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的孩子们喜欢聚在村口的空地上，手里拿着细细的树枝作笔来练字。
为了不浪费白术送的纸墨，他们总是先在地上把字练好再写到纸上。
十九也照着他们的样子，捡了根树枝。
先前几次默写医案，他都是凭着记忆照猫画虎。
内容是一字不差，至于字迹...
先生说他的字没学到人万分之一的美貌，简单来说就是他的字迹太潦草了。
这几日先生总会抽空去学堂教那些孩子写字，他也偷偷学了一些。
他蹲在地上默默将这几日学的写在地上，却怎么也仿不出先生的笔韵。
字迹只能勉强算规整，学堂里有些孩子写的都比他要好。
抹掉重写，再重写。
来回好几轮，直到远远看到先生回来，他赶紧抹掉地上的痕迹，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
他不想让先生失望。
两人一同用了餐，屋里就这一张高度合适的桌子，当完饭桌又当书桌。
十九帮先生墨，每次教孩子们新字前，先生都会把笔画先在纸上写好。
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先生直接把笔递给了他，要他来写。
影阁里只教识字，不教书写。
白术看出了影卫的窘迫，贴身靠近十九，又握着他拿笔的手。
“执笔方式不对哦，十九。”
“先生，属下......”
“乖，应该是这样，我教你...”
白术手把手教着影卫书写“十九”和“白术”二字，完成后又在二人名字中间加了两笔。
十九不懂这个上凹下尖记号的特殊用意，先生没说，他更不会多问。
白术的字任谁看了都要夸句，翩若惊鸿，俊逸洒脱啥的，奈何十九是个小木头只敢在心里夸。
也不明白，先生为何要把一个影卫的代号同自己的名讳并肩。
先生又一笔一划地教他写这几日新学的字，转眼时间已至未时。
“先生，您今日不去学堂吗？”
“后边几日都不去了，我自己屋里还跟着个连握笔都没学过的小傻子。”
“属下......”
“不会写字，都不敢跟说我。若是受了别的委屈呢？”
“又是宁愿咬碎牙齿咽进肚里？”
“我既然答应留下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对你弃之不顾...”
千思万绪随着无奈一声的叹息，最后汇了深深地拥抱。
“十九，你可以试着更信任我一些。
“属下没有不信先生。属下，只是不想您为这些小事操心...”
他不愿劳烦先生，更不想让先生知道他不堪的过往。
“十九，我不逼你现在就对我敞开心扉。但你记住，你的事不论大小，在我这都很重要。”
“对不起，先生。您别生气...”他真的很怕，很怕先生会厌恶自己。
“你这样，我会担心会自责，就像我上次受伤时你的感受一样的。”
“是属下不好，您罚属下吧。”十九现在恨不得先生抽他几鞭子消消气，可先生从来不舍得伤他。
“是得罚，就罚你把我新教的字抄上百遍。”
白术思忖一番，“字写的好了，此事就揭过；若写的不好，那就罚上加罚。”
“是，先生。”
“白先生，您看，我的新木炭条！！”一个圆圆的脑袋从半敞的窗户探了进来。
听到孩子的声响，白术赶紧松开一直抱着的十九转身看向窗外，没瞧见十九眼里的落寞。
小黎趴在窗边侧着脑袋，好奇怪，白先生怎么和大哥哥刚刚怎么抱在一起。
但仔细想想，学堂的哥哥姐姐们，大家做游戏时也会抱在一起，原来大人们也喜欢做游戏啊。
“怎么了，小黎？”白术赶紧把小黎抱了下来。
这个小黎的孩子是学堂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活泼机灵，学堂的大家都对他格外照顾。
“我爹娘从外乡回来啦，带了一大袋木炭。还给了我好几个，说让我做碳笔多练字。”小黎高兴地向白先生展示自己手里的碳条。
“好，那小黎要更认真读书识字啊。”白术循循善诱。
“嗯嗯，我会的。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再告诉学堂的其他哥哥姐姐。”
小孩玩性大，同白术和十九告了别又欢蹦乱跳跑的跑走了。
古代木炭珍贵，对山村里来说更是珍贵，难怪孩子们高兴。
木炭除了日常的取暖、炊事冶铜、冶铁乃至医药中都是极为重要的。
当然小黎还不懂这么多，他只觉得自己有碳笔写字真好，而且爹娘还给他带了好多吃食回来。
他打算明日一早带去学堂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分享。
这么一打搅，白术干脆去附近的几户老人家里，替他们再诊诊脉，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干的活。
又特地吩咐十九乖乖待在屋里练字，才去取了药箱出门。
村里的老人们见到白大夫，个个都乐乐陶陶。
拉着他唠些家常话，又要给他煮老母鸡新下的蛋吃，又要他留下吃饭。
甚至有个之前当过媒婆的老人家，知道白术还是个孤家寡人，当场打起包票，要给他挑个十里八乡最好的姑娘。
眼见盛情难却，白术赶紧扯了个借口。
说他早就找大师算过，他命里克妻，万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老人家听了直摇头，白大夫这么好的人怎么偏偏遇到这命格。
白术连声附和，他是真不能娶人姑娘。
再聊了几句，眼看已到饭点，白术赶紧结束话题开溜。
天色渐暗，白术回到住处，屋里也昏暗暗的一片。
“怎么不点灯？”
“属下，属下习惯了。”十九练的太投入一时忘了，他的眼睛也早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外边还些光亮，不妨碍他看清。
“那也不行，当心短视。”白术点上煤油灯，屋里才亮堂了些。
他凑近细看十九练的字，被他一提点果然大有进步，甚至有点书法大家的韵味了。
白术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番，十九被他夸的不好意思忙要去备饭。
转身时走的太急，不小心碰倒了一旁已经写好的一叠字。
他慌忙地弯下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宣纸。
白术瞅到了其中一张，眼明手快地从十九手里抽走。
细细一看，上边密密麻麻的写着他的名字，比先前看过的写的还要好上不少。
只是字迹有点眼熟，怎么越看越想他之前教十九时写的。
“怎么光写我的名字不写自己的？”
白术心花怒放?，直接将这幅字没收了。
还对十九道，“下次再写一副，把我两的名字都写上。”
“属下的名字，只能和先生的名讳写在一处。”
“都是名字，怎么不行。而且我俩都是两字，很相称。”
介于十九的良好表现，白术单方面宣布，由他单方面提出的冷战就此结束，今晚不分房睡了！
甚至睡前还抓着十九去后山看星宿。
墨色如绸，明月高悬，抬头望去，繁星点点。
这颗是太白，这颗是岁星，整夜都在的这颗是紫薇...
白术一时又惋惜时令不对，若是夏夜，伴着温柔的风，还能看到肆意纷飞的照夜清，悠悠闪烁如同湖面上的点点渔火。
等到新夏，定要带十九看看！
临近子时，两人才一同回屋睡下。
睡意正浓，外边却传来敲锣声，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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