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长椅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每天放学后，欧阳亭南总会先在梧桐树下等沈来妹，看见那个背着洗得发白书包的身影出现，就会挥着手喊：“这边！”
他们通常先去公园旁的废品站。欧阳亭南总能从堆积如山的纸箱里翻出有用的东西——缺页的旧字典、还没用完的圆珠笔、甚至半块橡皮。
“这个给你，” 他把本包着牛皮纸的练习册塞给沈来妹，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 “数学秘籍”，“我爸从收废品的老乡那讨来的，里面题挺难。”
沈来妹翻开第一页，看见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和欧阳亭南在地下室写的一模一样。
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枫叶也是欧阳亭南给他的——亭南把去年秋天落下的枫叶制成了书签，他对做这种小东西很有兴趣。
“你怎么什么都会？” 某天在地下室做题时，沈来妹突然问。
欧阳亭南正用捡来的蜡笔在墙上画画，线条歪歪扭扭地绕着发霉的墙根。
“我妈是老师，以前我们关系很好，她爱过我。” 他头也不抬，蜡笔在墙面上划出沙沙的声，“很多事都是她教我的，说做题就像拆礼物，得一层层来。不过……后面备孕女儿失败后，她就不乐意理我了，说我是个灾星害得她接不到女娃。再后面……他俩就离婚了，因为我是个男孩，所以妈妈也没有带走我。”
五月的某个周末，欧阳亭南拉着沈来妹去外边玩。
他们看到有人在郊区的河边钓鱼，欧阳亭南一开始有点跃跃欲试，但想了想一个男孩不适合这种运动（他也没有设备），最后只能待在旁边围观。
沈来妹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塑料袋，突然想起老家那条清澈的小溪。姥爷总在溪边洗衣服，木槌捶打衣物的声音能传到半条街外。
“你想老家吗？”欧阳亭南突然问，眼睛盯着水面上的浮漂。
“我……我不知道。”
期末考试前，欧阳亭南每天都帮沈来妹补习。
他们躲在公园的凉亭里，欧阳亭南用树枝在地上画函数图像，蚂蚁顺着他画的抛物线爬来爬去。“你看，” 他指着地面上歪歪扭扭的曲线，“就像你从老家来城里，看起来绕了远路，其实都是一条线。”
沈来妹低头看着那些被蚂蚁爬过的线条，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公式，好像真的变得简单了些。欧阳亭南把自己的错题本借给沈来妹。
“考试时别紧张，” 他拍着沈来妹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进凉亭的石桌底，“就当是在跟我比谁做得快。”
成绩出来那天，沈来妹的数学考了72分。
老师念到分数时，全班都安静了几秒，杨一男的铅笔在桌上转得飞快，最后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他的眼神里混合着震惊与失望——他们都以为沈来妹这次也会考的很烂，都赌他不及格，现在被打脸了。
下课后，沈来妹捏着成绩单，指尖在 “72” 上反复摩挲，突然想起欧阳亭南在凉亭里画的抛物线——原来他真的能走到对岸。
他拿着成绩单跑到公园时，欧阳亭南正蹲在地上数硬币。
见沈来妹跑来，把手里的硬币往兜里一塞，拍着他大笑：“——我就说你能行！”
…
可惜好景不长。暑假刚开始，欧阳亭南的父亲突然要带他去另一个城市，他也要转学。
“我爸说那边工资情况好一点，管饭。他一个单亲爸爸带着男儿也不容易。”欧阳亭南把所有的练习册都塞给沈来妹，包括那本写着 “数学秘籍” 的牛皮纸本子，“这些你留着，比我带在身上强。”
地下室的仙人掌被欧阳亭南挖出来。
“送给你，” 他的声音有点哑，“记得浇水，别让它死了。”
沈来妹接过那盆仙人掌，发现盆底的洞用旧布堵着，大概是怕漏水弄脏了阳台。
离别的那天，他们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
欧阳亭南把脖子上的红绳摘下来，塞进沈来妹手里：“这个也给你，护身符我留着了，等我回来再系上。”
红绳蹭在沈来妹手心，像道不会消失的印记。
欧阳亭南走后的第一个周末，沈来妹把仙人掌放在阳台的角落里。阳光透过防盗网照在它身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
他翻开那本 “数学秘籍”，看见欧阳亭南夹在里面的银杏叶，突然发现这片叶子和那半片枫叶，合在一起正好能遮住封面上的破洞。
晚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点凉意，仙人掌的尖刺上沾着片落叶，像在替谁守护着这个秘密。
他突然想起欧阳亭南说过的话———有些线就算暂时断了，也总能在某个地方重新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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