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体温在手掌心逐渐清晰，复杂的情绪揉成团砸向心口，妩栖正视祂。
一瞬间，眼泪哗哗的滚落下来，“山神大人怎么能这么做…”密密麻麻的痒痒肉生长，她竟可耻的感到高兴。
“你明明知道我的处境，为什么…”
十年前没有山神庇护的她，在被人嘲笑时她的反抗从来没有觉得哪里委屈。
而现在委屈把眼泪当做突破口，展现给她信仰了十年的山神，她又希望得到什么回应呢。
明明是错的，但是被偏爱的滋味让人止不住的沉沦。
祂的动作放缓，怀里的重量轻如蝉翼，稍不留神就能飞走，真是脆弱。祂回答信徒：“我如果不这么做，她们怎会真的放过你。”
妩栖的眼泪掉的更凶，她忍不住反驳：“或许会呢？她们想要的只是山神大人不再偏爱于我，也许你承诺下来，她们便会…”
“你也知道我偏爱于你，既然如此我怎么会弃你不顾。”祂看似眼神眷恋，实则满口谎言。
妩栖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的，你明明可以不这样做的。”妩栖到现在还很生气，有些语无伦次。
“那我还能怎么做…”祂面露委屈，却还要佯装微笑，“我这么做让你讨厌了吗。”
妩栖接不下去了，毕竟一个偏爱于你的法力无边的神仙，他又不图你什么，你有什么理由讨厌他。
但是直接说不讨厌，好像又违背自己的心，妩栖纠结，但不给山神大人答复，好似在默认那番话。
“…不是的。”矛盾的妩栖最终选择内耗，“山神大人没有错，是我…想多了。”
“好了，别再伤心了，眼睛都哭肿了。”祂亲昵的擦拭眼泪，像是在哄小孩。
“嗯。”妩栖哽咽，第一次得到山神大人的回应，没想到是这么的酸痛。
今天过后，不知道她们又要怎么做，或许是嘲讽谩骂，又或许是更严重的事情，妩栖无力的抓住眼前的浮木。
祂怀抱妩栖，亲眼看她陷在自己的蛛网里，暗叹：还是不够。
破除封印后，短短几天就已经恢复到巅峰时刻，此时源源不断的神力让祂心烦。
身体里那股邪气也越来越强，神力压制邪气，邪气侵蚀同时吞噬者母亲的血，祂折磨着自己，不愿丢弃，便疼与恨交织永不停息。
恢复理智的妩栖轻推祂肩膀，从祂身上下来，她说：“这两日家里换了些红薯，可以做一些红薯饼，不知道山神大人爱吃吗？”
“阿妩做的东西自然都是好吃的。”祂敷衍了事，表面功夫做足了。
妩栖耳尖红通通的，声音放软有些试探的撒娇：“山神大人这么说我可当真了。”
祂假意的宠溺一笑，却让妩栖面红耳热。
回到家中，妩栖把饭做好，将饭装盒给妩朗送去，回来便见山神大人躺在躺椅上睡着了。
黑团这两日不知为何特别亲昵山神大人。
祂的脸在阴影下，白衣晒在日光里，那曾经黑乎乎的煤炭在祂怀里犹如神兽。
妩栖轻轻的走动声还是惊扰了祂，祂的视线随着妩栖移动，眼神清冷，见她放下箩筐，洗手，然后和妩朗一起做饭。
怀里的黑团起身伸懒腰，见祂醒了撒娇的用额头蹭下巴，惹得祂伸出右手掐着它的后脖颈扔在地上。
这畜牲被迷惑前后一样讨人厌，之前张牙舞爪夜半让祂不得安宁，现在粘着自己不得空闲。
“喵呜。”黑团预备跳上来，被祂按住头。
逗弄起来倒是有趣。
很快妩栖出来喊祂吃饭，出来便见祂不耐烦的推开黑团。
“山神大人该吃饭了。”
祂起身，黑团跟在身后，让妩栖看了挠头。
“黑团，你这两天实在是调皮。”妩栖抱起黑团，训斥它。
祂回头看，见黑团向妩栖撒娇，明明平淡的脸上却突然阴沉。
“山神大人…你怎么了？”妩栖的心也跟着一沉，山神大人为什么生气了。
“我记得，村子里养猫的人家好似只有你一家，那么他们的猫狗都去哪里了呢？”祂忍不住发散恶意。
妩栖怔在原地，那些画面能想象到的残忍，妩栖苦笑，她并不想说，“山神大人真的想知道吗。”
手不知觉的没了力气将黑团摔在地上，“大雪封山，山神大人想到这就会明白了。”
她说出这句话后，眼睛里失去晶亮，仿佛在说连生存下去都困难的事情，人性中道德又排的上第几。
妩栖不敢去看祂的神情，她说出这句话，就猜到山神大人可能会讨厌他们，可她没必要说假话。
“那你呢。”祂非要戳到她心窝子，直接烂掉更好。
妩栖犹豫片刻说：“我没有。”
她的犹豫是因为山神大人在怀疑自己，才建立的信任仿佛塌了下去，她才回答的。
“我知道我不该继续怀疑你，但是这一句话怎么能说服我呢。”祂歪头，发间的银环半垂半落，“我不喜欢欺骗，我的信徒。”
妩栖无奈解释，“山神大人又想知道什么呢。”
“神妖势不两立，人族受尽折磨，十年来我们只能靠神侍者生存下去，苟延残喘到现在。”
“我跪拜供奉信仰山神，十年间哪里放弃过，可您呢，你可知这十年我到底过的是什么。”
一字一句剖析开来，都是对山神的怨。
妩栖眼眶里蓄满了水，她自知说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是她的心又不是铁做的，这十年的痛剔不掉。
如果这十年还证明不了对山神大人的信仰，她…何必在刚刚得到山神的偏爱之时反抗。
妩栖觉得自己早就生病了，那些扭曲的过往，以及全盘托付的信仰，在光明神圣的山神大人面前逃无可逃。
“你在怨我。”祂不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仿佛揭开陈年旧疤，又开始疼。
“明明是山神大人不信任我。”妩栖倔犟的回应，手心里的汗湿滑粘腻。
祂静静的看着妩栖一点点靠近，慢慢的伸出双手，然后抱住自己，声音带着哭腔：“十年了，山神大人…求你救救我。”
第一次她向自己求救。
若她知道信任的不过是自己的伪装，到那一天，她恐怕恨不得杀了他。
祂以死亡为代价让妩家村遭受大雪冰冻，若不是妩栖打破封印，将会持续更久。
“我不想回到过去了。”回忆残酷的过去，也揭开了妩栖的伤疤。
那段日子，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闭门不出的妩栖听到凄惨的叫声，那是人的叫声。
那是恐怖的一天。
结界不知为何出现裂缝，妖在结界外垂涎欲滴，当天的看门犬全部开妖智，成了妖犬。
围着尸体疯狂撕咬，妩家村人害怕的躲在屋内，不敢外出，那一日第一次死了那么多人，其中就有妩栖的父亲。
她的母亲承受不住，企图驱赶，最终和父亲死在一处，那一日简直是噩梦。
第二日便全都恢复正常，可惜人们怕极了，所有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全部清除掉。
第五日哭红了眼的妩栖在为父母守丧时，一只黑猫出现，明明全部消失的东西却出现了，吓得妩栖不敢呼吸。
黑猫立在棺前，优雅的跳下来，妩栖退到柱子后面，试图呵斥逼退它，闪躲间妩栖看到黑猫脖颈处的挂饰。
妩栖僵住，那是她母亲的玉坠，世人都说猫有九条命，而黑色的猫视为不详，妩栖却停止驱赶并大哭起来。
之后妩朗无论如何责骂，妩栖始终保护着黑团，因为她认为并相信这是山神大人在安慰她。
从那一天起妩栖就病了。
“你在耍脾气吗，阿妩。”她在引导自己往那里想，竟然只是试探自己。
妩栖在祂怀里默不作声，她从来就不是被动的人，当她被背叛后，她就在试探了。
“是的，山神大人，那你能回答我的话吗。”她眼神清冷中带着自信。
一瞬间，祂浑身血液澎湃，猎物突如其来的反扑是那么的有挑战性，很有意思，嘴角邪性上扬。
“就这么有把握我不会拒绝吗。”
“没有把握。”
祂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如果我说不呢。”
“你是山神大人，不会拒绝信徒的，你说过的。”妩栖急了。
祂竟没有讨厌妩栖得寸进尺的举动，反而顺着她说：“你不是很有把握吗。”
“山神大人总是这般，那次也是。”妩栖有些怄气，“山神大人不要在这样了好吗，一点都不好笑。”
祂心中冷笑，果然还是凡人啊，只有把别人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才有趣。
“山神大人，我这么做，你会觉得很辛苦吗。”妩栖认真的问。
“辛苦？”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让他辛苦，祂的腿被黑团蹭着，跟眼前这个还不撒手的女人一样粘人。
妩栖点头：“山神大人自现身从未拒绝过任何要求，尽管山神大人不说，可我觉得一味的索取有些不好。”
“你怎么总爱说这些话。”祂听得耳朵起茧。
“我什么时候还说过了。”妩栖轻轻抓着祂的手臂。
祂不语，扯开妩栖，“该吃饭了。”无聊的凡人，怎么这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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