然是肯定的意思。
“那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廉薇说。
“不行。”伯青一下就跑到了门口，“我得回去和婆婆一起睡，我不回去，她会出来找我的。”
“嗯，那也行。你害怕的话，我可以陪你回去。”廉薇说。
“不用了。”伯青的声音很低，“我可以自己回去。”
“没关系，你不要担心。我可以送你回去，我不害怕。”廉薇说。
“没事的，你先休息吧。”伯青又拒绝了一次。
伯青打开了门，天黑前灰蓝的天光从门缝里照进来，伯青的脸被照亮了，她脸上还带着担忧的神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意思。
伯青从门缝里钻出去，又回头对廉薇说了句话：“我回去了。”
廉薇跟了上去，等她追到门外，伯青已经跑没影了。
“算了，随她去吧。”廉薇心想。
她真的有些困了，这里也没有电灯，生物钟完全按照太阳走，太阳落山之后她就有些疲惫了，现在她只想躺下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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