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城郊。
一间废弃的老式宅院,布满蜘蛛网的门口,两枚褪色破洞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诡异的摇晃,像一对泣血的眼睛。
门内传来一阵男人女人的哀嚎声,其中还夹杂着孩子微弱的哭泣声。
过了一会,哀嚎声和哭泣声戛然而止,死寂中,唯剩一道凄怨哀婉的女声,幽幽吟诵,仿佛从地底渗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与此同时,飞往苏城的航班上。
霍启透过窗户望着下方逐渐清晰的江南水乡,奶奶拍着他肩膀的画面再次浮现。
那个历经风霜满脸皱纹的老太太阻断了他要解释的话语,她的眼里带着了然和骄傲,轻轻地开口,像哄小孩一样:
“不论在哪儿,都要记得吃饭,奶奶等你回来。”
此前,他已找机会问出深藏的忧虑:“天道会不会对奶奶和苗寨的人下手?”
沈昭当时仰头望天,摇了摇头,她肯定的语气及时安抚了他焦躁的情绪:
“他们已斩断与天道的契约。此方世界的底层规则,自会庇佑万物生灵,你奶奶亦在其中。”
随后,她的目光落回霍启身上,道出那个与他命运休戚相关的真相:
“但你不同。霍家血脉的气息与我同源,天道正是借此,才将诅咒种入你的体内。”
霍启缓了缓心神,吐了一口浊气,没过多久就要到苏城了,不知道沈昭现在到哪儿了。
很快两个小时过去了,飞机缓缓降落在苏城的地界,伴随着漂亮空姐“祝您旅途愉快”的声声祝福,霍启拿着行李下了飞机。
刚出机场,他发现苏城下雨了。
朦胧的雨从天上落下,把远处的人和物的轮廓都模糊了起来,雨势不大不小,不像是倾盆暴雨那般猛烈,也让此刻的霍启纠结了起来,在北方干燥的天气呆久了,他都忘记了,江南多烟雨。
现在该怎么办呢,冒雨去对面出租车上车点吗,还是去门口看看有没有卖伞的……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他的目光被对面撑着油纸伞的女人吸引住了。
是沈昭!
霍启连忙挥手,沈昭抬脚朝他走了过来,他的目光紧紧的追随着从对面走过来的女人。
她穿着月白的霜花旗袍,头发用尾端一抹墨色的白玉簪子随意的挽了起来,撑着一把墨绿色的油纸伞,伞上勾勒了几笔青竹,像是从一幅水墨画里走了出来,与这湿漉漉的江南背景完美交融,却又疏离于所有匆匆的行人。
霍启快步走上前,极有眼力见地接过对方手上的伞,然后两人一起走进雨幕里,雨水轻轻的敲击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沈昭的声音平静地响起,穿透雨声:
“神器’寂灭珠’的气息在城郊,那里的怨气十分强烈,但是城内却是一片祥和,是缚地怨灵的手笔。”
霍启把伞微微往对面侧了一点,然后开口:“缚地怨灵是什么?”
沈昭抬手,一抹银光环绕在两人身上,隔绝了这朦胧的雨水,随后她开口解释:
“凡人生前若含天大冤屈,大仇未报,执念便会在死后化为枷锁,将其魂魄永世束缚于殒身之处,不得超生。”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雨幕,望向了城郊方向,“而神器,会将这份私怨,滋养为足以扭曲一方天地的公害。”
两人一路走着,身影逐渐隐没在这如山水画般的江南烟雨中。
“回来啦,我们煮了姜茶等你们好一会了。”
一对年逾花甲的老夫妇正坐在民宿院子门口的藤椅上,煮着茶赏雨,看到两人从雨幕中走出,那个慈祥的老太太连忙起身招呼。
老太太接过霍启手中的油纸伞,一脸热情的招呼他喝点热的红糖姜水驱驱寒气。
看着对方一脸不解的看着她,才恍然大悟开始解释,指了指沈昭:
“刚刚这位小姐听说等会下雨,就借了我们的伞出门了,果然是去接人了啊……我还说呢……怎么还有人下雨天还往外跑的。”
霍启下意识望向沈昭,脸上因为这话而不自觉的染上了温度,对方脚步没停,径直往楼上走了上去,仿佛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听见。
老太太把一个白瓷杯递给霍启,里面是满满的红糖姜水,他感受着手掌的温热,心头一热,看着面前絮絮叨叨的老太太,想起了自己远在京市的奶奶。
“你看你左边肩膀都湿透了,等会赶紧洗个热水澡,我们这儿雨比较多,记得以后出门都要带把伞……对了,你和我孙子一样大,就叫我吴阿婆吧,这是我老伴,你叫他刘阿公就好,他呀,不太爱说话……”
吴阿婆指了指对面逗弄笼子里画眉鸟的老爷爷,眼里带了一些无奈和宠溺,对面的老爷爷听到吴阿婆介绍到自己了,微微朝霍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喝完姜茶以后,霍启上楼冲了个热水澡才感觉身上的冷意退却。
民宿的整个房间是苏式风格,家具多是颜色厚重的实木,房间里的瓶里插了几株粉色的荷花与莲蓬,窗户是有格纹的花窗。
如果说对于南方人,北方的雪有致命吸引力的话,那么对北方人有致命吸引力就是南方的江南烟雨了。
本着这个想法,霍启推开了窗,仔细聆听雨滴落在屋檐上的滴答声,抬眼望去,所及之处粉墙黛瓦,水陆并行,河街相邻,有几艘乌篷船在河里随波摇曳,还能从雨幕中听到船夫隐约的叫卖声。
“卖莲蓬呦,新鲜的莲子嘞……”
叫卖声穿过雨幕传来,带着江南特有的音调。
霍启被勾起兴趣,正想着是否要下楼去河边买些尝尝,目光却不自觉地定住了。
他看见,其中一艘乌篷船的船头,坐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
女子穿着不知道什么朝代的古装衣裙,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伞面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一截及其苍白的手腕,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墨绿色的河水。
更诡异的是,那艘船周围的空气,比其他船的更暗一些,似乎有看不见的黑气萦绕在船的周围。
正当他凝神细看时,那船上的女子,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伞沿。
伞下,是一张头破血流十分扭曲的脸。明明应该是极美的五官,上面却布满了丑陋的裂痕还有疤痕。
她朝着霍启的方向,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微笑。
霍启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再定睛看去,河面上只剩几艘寻常的乌篷船,船夫依旧在叫卖莲蓬,仿佛刚才那可怕的古装女子和那艘诡异的船,都只是他被雨幕模糊了视线而产生的幻觉。
“看到了?”
沈昭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知何时,她也来到了窗前,目光正落在方才那艘诡异乌篷船消失的地方。
“那就是‘缚地灵’的怨念,她的力量已经可以影响现实。”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我们得尽快行动了。”
翌日,郊外。
跟随着神器的气息,两人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最终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古屋面前。
霍启看着面前腐朽的木门,还有两枚破洞的布满蜘蛛网的大白灯笼,灯笼上还写着两个大大的血红的奠字,他不禁摸了摸胳膊,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怨灵的气息在此盘桓不散。”
沈昭看着面前破败的环境上萦绕着浓重的黑气,她皱了皱眉,再次用神力探测了一番,最终下了定义。
在两人刚准备走进去的时候,异变陡生。
原本弥漫的怨气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搅动,化作一道接天连地的黑色龙卷,将整个宅院包裹其中。空气中响起天道那毫无感情的宏大之音:
“罪灵林燕,怨气蚀天。吾依照天意,将其封禁其中不得出,至尔消亡。”
随着天道话音结束,一道无形的禁锢瞬间落下将整个古屋封锁了起来。
沈昭的眼神一暗,这是天道的阳谋,必须得进去拿到神器,林燕一旦消亡,神器也会再次下落不明!
于是她运起神力,狠狠地劈在无形的结界上,她的神力却在触碰结界的瞬间,被一股更宏大的规则之力弹开。
天道在此地设下的,竟然是针对她的绝对禁令。
霍启刚想去扶她,突然,好像听到了一种虚无的呼唤,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股之前被压制住的冰冷的、绝望的气息此时仿佛在迎合某种召唤,喧嚣着不停息。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猛地拽向结界内的宅院!
“霍启!”
沈昭试图抓住他的手,却抓了个空,在他的身形被古宅完全吞没之前,霍启听到了女人的呼唤:
“我在苗寨的时候,曾在你体内留下了神力!记住,所见皆虚,唯心是真!”
她的声音强大的结界阻挡住了。霍启只觉得意识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最后的感觉,是手心上一缕光芒汇聚成一道白色的霜花。
“一介凡人,妄闯死地,沈昭,且看他能否承你之厚望。”
天道恒古无波的声音再次从天边响起,带着高高在上的从容。
沈昭的目光还停留在霍启消失的那个地方,随后她抬起头,盯着无边无际的天,语气平静而决绝:
“我信他,倘若最后他不能从里面打开这扇门,我便从外面,为他拆了这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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