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鸽飞过军营上空,在檐角落下两滴白粪。
营长呼散众人,见桥清依旧呆立院中,想了想,快步近前,朗声道:“桥大夫,此事不怪您,贼人有心,防不胜防啊。您快歇着,兄弟们还指望您呢!”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桥清,亡羊补牢,未为迟也,那化毒丹得尽快做好才是。
她郑重点头,回房取笔墨写好配方,交给营长:“请助我一臂之力。”
营长当即点派十名得力兵士,或采买药材,或腾挪房舍。
正忙着,忽听营门外有急马奔来,接着就见卫兵来报,说四方客栈有新增病患,特来请桥大夫诊治。
“我这就过去。”桥清说着,忽地记起岑申的命令,不由地看向营长。
“您请便,将军那里我自会解释。”营长做了个“请”的手势,人命关天,桥大夫又不会跑,出个诊怎么了!
桥清的身影刚在街角消失,又有一骑快马到了营前。
营长急急迎上去,牵住马缰,恭声:“将军辛苦,请下马……”
“可有异常?”岑申沉声问道。
“没有没有,兄弟们都稳住了,就是,”营长看岑申一眼,“就是又有新的病患,不过不要紧,桥大夫已经去看诊了。”
“谁让她去的!”岑申眸色一闪,按住刀柄。
营长浑身一颤,刚要解释,就觉手中一阵辣疼,缰绳已脱手而出。
看着那疾奔而去的一人一马,营长怔住,难道自己错了?
桥清骑马,随着那客栈伙计前行。路上冷清,鲜有人行,嗒嗒的马蹄声分外清脆。
那伙计很瘦,个头不低,坐在马上,像枚竹签。桥清看着,总觉哪里怪怪的。
阳光从半空射下,把树影拉进桥清眼中,她不由地闭了闭眼,啊,是他的手,虎口处全是厚茧,那是常年拿握兵器所致。
就在这时,坐下高马忽地长嘶一声,发疯般地狂奔起来,桥清不妨,被重重甩了出去。
巨痛从胳膊传来,桥清刚要查看,眼前却陡然起了冷风,一道白刃直刺咽喉而来。
“等等,我要死个明白!”她大喊,自己不过一个医者,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惹人这般痛恨,接二连三的,非要杀之不可!
“去问阎王好了。”那伙计冷笑,抬手送刀。
“当——”金石相激之声响起,伴着火星,桥清下意识地闭眼,只觉冷风扑面,下一刻,一双手稳稳地托起了她。
桥清浑身一颤,立即睁眼,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将军!”
“我来晚了,可有伤到哪里?”岑申急声,眉头拧起。
“没事,您放我下来,我能走。”桥清缩起身子,低声道。
岑申紧了紧手,脚下不停,直把人抱出巷口,放在雪飞龙背上。
“那是——”桥清注意到,巷子里尚有两人激战,“平将军!”
上官平异常恼怒,自己不过离开片时,就又被钻了空子,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出手异常狠辣,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留活口。”忽然,岑申的声音远远传来,他不得不改招撤力。
不料对方却是趁机反扑,一把尖刀径刺心口,带着无穷的杀意。上官平凛然,举起弯刀架格,看看两刃就要相击,那尖刀忽地改了方向,反切向握刀之人。
咔嚓,鲜血喷溅而出,仿佛天降红雨,那人直直倒地,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尖刀甩出三丈。
“算你识相,免了皮肉之苦。”上官平冷哼,确认再无生息后,去跟岑申禀报。
“验尸!”岑申道,这般急着自杀的死士,定然背负着巨大的秘密,以为死了就了了,怎么可能!
他按住刀柄,冷眼望着下属,还要说什么,却听马上人闷哼了一声,是那种强忍巨痛时从牙关透出的气声。
“桥清——”
岑申扭头,见她一手托起左臂,脸色白得吓人,当即恍然,再顾不上上官平,提身上马,把人轻轻拥在怀里,快马加鞭赶回军营。
营长要请大夫,毕竟医者不自医,但被桥清拦下,“竹板,纱布,给我即可。”
只是骨裂,没什么大不了。但一人上夹板,确实费劲,岑申命众人退下,自己拿了竹板,坐到她面前,“让我来。”
“您?”桥清迟疑,挽起袖子的手停住。
在战场上,没少帮同袍包扎,岑申很有把握地点头,视线落在那白净的手臂上,眸光微颤。
他小心地开始上药,唯恐自己一个用力就会弄断那嫩笋般的细骨。
暖热透进肌肤,血流更快,激得心跳更快。桥清不得不攥紧手指,一抬眼,却见眼前人汗湿额头。
她忍不住从怀里掏出青布帕,替他擦拭。
“别动,马上就好。”岑申道,手下却是滑得厉害,怎么也系不住纱布。
“这样——”一只小手探过来,从他手心抓住布带,三缠两绕,一个活结就打好了。
岑申只觉脸红的厉害,急急起身,装作口渴的模样,连饮两大杯茶水。
一回头,就见她已拢好袖子,靠坐在椅背上出神。
“想什么呢?”他走过去,将手里的茶盏递给她。
“胡蔓草!”
之前羽箭上浸了胡蔓草汁,这次直接用胡蔓草,会不会是同一拨人?桥清想着,摇摇头,但虎口坡的箭镞上没有毒!
她忽地坐直,如果是,杀我便杀我,为何要祸乱军营呢?
仿佛回答她似的,岑申慢慢开口:“转移视线,一石二鸟,鱼死网破,都有可能。到底是哪种,则要等仵作的验尸结果。”
他抬手,扶住她两肩,注视她的双眸:“不管哪种,你都是最无辜的一个,不要瞎想。”
“将军——”
“三榆镇并不安生,我有些担心,但我不想你走。”他坦言,“我很自私,你明白吗?”
“我不怕。”她认真回答,眼睛很亮,好似凝聚了所有日光,“邪不压正,他们奈何不了咱们的。”
话音刚落,营长叩门进来,呈上尸格文书。
一张纸上空空如也,只有“体征”一栏写道:心口处有香灼疤痕,其状见纸后。
“这是?”看着那图样,岑申蹙眉,好似在哪儿见过。
一侧的桥清亦是觉得眼熟,“好像是花,六瓣的。”
日头沉西,谷王府前的灯笼高高亮起,门吏小厮个个喜上眉梢,低声商量主人给的赏银要怎么花。
“姐姐,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姜逸赏完最后一拨仆从,笑问靠坐在长榻上的胞姐。
“别拿宫里的东西糊弄我就是。”姜韵懒懒地道,这次弟弟差事办的不错,圣心大悦,给了不少恩赐,可她一点儿也不稀罕。
“玫瑰酒,岑申给的。”姜逸拍拍手,一个婢女送上酒壶酒杯。
“姐姐尝尝。”
出乎意料的,姜韵并不举杯,甚至都没看一眼,只是让小蝴蝶屏退众人。
“高家给的好礼呢?”姜韵问。
“在这儿,姐姐看看,喜欢的都拿去。”姜逸从桌案上拿起份礼单,递了过去。
“别装傻,我问的是人!”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又不是我,不能嫁武将!”
尚国吸取前朝教训,为防外戚干政,驸马只能从布衣中选,文臣武将一律不得求取。相对公主,皇子的亲事则宽松许多,不仅能拒绝指婚,还能亲自挑选王妃人选。
“可我是亲王,纳了边镇大帅的女儿,”姜逸摇头,“就算皇兄不说什么,若被那有心人编排,总是不好。”
“你怎么越活越胆小了!当年溜出宫去的气势呢!”姜韵怒道,瞥弟弟一眼,“还是说,你被些许恩惠蒙了心!忘了母亲的话!”
“姐姐!”姜逸变了脸色,“我从未忘记,只是目下……”
姜韵火气更胜,一拍桌子,就要叱骂,却觉胃里忽地翻江倒海,呕意汹汹,不得不捂住了嘴。
小蝴蝶急忙上前服侍,捶背倒水,好一会儿姜韵才恢复如常。
“姐姐可是吃坏了肚子,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姜逸担心地道。
“不用,只是天太热。”姜韵扯扯榴红纱裙,“这府上我住够了,打算去西郊安静处寻间宽敞宅院,省得你看见我就闹心。”
“怎么会!”姜逸赔笑道,“这偌大的府邸,还等姐姐帮忙打理!”
“少来,你又不听我的话。”姜韵幽幽道,目光落在窗侧的香炉上,“我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儿。”
姜逸怔住,这个胞姐的心事,他自然是懂,可强扭的瓜不甜。
“姐姐,好儿郎多的是,等我……”
“等你做到该做的,再来管我。”姜韵打断他,扶着小蝴蝶起身,“我乏了,晚饭不跟你一起吃了。”
“好。姐姐早些歇着,明日一早咱们入宫。”
“他要谢你,拉上我做什么?”姜韵忿忿,却是无法推辞,回到房中,即刻让小蝴蝶准备新衣华饰。
“可有信来?”姜韵看着镜子里那张红唇,低声问道。
“没有,左不过就这两天了,长公主莫要心焦。”
“宅院的事,你亲自办,越快越好。”
“明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