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在一片喧闹中睁开眼。
这是祂从未做过的动作,做完后,祂转动一下僵硬的眼珠,发现自己被压在一堆垃圾底下。碎裂的灯具、断裂的墙体,水泥砖块混着白漆腻子,将祂兜头埋住,光线破碎,穿透这一堆垃圾的缝隙照进来。
祂又眨了眨眼。这不是祂主动的动作,而是这具身体的肌体指令——不这么做的话,祂会感到双目干涩。
废墟之外的混乱还在继续,祂转动脖颈,透过缝隙往外看。
“快,快叫救护车!”
“已经叫了,先把人挖出来吧!”
“儿子啊——”
“阿姨晕过去了!快快快,扶她去一边休息!”
……
是吵闹的人类。
祂安静地想。
这样噪音祂在沉睡前也听到过,好几个声音,依稀说着“配置出错了”“怎么办”“完了完了完了”“快去回收”……幽暗深海中,这些声音咕噜噜地卷着气泡,让一向喜欢安静的祂感到些许苦恼和烦躁。
随后祂睁眼,发现自己出现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身上的废墟被人一点点清理开,等到脸上的一块砖石被挪开,祂睁着眼,和头顶那人对视。
那人举着砖石,蓦然对上少年直直望过来的双眼,傻了一瞬。
少年有着一双纯净的黑眸,清凌凌的,很是好看,但现在这样一副瞪着眼死不瞑目的样子……挺吓人的。
“人怎么样?”注意到他的异样,旁边的人赶忙凑过来。
祂浑身不动,只转动眼珠,看向另一人。
对方一愣,扭头喊:“快,快搬!人还活着!”
很快,压在祂身上的碎块全部被搬开。有人看不下去眼前的惨状,难受地别开眼。
他们都是来这里参加齐桑的成人宴的,同时也是为了庆祝他通过了海科院的层层选拔,即将成为一名深海研究员。
同时也是海科院史上最年轻的深海研究员。
不过海科院的历史也没多长就是了。
然而就在几分钟前,齐桑正准备上台致辞感谢到场来宾,头顶的天花板却突然掉落一块,重重砸下!
齐桑被掩埋,一时间宴厅乱作一团。
砖块碎石被挪开后,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倒在血泊里,身上布满尘埃,西装马甲被水晶吊灯的碎片划破,尖锐的铜制灯饰扎进心脏,像一根巨大的钉子,将他钉在地上。
少年睁大双眼,不时转动眼珠,仿佛在极力告诉人们自己还活着。
实际上,祂只是在尝试控制这具躯体,但不太顺利。
人类僵硬的四肢远远没有祂的触足来得好用。
救护车还没来,和齐桑年纪相仿的几人胆子大些,觉得不能就这么看着,商量着上前和他说话,激发他的求生欲。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吗,越是这个是越不能让他睡过去,不然就一睡不起了!”
就在他们靠近看上去奄奄一息的齐桑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冽嗓音:“别碰他。”
虽是命令的句式,落地却是温和的。
几人扭头,身形修长男人拨开人群走过来,
步履匆匆,眉头微皱,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一身斯文儒雅的书卷气。
其中一人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叫他:“学长!”
许言之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抽支烟打个电话的功夫,宴厅里竟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见他走近,几个少年挪到一边,看着他给地上的齐桑粗略检查生命体征,并做起简单的止血、急救。
手脚利落,堪称专业,不知不觉周围的人都成了他的助手,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拿什么就拿什么。
几个少年里有个胖一些的,和齐桑认识不久,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茫然:“这人谁啊?怎么感觉大家这么听他话?”
对许言之喊出“学长”的瘦高个儿道:“我和齐桑的初中学长……也不对,他大我们好几届,咱们学校的优秀校友,镶金的那种,贼牛逼,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啥名儿?”
“许言之。”
小胖子发出一句我草。
瘦高个很满意他的反应,拍拍他的肩,好像这句不太文雅但情感充沛的夸奖也有自己的份儿似的。
如今不剩多少陆地了,海洋的扩大,海洋生物的变异,人们饮食结构的巨大改变,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最严重也最需要重视的,当属“海过敏综合症”。
而许言之,进入海科院不到三个月,就研发出了对百分之六十的综合症患者有明显效用的抗过敏药物。当时他十九岁。
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年,抗过敏药物早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医院、药店随处可见,无论是治疗还是预防,都可以吃。只是可惜的是,即便是许言之,至今也没有研制出根治的药物。一旦出现过敏症状,这项病症将会伴随人们一生,就像其它的过敏症一样。
不过在抗过敏药物的对峙下,当初令人闻风丧胆的疾病早已不足为惧。
现场没有医疗设备,齐桑伤得太严重,许言之只能用现有条件尽力保住他一口气。好在,救护车很快到了,齐桑和晕厥的齐母被一起送上车。
-
“叩叩。”
“儿子,我进来了?”
病房里,祂……或者说,齐桑,正捧着终端打游戏,听见声音也只是“嗯”了一声。
这是他这几天最沉迷的事情。深海中没有这样的东西,他虽然生而知之,即便在不为人知的深海中也感知万物演变、听见万物之音,但理论和实践还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这个地方和他感知到的世界并不一样——除了人类。人类可真是爱说话啊。
就比如现在。
“靠,这傻逼队友会不会玩儿啊?!说了别冲还他妈去送!”
“我去我要死了!桑桑救一下,快快快!”
“哈哈!爷又来啦,孙子们——”
……
耳机忽然被拿走一只,吵嚷声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变成了齐母担忧的责备:“怎么又在玩游戏了?你这样身体怎么好得快。”
齐桑没说话,手中终端被齐母抽走没收。
他感到无趣,缩回被子里。
“儿子,先别睡,看看是谁来了?”齐母说。
他早就看到了很在齐母身后一起进来的许言之。齐桑对他有印象,那天他来给这具身体做急救的时候,齐桑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味道。像阴雨天的海浪。
这种味道不在皮肉,而在灵魂深处,由骨血散发出的某种信息素,人类是感知不到的。
祂喜欢这种味道,但对散发这种味道的人类并不感兴趣 。
对于儿子没有礼貌的反应,齐母忧心忡忡地道歉:“许博士,实在不好意思,桑桑走了一趟鬼门关,醒来后就一直是这样,有时候我和他说话他都没什么反应……”
许言之倒是不在意,好脾气地笑笑:“没关系的,阿姨。齐桑这么短短几天就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闻所未闻的奇迹了。”
“还得多谢你当时帮忙,如果不是你,桑桑现在肯定……”她无法想象孩子惨死,说着又要落泪。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许言之温声说,“而且齐桑是我学弟,就算是陌生人,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又是几声感谢,齐母招呼着他坐下,从果篮里挑出两个苹果去清洗削皮。
齐桑住的是单人病房,洗手间传来水声,房间里安静下来。
许言之望向病床,齐桑整个人已经完全缩回被子里,像某种见不得光的穴居动物,安安静静,一动也不动。
他不由回想起这几天的听说。
那天他也跟着救护车来了医院,途中齐桑几乎没了生命体征,送进手术室时就连那最后一口气都已经吊不住。当时齐母被送去另外的急救室,许言之守在手术室外,等来的是医生抱憾的表情和沉重的一句“我们尽力了”。
许言之对这个结果不意外。老实说,在他给齐桑做简单急救的时候就已经很惊讶了,那样重的伤势,且不说当场死亡或是休克,还能睁眼保持着清晰的意识,堪称奇迹。
也许是回光返照吧。他想。
谁知下一秒护士匆匆跑出手术室呼喊医生,口吻难以置信:“病人……病人活过来了!”
这句话把医生都喊懵了。
齐桑活过来了。
被掉落的天花板砸至颈骨断裂、颅骨脊椎等多处骨折、心脏穿透伤、动脉破裂导致失血过多……一个必死无疑的人,就这么死而复生。不仅如此,在这样严重的伤势下,他竟然在术后危险期内就能够下地走路了!尽管行走有些僵硬,险些把齐母吓得再次晕过去。
闻所未闻,只能说闻所未闻。
第二天,他拔了管子。
第三天,他要求拆线拆石膏,被主治医生拒绝,遂自行拆除。
第四天,他在病房跑跳,又一次吓坏齐母和护士后,问齐母要了终端,开始沉迷网络。
第五天……也就是今天,许言之一来就看见他在打游戏。身上的病号服看上去是那么健康。
许言之和齐桑接触不算多,虽然曾就读过同一所初中,但他大齐桑许多届,齐桑念初中时他早已在海科院当了快三年的特聘研究员。
他们产生交集是在一本科研杂志上,齐桑的一篇文章刊登其上,许言之看见了,觉得是可塑之才,便和自己曾经的导师讨论了一下这位年轻人。原本只是闲谈,导师却上了心,几番下来自己倒成了齐桑的伯乐,算是一段小有乐趣的缘分。
但现在……
许言之搭在病床边的手轻点两下,脑海中快速地把这几天从医院这边得到的数据再次过了一遍,哄孩子似的叫了声:“齐桑?”
拱起的被子纹丝不动。
但他注意到,少年刚刚被齐母夺走放在床头柜上的终端,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枕头边。看走向,是要往被子里钻。
许言之转而看着那个长了脚似的终端。
两分钟过去。
拱起的被子饭团没动,终端也没动。
仿佛在和谁玩“321木头人”的游戏。
写点解压的东西,乱写一通,逻辑喂狗,只为快乐。
ps:神明都是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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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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