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肌肤击打的声音像一盆冷水,贯得柳下醉微微一怔。她的手还在微微发痛,回过神时只能望见明危楼仓皇跑开的背影。
她强捺下想追上去的本能,疾步走到妇人们身边,目光胡乱地扫视一圈,声音阴冷:“这是谁?什么身份?”
妇人们面面相觑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柳下醉问的是谁。
其中一个支支吾吾开口:“是……我妈,她瘸了走不动路了……她自己同意的。”
一下子有大量情绪涌入柳下醉的大脑。
疑惑,质疑,愤怒,无力,荒谬……她觉得脑子痛极了。
她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发出一声闷哼。
抬头迎上妇人疑惑不解的目光时,她心里翻江倒海。
“别吃了,回岛吧。”
半晌,柳下醉只憋出这六个字。
妇人们仍不懂公主怒从何起,惶恐地点头,唯唯诺诺跟在军队身后。
柳下醉走了一段,忽然面前妍洌的红衣身影快速接近。
到了面前才看清面色难看,柳下醉蹙着眉问:“怎么了?”妍洌迅速贴着她耳朵:“夜主情况不好。”
柳下醉拦住正在行进的军队,四下观望了下,托付妍洌让带着先休整一晚,沉着脸便走了。
找明危楼费了她好大的劲。找到时那人正趴在溪涧,身形被蕨类掩着,只有那头更银了的发能够辨认。柳下醉一个箭步追上去,伸手放在她的肩:“危楼……”
正在大口呕吐的女人狼狈到了极点,感受到温度后背一僵,转过头来。
见到她柳下醉被吓了一跳。
她的面色近乎透明,仿佛放在溪水中就能融为一体。柳下醉眼眶微热,抬手去摸明危楼的眼角。却被躲开了。
……
“对不起。”对方嗫嚅半天,才用力挤出这么三个字。
声音哑得简直不像她的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抱着头,最后整个林间只剩下因极度崩溃而无法支撑的哭腔。
柳下醉望着她,心中百感交杂。安慰手却像僵住了似的,怎么也伸不出去。
忽地,记忆深处像是有什么漩涡,将她不遗余力地吸吞进去。
浑身脏兮兮的女孩费力地攀着城堡边沿,将新摘的槐花送进窗子里。槐花被一双细白的手捧过,同样白嫩的鼻尖凑了过来深吸一口。
“——好香啊,好想出去玩。”昼族公主有些崇拜地望着明危楼:“危楼,你那么自由,好羡慕你。”
“自由吗?”小明危楼垂下眼,深吸一口气:“不可能自由。”
“为什么?”昼族公主已经陶醉地吸起了花蜜。
“因为……我是失败者,战争的牺牲品。”她的声音细若蚊呐。
昼族公主睁开眼盯了她会儿,合十双手:“那我希望这个世界不再有战争,这样危楼就能真正自由啦!”
微风拂了下发丝,小明危楼的表情有些松动,终于淡笑起来:“是啊,没有就好了。”
回忆的阴云一拨散,柳下醉的双手便挣脱了缰绳,猛地伸了出去,用尽全力将明危楼圈在怀里。
她的唇倚着明危楼汗湿的额发,声音尽可能轻柔,却坚定:“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不是你的错,我会处理好一切。”
……
她传信让妍洌先带着军队和老妇回了扎好的难民营,明危楼的情况一直到她秘密护送回了别墅,才有所好转。
柳下醉倒了杯水轻轻叩了三下门,确定明危楼已经可以接受微小刺激,才推门进去。
女人正倚在床上,眼圈乌青,瞳孔涣散,抬眼时漾起一阵水光。柳下醉将水递到她手心,隔着掌背帮她握紧,又望了她片刻后笑笑:“鸦杀要是看到你才来几天就成这样,得恨死我了。”
明危楼自嘲地勾唇:“这是我该受的。”
柳下醉伸手正在帮她掖被子,闻言动作一顿,掀起眼皮:“是你的错,但不是你该受的。”
“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她淡声。
柳下醉忍不住弹了下她的眉间:“告诉你,你所挂心的事情,从来不单单是谁的错,而是所有人共同促成的。你错就错在试图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不论是你的,还是别人的。”
明危楼的眼神有些灰败,也迷茫。
“其实,我很早就决定放下这段仇恨了。”她缓缓张口,又轻微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这听上去太像狡辩。
但柳下醉静静地坐在床边,摆出了认真聆听的架势。就让她不得不打消了退堂鼓,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从很小就被送来了昼国,那时我只从你身上汲取到了善意。逃出来后我便想,即便是为了你,我也该试着放下仇恨去做那个维护和平的人。”
“但是……”
柳下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重复她的话:“但是,但是怎么着?”
“但,有一晚,我从夜间的乌岛偶然清理出了一队正准备偷渡的军队。”她的声线温度骤降:“我不敢拿夜族子民开玩笑,我必须以攻为守。”
“所以我才把他们引出来,杀了。”
房间里静了会儿。
半晌柳下醉垂着眼,从碗中挖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明危楼嘴边。
这是她探问了妍洌后,知道明危楼一天没吃东西,抽空做的。
明危楼蓦地抬眸,方才还冰冻十尺的瞳孔瞬间模糊。
“你知道你说的这些事里,也有我的过错吗?”柳下醉维持着喂粥的姿势,声音有如一场倾盆大雨淋了下来:“你细想。如果没有我的参与,你也许早就以非战的方式报复回去了。而你为了我把这段仇恨放在心里,生根,发芽。直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火山喷发似的爆发了出来。”
她看着明危楼的神情如山崩一般。
那双漂亮的瞳孔中渗出类似恐慌的情绪——这是柳下醉见过的,明危楼展现在外的最浓烈的情绪了。
明危楼用力地摇了两下头,张嘴想说话,却被一根温润的手指抵住了唇间。
四两拨千斤地,把她的世界就此颠覆。
“好了。”柳下醉弯了弯眼,声音轻松:“以后还得一起干活呢,吃饱饱哦。”
不知是不是在房间里待久了,柳下醉也感觉胸口有些闷。她把粥放在明危楼身边,转身要出门,却忽地被叫住:“柳下醉,你变了。”
柳下醉转身,扬眉,有些诧异:“我?”
她站在那里,如松,在等待着明危楼解释原因。但明危楼仿佛并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是定定地看着她,无声胜有声。
这太突然,她不知如何面对。
她眼珠一转,哈哈笑了下,狡黠地眨眨眼:“我说过了,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特工嘛。”
说完,她逃也似地飞了出去。
明危楼蹙着眉望着她的背影飞远。
-
接下来的杂七杂八的事,柳下醉是没打算让明危楼参与的。
一来她一开始并不知道明危楼有后遗症,反应那么大。
二来,人家是来寻找拯救自己子民的办法的,老让人家照顾昼族子民算怎么事儿?
她没叫明危楼起来,背上大包小包就吃力地往外走。
谁知,到了门前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不确定地眯了眯眼:“危楼?你出来干什么?”
明危楼转过身,银色发丝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微微一笑如春花初绽:“等你。”
不及柳下醉发问,她淡淡地补充:“你不是说你是什么特工么?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拯救世界的。”
“你说啥呢?”柳下醉扶额,心中只道明危楼在一本正经地搞笑:“宝贝儿,你也太冷幽默了,受不了。再说,我要是特工哪儿有空去拯救世界?”
她的视线流连在明危楼微张的红唇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早就被你耽误了。”
明危楼耳朵冒火,胸口微噎,张口:“不管,我要去。”
说完她就后悔了。
到底为什么说出来那么像撒娇?
撒娇那么恐怖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看着女人熟透的脸颊,柳下醉只感觉要被今天的明危楼笑岔气了。
她边笑边往里面走:“好好,我给你拿袍子去。”
走到一半,手腕却忽地被冰凉的温度包围。
她转身一看,女人修长的指节扣在她的腕骨上,半晌,拇指犹豫着,轻微地摩挲了下她的肌肤。
偷腥一般小心而大胆,像牢固的蜂巢被偷偷划上一道。
外表牢固封闭,实际洪水泛滥般往外渗着蜜。
“能允许我跟你站在一起吗?”明危楼还未察觉到自己渗出的蜜已经被人尝了一口又一口,仍然生涩地打造着外壳:“不要袍子,光明正大地跟你一起面对。”
柳下醉有些恍神地望着手腕。
被抚摸过的那处酥麻感,在被她望见的那一刻就已被放大了,像一股电流从胳膊直窜进了心里。
心里也烫烫的。
奇怪……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句话有什么特殊?
没有啊!
为什么那么多次成功经验,却无一可以提供参照?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点了头,又是什么时候违背理智把她带了出去。
直到难民一碗粥泼到了那张清隽美艳的脸上,将那块美玉毁得一文不值,她才如梦初醒。
难民全身都在抖,全身红透了,张牙舞爪地在军队的阻拦下挣扎着:“你!就是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人,害多少人有家不能回!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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