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城的妙妙到京城了……
回鹤云庭的路上,姜恩生心不在焉,差点一头栽进油锅。
这回是真正的妙妙。
她得赶紧回去告诉余怀之才行!
“姜姑娘!姜姑娘?”
人群中隐约有人在喊她,姜恩生回头,一眼就看到踉跄又努力往这边小跑过来的老妇人。
她连忙折身回去,老人“噗通”一下就跪在她面前。
姜恩生不知所措,扶着老人让她起来,“起来说,快起来说,您如此是要折煞我呀。”
老妇人激动地抹了把眼泪,“原来你就是姜茂德家的姑娘。”
“是我。”姜恩生微微一笑,伸手替老人擦拭去眼角未干的泪痕,“事都办妥当了?”
老妇人点点头,“已经下葬了,多亏了姜姑娘你。”
姜恩生摇摇头。
“从我儿断气起,老妇我就浑身难受,今日看着他完整无暇入土为安,我这一颗心才渐渐落下。”说起小儿离世,老妇人又涌起一阵悲伤,眼泪直往下掉。
姜恩生安慰了好大一阵,老人情绪才渐渐平息。
街上往来行人繁杂,姜恩生把人拉到人少的一角,“婆婆,您家中小儿的腿为何会被人劈成两半?”
老妇人顿住,“我已经跟昨日余大人派去送我们回去的那个人说过了,他没跟你说吗?”
说着,老人眼底立马浮现一丝警惕。
姜恩生让她放宽心,但老人显然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再一次表示过自己的感激后就走了。
姜恩生无奈摸摸鼻子,“怎么会这样呢?我看起来像是不值得信任的样子吗?”
前面包子铺有刚出笼的热腾腾包子,姜恩生边往过走边摸怀里,然后就停住了脚步。
她身上没揣钱。
眼看着太阳落山后,天色渐渐变得黯淡,姜恩生没再继续在街上逗留,就余大人现在阴晴不定她摸不准的脾气,回去晚了指不定又要看他眉心夹蚊子的表演。
望月庐__
这座宅子在城外,位置有些偏僻,可横竖占近二十亩地,宅院中家丁上上下下忙着张灯结彩,商华倚靠在堂屋会客厅的竹椅上,两条明晃晃大长腿随意横在中间,屋里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味。
他嘴角勾着笑,眼底的笑却泛着苦涩。
一边叫他娶一个在男人堆里留恋往返的花魁,觉着如此刻待了他,另一边又送上赵国公的嫡长女,以作为安慰,好一个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赵丞相这招果真能将他拿捏至死。
管家抱着一堆杆子冲进来,“爷!这些揭红盖头的喜秤您选选,赵国公嫡长女用哪个?还有妙妙姑娘用——”
“滚——!”
商华一记冷眸扫来,眼眶猩红,像是刚准备饱餐一顿捕到猎物,就被人打扰一样暴怒。
管家缩着脖子快要哭了,“爷,我知道您心里不舒服,可……”
“既知道就赶紧拿着那些脏东西滚出去!”
商华抓起桌上满满一杯烈酒,一仰而尽灌进肚子。酒滴顺着嘴角顷刻间落入脖颈,冰凉的痕迹一路滚落在滚烫胸膛。
堂屋会客门关上的瞬间,猩红眼角处无声掉落一滴泪水。
锦绣城的妙妙姑娘…
他大掌盖住双眼,脑海情不自禁浮现的面容,却只有姜恩生。
……
姜恩生回到鹤云庭,余怀之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下棋。
桌子还是晌午他们吃饭时候用的那张,眼下院里已经没了阳光,虽然没有风,可冷气渐渐降落,不知道他一个人这么待了多久。
姜恩生小跑着冲进屋里,抓来一张毯子披在余大人身后,“你自个儿在这坐了多久啊?”
余怀之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半个时辰。”
他捏在手里的白棋举棋不定。
姜恩生一把夺过去,随手摁在一个空位置上,“回屋去吧,外面冷了。”
余怀之眉心微蹙,紧紧盯着姜恩生刚落下的棋子,“错了。”
姜恩生嘿嘿一笑,“我本就不会,大人真要跟我掰扯下棋的奥妙?”
余怀之叹了口气。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伸手把已经过半的棋盘“噼里啪啦”搅和乱。
姜恩生怔住。
她这是……不小心踩到老虎的尾巴了?
她小眼神悄咪咪地时不时偷瞄余大人一眼,好几眼看下来又觉得他不像是真的生气了,倒更像是耍小孩性子。
余大人?
耍小孩性子?
姜恩生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
余怀之破罐子破摔,又踹了一下桌角。
姜恩生平静地看着他,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捧腹大笑。
“笑什么?”
“笑你。”
“姜恩生。”
姜恩生听话地点点头,“干嘛?”
余怀之眉心皱着,很不乐意,“为什么笑我?”
“你可爱。”姜恩生脱口而出。
姜恩生把刚才掉在地上的几枚黑色棋子捡起来丢棋盘上,折身走到余怀之身后,毕恭毕敬站着,像家丁伺候他净手用饭一般,“余大人,外面冷,咱进屋去吧。”
半晌,余怀之嗯了一声。
姜恩生屁颠屁颠扶着他的胳膊,“你猜我下午去哪了 ?”
余怀之还不算扫兴,“去哪了?”
“醉春楼,我去醉春楼找红菱了,她还告诉我一个秘密,小心门槛。”姜恩生指指脚底下的门槛,“她说锦绣城真正的妙妙来京城了,已经在醉春楼住了快七天。”
余怀之嗯了一声。
“锦绣城的人什么时候逃跑了?”姜恩生看了余怀之一眼,“怎么先前也没听你说过?”
余怀之喉结滚了两下,“丢人现眼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呸!”姜恩生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神仙,有失误不是很正常?”
余怀之听闻,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
他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冷声道,“油嘴滑舌。”
姜恩生嘻嘻一笑,小声嘀咕说:“反正我在心窝里骂你,你也不会知道。”
余怀之很想当没听见,可偏偏他就是听得一清二楚。
罢了,
她说什么都好,此刻她在他身边自然最好。
姜恩生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她没买耗子药。
“你屋里闹耗子吗?”姜恩生问。
余怀之摇头。
“我屋里有,要不吃完饭之后咱们抓耗子吧?”姜恩生一双眼目不转睛看着余怀之。
余怀之刚开口,还没发出声音,就又听姜恩生说,“你晚上没什么事要忙吧?”
余怀之吐了口气,“没有,不抓。”
“为什么?”
“不想。”余怀之净手后坐在桌前。
姜恩生看着他腿脚缓慢的样子,“不用你亲自抓,你只要坐在门口帮我用木板挡住门缝就行了。”她拍拍胸脯,“我来抓就行。”
余怀之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灌了什么**汤,反正饭后他心甘情愿的走到对面屋子里,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姜恩生指挥。
她像只兔子一样灵动,又像只小猴一样活泼,一会儿抓把米洒在洞口守株待兔,一会儿又埋怨他的呼吸声太重惊到了洞里的老鼠,总之半点没责怪自己的意思,什么都是他的不对。
余怀之叹了口气:“姜恩生。”
“嘘!”姜恩生冲他眨眨眼,示意他别说话。
余怀之无奈朝门外指指,“你听见外边有什么声响没?”
一只耗子没抓着,反倒把自己累的满头大汗。
姜恩生咽了口唾沫,走过去仔细听了听,“声音是从后门传来的。”
“去看看。”
蒋恩深拉开门,又回过头来,“你跟我一起。”
余怀之失笑,“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
“在醉春楼被门房摁着受罚的时候。”蒋恩深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会儿我就感觉,一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只要被人抓住,就算有反抗的能力,可若对方人多势众,也不一定能逃得掉。”
月色朦胧,她说话声音很轻,像一片漂浮不落的羽毛,却刺得他胸口揪疼。
“你昨夜问我怕什么,我不知道怕什么。”姜恩生努力扯出一抹微笑。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就是怕,不想一个人呆着,明明很困,但闭上眼睛就怕。
余怀之停下脚步,缓缓望着身旁的姑娘。
他喉咙哽咽,却在对上她眼底仅有的那一捧清澈时,也不自觉跟着扯出一丝弧度。
余怀之上前一步,“所以方才用过晚饭,就一个劲的拉我一起抓老鼠?”
小心思被人识破,姜恩生不好意思低下头,闷闷“嗯”了一声。
“害怕是人之常情。”
余怀之伸手将她挡在眼前的碎发撩到一边,“你若一个人不敢睡,可以来我——”
“…倒也不至于。”姜恩生小声说。
余怀之继续道,“有屏风,可以隔开。”
“大吗?”姜恩生立马问道,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动,她声音又变小了些,“屏风。”
余怀之思考片刻,“应该还行。”
姜恩生脸颊通红,红的脑袋都有些沉。
她转过脸去,想捂住跳的剧烈的心脏,余光一瞬察觉到房顶上有一道移动的身影,“是谁?!”
她随手捡起墙边的碎石,“噌”地一下朝那抹黑影砸去——!
“额!”
房顶上的男子一手捂住脑门,一手指着院里无动于衷的男人,“余怀之!你看见我为什么不吱声?”
姜恩生转头看向余大人,“谁啊?”
余怀之强压着嘴角的笑,实在压不下去,索性偏过头去笑了几声。
房顶上的男子干脆一跃而下,稳稳站在姜恩生和余怀之面前。
余怀之俯身跪下,“不知圣上深夜造访,如有冒犯,还请恕罪。”
姜恩生傻眼了。
圣……圣上?
她直直望着面前脸庞俊俏清秀的男子,在朦胧月色下,他脑门那抹肿包愈发清晰。
姜恩生两腿一软,“草民有眼无珠,不知圣上大驾光临,草民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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