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恩生醒来,天色一片漆黑,身下有些颠簸,时不时扯到脖颈处的伤口,疼的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余怀之声音很轻。
姜恩生缓缓睁开眼睛,刚要开口说话,才发觉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使劲咽了好几下唾沫,才通顺气管。
“这是要去哪儿?”马车颠簸不已,轿子两侧的帘子时而有风吹进来,冷飕飕的,左右环视,除她与余怀之外,不见其余第三人,“霄慧夫人呢?”
“衙门的人带她回府了。”
余怀之偏头,示意外面赶车的人停下。
姜恩生这才知道,原来外面还有一个人在赶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北风呼啸,坐在轿子里,隐隐还能听到雪被肆意狂卷的声音。
“孙侯爷没死。”余怀之望着姜恩生虚弱却明亮的眼眸,“林文忠把他转移到了你家。”
姜恩生眉头蹙起,“什么?”
当日夜里,余怀之和姜恩生赶到侯府,余怀之在管家的带领下先去看望了孙侯爷,并亲耳听到郎中说孙侯爷已经断气。
当时孙侯爷脊背被捅两刀,刀口锋利深凹,一看就是冲着致命下的狠手。加上侯爷夫人说她在山脚下捡到了侯爷,从山上滚到山下,他早已经遍体鳞伤,加上失血过多,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晚余怀之和姜恩生从侯府出来后,尾随他们的人,其实和从侯府离开的郎中是一波人,郎中就是他们安插的探子,来确定侯爷是否真的断气了。
但就在郎中将此消息传出去,侯府陷入深渊不知所措之际,孙侯爷又重新有了呼吸。
“前日凌晨,仵作已经确定,刘二麻子家二儿子此前之事与孙侯爷这种死而复生很相像。”余怀之说,“也就是说,当时你在给他缝补手时,他确实是死后的状态,但下葬当天夜里,有人把他从坟里挖了出来,陈县尉翻阅过很多资料,确定施以某种灸法,是可以重新把人唤醒的。”
姜恩生听得云里雾里,“刘二麻子之子和孙侯爷之间,有什么必要关联?”
“而且刘二麻子的二儿子是下葬后被人挖了坟,照你这么说,对方费尽心思设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就是想要他的心脏和肾脏?”姜恩生两手贴在脸蛋上暖手,眼眶充满了不可思议,“我可能是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
“姜恩生。”余怀之深邃眼眸紧紧盯着她,“我们已经初步断定,京城近日来发生的碎尸案,绝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而是一起——”
有组织,有预谋的贩卖人体器官的团伙。
他们会突然有了新方向,也是因为孙侯爷被其夫人从城郊外带回家中时断了气,但在侯爷夫人霄慧自尽被姜恩生劝下来,确定要大肆办葬礼时死而复生。
如果照这种情况推测下去,完全解释的通,姜恩生在给刘二麻子二儿子缝补的时候确定断了气,为什么还会有人大费周章把人从棺材里挖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知道棺材里的人并没有真正死掉,甚至他的身体非常健康,所以他的心脏和肾脏才回被人割走。
加上他们先前走访城中失踪人口的情况来看,绝大多数失踪者都是身体健魄的青壮年。
姜恩生吸了吸鼻子,怔怔望着余怀之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拳头,“你刚刚说,林文忠把孙侯爷带到我家了,那我爹…?”
“孙侯爷伤的那么重,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那他一定是知道了对方的秘密,所以才会被人下如此狠手,你们怎可轻易把人带到我家去?”姜恩生气得眼冒火光,直愣愣瞪着余怀之。
余怀之目不转睛对着她充满斥责的目光。
“这太危险了!”姜恩生一把拍在坐垫上,气得骤然起身。
下一秒,她头顶直接撞到轿顶,疼的不得不蹲了下来。
余怀之下意识俯身朝她伸手,大掌还未碰到姜恩生手腕,就被她气恼地一把甩开。
“起初我答应与你联手破案,是觉得你人赤诚,是个一心为民着想的好官,甚至分文不取也认了。”姜恩生看余怀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索性转过身背对着不看他,“谁知道你们居然蹬鼻子上脸,把孙侯爷那么不安的一个人塞我家里去,我爹他一介布衣粗人,你们凭什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如此武断行事?!”
姜恩生偏头扫了眼欲言又止的男人,肚子里的火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骂的对。”余怀之态度诚恳,“此事是我有失考虑,不过你放心,此事定不会牵连到你父亲。”
“我已经派人安排好,就这两日,瞅准时机就将人从你家转移走。”
姜恩生火气消了一半,她稍微转回来三分之一,小声嘀咕道:“…你早说这是周转之策。”
“不过现在我们这是要去哪?”姜恩生抬手掀开帘子。
外面风雪交加,孤寒世界只一眼就让人觉得手脚冰凉。
“公子!”外面的人突然大喊道:“后边好像有人追上来了!”
余怀之掀开帘子朝后探了一眼,平静的黑眸骤然发紧,“走!”
这一年的雪来得最早,也最猛烈。
雪连着下了整整五天五夜。
姜恩生和余怀之不得不在一家偏僻客栈停脚。
屋中炉火旁的茶壶滚烫冒着热气,姜恩生站在透风散气的窗口,目不转睛眺望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
这几日,时常有人前来向余怀之汇报些什么,有时他们在隔壁屋中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只递上来一封书信便迅速离开。
他们就像默默无闻但又马不停蹄的蜘蛛,勾画着她看不透摸不明白的秘密。
“呲啦——”
隔壁拉开门的声音。
姜恩生余光瞥见从余怀之屋中匆匆离开的男子,在从她眼前路过时,还甚为礼貌的冲她微微颔首一番才大步离开。
男子骑马离开,余怀之立于门外,转身准备进屋。
姜恩生突然开口:“知道这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吗?”
她缓缓扭头,望向一旁的男人。
余怀之驻足,“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完,姜恩生噗嗤就笑了,“刚那人是谁啊?他走的时候为什么要冲我点头?”
余怀之鼻腔发出一阵闷哼,“人冲你点个头也要被你怀疑一遍?”
姜恩生炯炯黑眸盯着余怀之,半晌,“砰”地把窗子放下来。
余怀之:“……”
紧接着,屋中的人怒气冲冲大步走出来,大有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略过他,径直进了他屋中。
余怀之懒洋洋倚靠在门框,漫不经心瞧着反客为主拎起火炉旁茶壶给自己倒水的丫头。
丫头咕咚咕咚连着喝了三杯茶。
“我们到底还要在这个破地方待多久?”姜恩生终于按耐不住。
余怀之挑眉,“这么呆着不好么?”
他走过去,将姜恩生刚刚倒满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的茶杯夺过来,递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吃饱睡,睡饱吃,人间之最幸事。”
姜恩生望着被他夺走的茶杯,“你没手?”
“你喝了我三杯茶,我喝一口都不许?”余怀之嘴角噙着几分笑意,“怎么这么蛮不讲理?”
姜恩生嘴角一抽,拎着茶壶又给他蓄得满满当当,一脸嫌弃道:“喝吧喝吧!”
余怀之两指腹拈着小小茶杯却没有喝,嘴角浅散的笑意也仿佛是刚才她出现的幻觉,他整张脸都透着谨慎。
“我在等。”
余怀之吸了一口,随即将茶水一饮而尽。
姜恩生捏着茶壶提手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些,“等什么?”
余怀之抬眸注视她,大掌一把抓住提手,处在前面的小指用力将姜恩生紧握提手的小手挤开,“锦绣城的轿子。”
余怀之他们打听到,锦绣城刚选出来的花魁要到京城醉春楼来,千里迢迢从南方邀来一位美人,醉春楼此举无疑司马昭之心。
姜恩生一脸警惕地盯着余怀之。
余怀之抽空抬眸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悠悠然喝茶。
姜恩生起身到窗前环顾一圈,确定四处无人才重新坐回炉火旁。
她俯身凑近余怀之耳畔,压低声音道:“你打算截马车?”
燃得正旺的火光打在她下颌骨,勾勒处一条泛着橙红火光丝滑线条。她一双机灵黑眸炯炯有神,像此时此刻被冰天雪地覆盖在地的韧劲小草。
余怀之嘴角隐隐动了动。
他将茶杯拿开,食指指腹抵在姜恩生脑门,缓缓将她从自己身侧推开。
不等他推,姜恩生偏头躲开他讨厌的手指,聚精会神望着他,“你有什么计划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余怀之刚要开口,姜恩生又抢话道:“我知道你又要扯什么上官下属的臭规矩,但若我是你腰带上一串配饰,无脑没心肝也就算了,偏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再不跟我说实话,我真的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打算找个什么偏僻蛮荒之地把我给卖了。”
余怀之“噗嗤”笑出声来,“我若真要卖你,你会如何?”
姜恩生眉心微皱。
她思考片刻,回眸对上余怀之似有挑衅但又不像的深邃黑眸,“杀之,敬我。”
男人眸光凌厉,眼底藏起几分探究之意,窗外暮色降临,孤男寡女如此单独相处一室,又被他这样看猎物般盯着,姜恩生身体不自觉往后撤。
这反应看着,怎么感觉刚才的玩笑话是要变成真的一般。
“别动。”
余怀之抬手,冰凉指尖滑过她细嫩脖颈。
前几日被刀剑划到的伤口,因天气寒冷,没有愈合好,此时伤口处隐隐溢出血丝。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个成语出自于《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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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初步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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