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抬人起,狡不见,却是一个文雅青年立在身前,他一袭星蓝玉锦的袍子穿着,手持盏灯,昏黄光晕出朦胧色,玉白面容温和,眉梢却上扬。
开口,满是不屑之音:“玉山之外,你们愿意怎么闹怎么闹,和我没关系。”
“但是玉山之内,就得听我的,你,”
他指向景摇,毫不留情,一字一句道:“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景摇上前一步,谦卑道:“前辈,晚辈……”
青年丢掉手里的琉璃盏,掰着手指头给他细数:
“第一,我不是狗,是狡,神兽,与凤凰同级的先天神祇,你见我不该不许再‘嘬嘬嘬’,‘请请请’还差不多。
第二,你这张脸很讨人厌,我不喜欢你。
第三,阿姊想睡多久睡多久,没人管得着。”
景摇还想说什么,却被迎泽拦下来,“你先走。”他压了嗓子说。
这小龙只好垂着尾巴灰头土脸走了。
王母陵内的隧道布局诡谲,只稍移步便不见了银衣少年的身影。
杨程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呸了声:“忒没礼貌,阿琼怎么教的孩子?”
“你竟然知道他是阿琼姐姐的孩子?”
西王母沉睡之后,玉山界门关闭,杨程便再也没下过山,按理说不会知道龙凤结亲。
迎泽看向杨程,杨程却不理他,赤手画了符,满室俱亮。
“有什么不能知道的,青鸾和银龙合籍又不是什么秘密。”
他抱起琉璃盏,往里边慢慢踱:“倒是你,好生奇怪,说什么要为了那小子让我做中间人,可实际上根本不是吧?”
迎泽颔首:“顺便。”
杨程说:“阿姐不许我往外走,可却没不许别人来见我,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来见我?”
迎泽摇头。
“因为,”杨程一扭头,又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本来看上去有些病弱文雅的青年显出些狡黠,“我阿姊曾经许给景衍一样东西,他们都怕着呢,让我守住玉山呐。”
“什么?”
迎泽几乎立刻反抓住杨程的胳膊,谁不知道杨程只有一位阿姊,那就是西王母杨回。
神界曾有传言,西王母是天地初开时的那一批神祇,能够上通天意,下改天命,如果真是如此,那她许给景衍的东西……
杨程被他拽住,停步,戳他脸蛋,笑眯眯道:“你当年和景衍关系那么好,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小~迎~泽~”
“当年景衍要逆天道行己事,自然事事不愿同我们讲,阿回姐姐又沉睡得早,我……我真不知道,阿程,你就告诉我吧。”
迎泽心中焦急,他来这里的确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沈琨吾在昆仑破封而出,昆仑离玉山几步之遥,杨程天天守在陵前,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何况,当年封了沈琨吾,杨程也在。
可是现在,哪还顾得上沈琨吾的事,倘若杨回真的许给景衍一样东西,那可就不是沈琨吾一人的事了。
保不准景衍也能够像沈琨吾一般破封而出。
杨程摇头:“你若是想知道这事,还是早些回去吧,说不定还能追上那条小龙,路上不会孤独。”
他摊手无奈:“因为我也想告诉你,但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密道终点,石门缓缓升起。
几盏和杨程手里一样的琉璃灯幽幽发着点光,石棺立在正中央,空荡荡的更显孤独。
“只有阿姊她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杨程不看石棺反去看迎泽,金色瞳光和琉璃灯光重合,“可是,难道你要让这世上再多醒一个不知正邪的先天神祇吗?”
“何况天劫将至,就算你要,我也不会让她醒。”
迎泽往前走了几步,沉重的石盖压着棺椁,阴森森不见生气。
这是杨回给自己选的路,不做瑶池神女,而是梦入混沌。
那他的路呢?
找到道心,然后随时为这世间再牺牲一次吗?
迎泽自己也不知道。
他慢慢摸上去。
问:
“阿回姐姐既然还能醒来,为什么要用棺材?如此的阴冷,对神魂并不好。”
杨程声冷了点:“谁知道,她自己选的,冷就冷,自己活该。”
“既然愿意在里边受着,就永远别醒来。”
他总归带了气,狡是后生的神兽,先天神祇里,杨程只比迎泽年纪大了点,又成日守着一口坟,少年心气尚未磨平。
迎泽反手凝出一片雪花,盖到石棺之上。
“你何苦为她浪费神力,总归不是死了,等着天下太平,她自己会醒的。”
杨程嘴上说着风凉话,手上却轻轻摩挲那朵雪花。
想起迎泽降生那天,万里烈火俱寂灭,他阿姊托住一片雪花说:“都是雪花,偏楚江寒手里那片是水神,多不公平。”
他嗯嗯点着头,还没来得及说出附和的话,沈琨吾先过来,反手盖在他阿姊手上,笑嘻嘻道:“不一样不一样,他那片化不了,才能灭火。”
果真,那只握剑的手再抬起来,两只手中间的雪已经化掉了。
他阿姊含笑:“我多羡慕你。”
然后转头离去。
他屁颠屁颠跟上去,问他阿姊,“阿姊,你羡慕沈琨吾有什么,我给你找来。”
他阿姊却用那双忧伤的眼睛看着他,说:“天命不可违却可知,不知天命就不叛天命,多么好。”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杨程摸了摸那片雪花,记忆早就模糊了,他只记得后来沈琨吾捧着一把雪跑过来,边跑边喊……
她说:“阿回姐姐,你不要生气了,我给你找了一大捧,这一捧雪放一块儿就化不了了,我用琉璃盏给你盛着,亮亮的一窝,保准比那小水神的原身更好看呢。”
沈琨吾的身影渐渐淡去,只剩下亮亮的一剑。
于是杨程终于说出了迎泽想知道的答案。
“昨日酉时,昆仑之上,日月颠倒,星河返夜,水风忽起,有一把剑,很亮,闪着金色的光。”
他抱起琉璃灯,放到石棺之上:
“那风很大,渐渐还打雷,我问阿姊害怕不害怕,她不理我,我就当她怕,一直守着她,在陵里看不清。”
“只记得老远的山坡上,沈琨吾抱着剑走过来,那剑上,有金色的一团光笼着。”
迎泽呢喃:“我本以为被封印的神是不会醒来的……”
“或许她已经不是神了。”
杨程搂着灯小声道:“封了千年还能醒来,不是真神就是堕魔。”
迎泽心中一惊,不知道杨程是什么意思,去看他,青年却眸光幽幽,望着那石棺不知在想什么。
他便只能道谢:“阿程,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么多事。”
迎泽朝杨程鞠了一躬,行的礼极重。
杨程摆摆手:“只希望你知道了想知道的,路能顺当点,让**之内的生灵也能过点消停日子就好。”
他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而且先天神祇里又还有几个能再战一次的呢?”
“我盼着沈琨吾是真神而非邪魔。”
·
迎泽推开石门,天光大亮,那银衣的少年还抱剑坐在青磐石上等着。
他这衣服格外漂亮,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贵气飘然,仿佛月光倾泻。
一听到声音,这一束高挑月光便立时回身,眨着眼睛看他,很是难过的样子。
迎泽问:“你怎么又换了件衣服?”
景摇垂头丧气道:“在台阶上摔了一跤,衣服脏了。”
“可有伤着?”迎泽说罢,便伸手要看。
景摇忙往后退了一步,偏巧青磐石后是块凹陷,不偏不倚摔下去。
场面一时失控,迎泽匆忙去拽他,可那青磐石后的凹陷却不是简单凹陷,而是杨程下的阵法,谁走谁摔。
他没拽住,脚一崴,两人摔到一块了。
倒没有什么话本里的尴尬场景,嘴对嘴的巧合还是很难发生。
迎泽不如景摇高,又站得靠后,脑袋正倒在人胸膛处。
“神尊,您没事吧?”景摇摔得头晕眼花,爬起来第一事还要先去扶胸口处的迎泽。
迎泽胡乱摁着一块坐直:“没事没事,没摔到。”
他自然没摔到,因为下边垫着一只软和和又热气腾腾的龙。
只是这发力点找的不好,银绸又太滑顺,迎泽的手上下溜动,就是停不住。
还没站起来,景摇面色已经潮红泛汗:“神尊……”
迎泽本还疑惑,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放在小龙的腰下。
这位置实在要命。
迎泽不动声色抽回手,装作什么都没做,但总这么坐着也不行。
他长了教训,行举雅,动得慢,景摇便只能配合他小心翼翼挪动,努力往外爬。
那扶春剑便在这两人乱动中掉了下来。
迎泽才看清,这玄冰扶春剑上只有一层薄薄风膜。
“你这剑没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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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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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摔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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