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好创业登记表，离我最近的仙家笑容满面接过，看也没看，手腕一翻，公章便重重地盖在了纸上。霎时一道金光闪过，立刻在天庭创业薄登记造册。
事已办成，仙人便乐呵呵与我闲聊：“女娃很有眼光啊，此处虽是沙漠寸草不生，但如若能在这里开发新产业，带动人类社会变革，可谓是功在千秋。你看你的这个创业项目……等等，你是旱魃？”
仙人朗声：“胡闹！胡闹！”
“旱魃”二字传到另外两位仙家耳中，如同晴天霹雳。他二人方才还喜笑颜开，现下顿时眉头紧锁。
世人皆知，旱魃所过之境田禾皆枯，她若是以一己之身独闯人间，只怕掀起滔天大祸。
三仙对望，忍不住发作：“你昔年封印之时，许诺不再出山。”
我心中冷笑，心道昔年之事今番如何作数？如今我已在天庭过了明路，怎能因千年前的许诺就放弃当下来之不易的机会。
当即退了两步，右手掐诀露出手腕银色蛇形手镯，一副即将开打的架势，开口甚是不耐烦：“千年未见，怎的当神仙的还是如此朝令夕改。天庭口口声声特赦妖怪创业，说好众妖魔不用法术各凭本事，如今我的法力在人间不能使用，对凡人不会造成影响，你们确不认了。好好好，咱们便让斗战胜佛评评理，瞧瞧他新官上任发的文件，当不当得真。”
三仙一愣，慌忙道：“别喊人，别喊人！闲聊而已，女娃不必动气。”
一仙灵机一动：“听说文曲星君投资了一家传媒公司，新电影刚要启动。不如你去客串个反派，说不定能吸不少粉呢。”
他本是好意相劝，但贸然开口反倒得罪于我。沙漠中顿时热浪滚滚，三位仙家汗出如浆。
我正欲斗法，不料刚一掐诀，青紫的手瞬间被镯上一道特制的禁锢打散了法力。
好在三仙见我满脸敌意，正暗暗传音：如今“山海旅行社”已在天庭登记造册，若是取消少不得费一番功夫，何况他们在沙漠驻扎一月，连飞禽走兽都极少出现。不若先让旱魃步入此门，开司立业，至于这生意做得如何都是后事，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了。
三人想定，便换了副笑脸，拱手向我贺喜。
我尚未放下戒备，只见一仙扬起拂尘，在半空中画了个符：“有此通关凭证，你便可自由出入此地，再无风沙阻拦。人类所到之处，你皆可前往。”
犹如一片甘霖忽然降下，我只觉得心内一片清幽，从未有过的喜悦浮上我的心头：我竟有一日重得神仙庇佑，可光明正大重现世间。
我正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便听一仙急道：“提前说好，你要是干倒闭了和咱们可没关系啊。说起来，你们旅行社一共多少个员工？”
“目前只有两个，”我快意道，“不过，我还没正式招聘，等放出消息，一定门庭若市。”
三仙看笑话般摇头：“你最好能把指标一百都招满了，到时候我们再给你拉点项目。行了，闲话少叙，赶紧过了城墙步入人间。”
我还想开口，不知被谁一推，突然穿过城墙。
荒凉死寂的沙漠瞬间消散，一个村落出现在我的眼前：院落式的住宅鳞次栉比，家家户户的庭院里都种植着花卉和果树，沿着弯曲的石板路往前走，一汪澄澈的湖水映照着一栋泥土夯筑的方形房屋，门外有一木牌，上写着——山海旅行社。
我缓缓摩挲着木牌上刀刻的几个字，这字体并非名家所刻，想来也是哪位仙人随手一挥，但却是我千年来的渴求。
我要的并非是落脚地，也绝不是一方洞府。
我要明亮的窗、彩色的墙、绿荫如盖的葡萄架。我要自然的一切颜色都热烈盛开在我的房子里，我要铺上花色繁复的地毯，我要摆放漂亮舒适的家具，我要邀请最好的朋友前来坐客，要在分别时告诉对方：下次再来吧，我就住在这里，我会备上最好的食物，最醇厚的美酒，我会招待每一个无家可归的妖怪。
良久，我缓缓放下右手，向周遭一望，见无人前来，方将那乾坤袋打开。
夜鹰踉踉跄跄从中飞出，扑棱着翅膀，在空中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稳住身形，喘了口气便开始大骂：“憋死鸟了！呸呸呸，啃了一路的钢筋和砖头，嘴巴都要给磨秃噜皮了。”
它一边说着，嘴里一边吐出红色的碎屑。
我冷哼一声，提溜起夜鹰的翅膀，向他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旅行社的前台了。”
“会不会太随意了！”夜鹰尖叫一声，试图和我讨价还价。
“你和那几个老头说有两个员工，另一个该不会就是我吧？你是不是太久没出山，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飞禽类出门旅游是不需要报团的！我告诉你，你从我这里拉熟人都拉不到！”
我故意不说话，只是将它提溜在手里，夜鹰气势渐渐弱了，毛绒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乖巧地躺在我的手心。
我满意点点头，远处的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道颤巍巍的问询：“姐姐，你是在和鸟说话吗？”
一妖一怪齐刷刷抬头，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年纪的小女孩惨白着脸站在巷口，怀中抱着的苹果已有几个摔在了地上，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她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姐姐，你，你的这只鸟，它的，嘴好大，说起话就像机关枪一样快。”
我心中一惊，将夜鹰攥进手心，打量着远处的孩童，柔声说：“你看错啦，它只是一个模型，我在戴着耳机和其他人说话呢。”
“真的吗？”小孩还有些不信，犹豫着站在远处。
我朝她点点头，再三确认这孩子是个活人，且没有半点妖怪的影子，不由得疑惑起来。这孩子的脚步声那样轻，就像丢了一魂一魄似的，走起路来轻飘飘没有一点声音。
这年纪的孩子听到我的解释，立刻便信了。她兴奋地捡起了地上的苹果，自言自语：“这么大，嘴巴这么大的模型鸟，我从来都没见过，外面竟然有这种东西。”
那孩子捡起苹果，乳燕投林般朝着我奔来，大声叫道：“不怕了，我不怕了！姐姐，我想和你玩可不可以？”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那孩子咬着唇停下来，局促地抓着刚掉下来的苹果。
我晓得她误会了我的意思，张张嘴想要开口辩解，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在那孩子突然假装忙碌，仔细检查了一下苹果，然后小声说：“好吧，都有灰了。我回去洗一洗再拿给你吃，你在这里等我喔！”
“不必了！”我急忙出声制止，“我，我不爱吃苹果。”
“很好吃的哟！”小孩急了，“这是我刚刚摘的，很好吃很好吃的噢！”
那孩子伸着短短的胳膊就要把苹果给我，见我不动作，顿时有些急了，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
此番和人类打交道的情境，只在我想象里出现过，但妖怪想象的画面尽管生动，却从不具体。在我的想象里，没有苹果清甜的香气，小孩身上淡淡的奶香味，阳光照射的暖意和亲热望着我的眼睛。
我连忙蹲下身，平视着她，绞尽脑汁想人间是如何哄小孩的，但最终也只会干巴巴开口：“不必拿回去洗了，我自己洗洗就好。小朋友，多谢你的好意。”
小孩收放自如地停止了哭泣，害羞地摆摆手：“不客气，那我们现在可以玩了吗？”
“现在还不行，”我慌忙解释，“我要，我要打扫卫生。”
我从小孩手里接过苹果，顶着对方失望的眼神，硬着头皮道：“等我打扫好家里，欢迎你来做客。”
“好吧，那你一定要洗干净哦。”小孩再三强调，随后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和我道别。
她临走时不忘叮嘱我，别忘记把家里打扫干净点，因为她喜欢光着脚在地上跑。
我目送这孩子走远了，才起身推开大门，走进院内。
站在空荡荡的院落中，看着满地的荒芜，我忽然将苹果举起，放在阳光下观赏。红彤彤的苹果折射着太阳金色的光芒，暖融融映在人脸上，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香甜气息。
我抬头深嗅，随后扬手在空中燃起一张传信符，在花园中撒下纷纷扬扬的花、果种子。
清风徐来，似有一句难以捕捉的呢喃飘落在院内：“愿有一日，我也能投桃报李吧。”
此时，昆仑之墟。
神殿上端坐的人幽幽睁开双眸，威严的目光扫视整座昆仑。一只大如鸳鸯的神鸟飞落在地，变幻出一双赤色的双足，屈膝跪地行礼：“老大，听闻山海旅行社即日营业，不知旱魃的旅游路线定好没有？”
“她说，”端坐在神殿之上是人审视着手中的信，灰黑色的尾巴轻轻摆动，漫不经心道，“第一站——地府自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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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驻人间散妖聚义 反天宫诸神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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