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恭喜—考生——暮——登录—成为第七届实验体——游戏—体验—】
漆黑的空间中回荡着一段像是AI合成的声音。
只有十**岁的少年穿着的精神病服上,蓝白条纹穿越过已经干涸的血迹,他单薄的眼皮上爬着一条条紫蓝色的血管,它们跳动着在牵引一颗眼珠子怎么寄生在需要它的壳子中。
及肩散落的黑发模糊了暮殘罂冰冷的呼吸,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像摆装在一场凶杀案中,被特意设计成一具漂亮尸体的洋娃娃,只能没有浮动地在望不见尽头的黑色镜面上维持案发现场,当一位尽职尽责又好像早已死亡的演绎者,最后同剧目的开场,被拉起眼帘——心脏再次跳动,压抑的,恐惧的,愤怒的,和兴奋的,在胸腔中轮转着仿佛要破出这牢笼,去确认想杀死自己的究竟是谁,但在最后又都一丝不漏地如戏剧般,被理智尽数收拢。
只能不甘的消散在笼罩着他主人的荧光,和“天上”,不知道是什么打下的目光下。荧白的光点稀稀落落,乖顺得宛如梦境中夕阳透过林叶间的缝隙折射出,诱哄旅人永远留在这旖旎幻境中,再也无法醒来的摇篮曲。
它们点亮了暮殘罂身下一片的固体“水”,在他起身时还能泛起层层波澜,却又感受不到任何起伏。
溺亡后的身躯被撕裂重造,麻木了他的五官,却也让他忘记了某些……不太美好的事。
暮殘罂抬头仰望着没有任何星光的“天”,从上面生长出的一条条血丝被惹人晕眩的红光裹挟着,他眯了眯眼,紫兰色的眼眸里倒映出血丝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但看不真切,它们不分彼此地交缠着,随着他的目光扎在一颗大约有几百米高了的树中。毕竟是他在这看见的第一个,可能有生命特征的实物,暮殘罂想起身去看清那颗树,但手刚撑在水面上就陷了进去。
五根苍白到泛起冷光的玉指齐齐没入了本该牢固得能撑起一人,或者更多其他什么东西的镜面,暮殘罂感觉自己抓住了一片的冰冷,这是一种没有实体,只能由感观构成的“气氛”。
他在惊奇中动了动脚,希望能游两下,但却意料之中又有些遗憾地发现,这次在水镜上的动作并没有让它产生任何变化,似乎只有他想离开,这种“镜面”的形态才会为了阻止自己而改变。
这个被挂牌“严重暴力倾向”的患者丝毫没有刚死的自觉性,尽管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一个漆黑陌生还离开不了的地方。但他居然躺下了,还在尝试游泳……!
虽然他没游过,但他见过鱼怎么游,好了,他开始蹬腿了。
但,暮殘罂也是刚刚才想起来,那玩意儿叫青蛙,算了,反正都是在水里蹦的。于是他继续尝试了。
悠闲顺畅地就把自己怎么死的,怎么活的,都抛到了脑后。破碎的记忆带着思考能力,在暮殘罂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这个位置,将自己幻想成一只空气时突然涌来,他却是后悔地用刚解锁的脑子想:
原来画本里也不全是骗人的,从18楼跳下去真的会进地狱。他清楚地知道不可能会有人来看他,暮殘罂态度良好地躺平并闭眼回忆了一下前半段并不光彩的一生——
而后,
暮殘罂发现自己居然连不光彩的记忆都回不起来,还被强行送了个脑瓜开盖模拟服务,所以他也开始期待死神来取他魂,反正到了地狱,怎么说暮殘罂也要逮着一个小黑,或者小白,写一通八百字的差评。
活着有什么不好?区区对他不好罢了。
死了有什么好处?能发现活着的坏处。
如果在地狱还能有意识的话,那代价就是……
突然,一个不明生物像本来就站在他头顶前一样地出现了。
暮殘罂眨眨眼,看着这生物仿佛要将自己收入宇宙载体的瞳孔,他居然是失落地觉得,这不是他想象中地狱生物该有的样子!
这只是个长相破有神性,却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白发蓝瞳的小孩。暮殘罂呈大字型平躺,想起了人类都喜欢用“不像凡人”来表现出某物很符合自己审美,于是他面无表情但期待看着这小孩蹲下:地狱就是不一样,居然还有这么在人类中不像人的生物。
在人类中不能用人类来形容的小孩一头银蓝色长发像是被主人在匆忙中抽空才扎成的一条低马尾,正耷拉拉地垂在他的胸口,白色的绷带充当着发圈儿,松松垮垮而又努力地抓在它的末尾,看着非常狼狈。
但他有一双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淡定自若的幽蓝色星眸,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像黑洞般注视着他要保护的人,这双眼睛在它苍白的脸色中显得尤为突出,好像进去了就是死也要永远死在他世界里一样。
这两东西对视不过一两秒,还是这小孩面无表情并目光平静地先开了口。
他被血色沾染的衬衣在暮殘罂眼中定格:【你TM能不能别狗叫?我刚才正喝茶呢……如果你不是我宿主&#?%*(脏话省略)真想给你个永久流放名额。】
暮殘罂默默给他衬衣上的血迹打了标签为茶,虽然声音真的很可爱,但词……也真的很脏。
这可爱的地狱生物仿佛早就看他不爽了似的,酣畅淋漓地骂了自己一顿。
暮殘罂很想解释自己没说过话。
虽然也很想问问它是不是找错人了,但听着后面的词……这时候的他还是更希望这个小可爱没有长嘴。
“等等,宿主??我是不是要做很多好玩的事然后复活呀?”暮残罂抓住关键词,那张看似永久面瘫的脸上居然都出现了一丝难以形容的色彩,让看着他的小可爱都感受到了他那诡异的期待和兴奋。
居然真有这么神奇的事呢,都差点让他坐起来了。
暮殘罂两只眼睛布灵布灵,闪烁密集的小星星攻打向它无语了片刻的脸,见这小孩垂下雪白的睫毛,神情却不合时宜地宛如一只淹没在冰天雪地小鸟:【算了……我编号是007,主系统是不是给你发了张金卡?上面写着什么?读出最后一行字。】
“主系统是什么?为什么你用的编号啊?你没名字吗?我叫你小7怎么样?”
暮殘罂略过最后三句话,摆出了副“我在思考”的表情。他的确实拿到了一张金卡。但,上面跟本TM的没字啊!
明明没划痕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他尝试过用水埋,但这些水像是畏惧一样,一点也不肯碰着这金边。
所以在听完后的暮殘罂只能地继续压着因为有人而迅速藏在身下的金卡。
黑发少年满脸诚恳的笑,却依旧宛如□□瘫痪般躺在平静无澜的水面上,心里是一万种因为预感而本能执行的猜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没字……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认为我需要知道有主系统这个东西在统领游戏。主系统发金卡是被默认的,字是需要的……如果是要通过读字确认身份,就证明这里虽然有能转移时空的能力,但也有无法记录被转移人员的限制。
是因为进来的条件广泛,还是因为有东西在阻止这一行为呢?
暮殘罂想得都有些困了,如果出现像他这样的情况,那么大概率会因为不符合要求而被咔嚓掉吧。
前两句是诱哄,最后一段是他需要的“读出最后一行字”,对方会问出这句话就会准备对策,那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暮殘罂当然会这么做啦:
虽然是这么思考的,但暮殘罂还是放弃了得到答案的心态,他不想动脑子也不想反抗了他选择晚点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选择沉默时……007好像,松了一口气?
暮殘罂紫兰色的瞳孔突然倒映出对方身后气势汹汹袭来的一道噼里啪啦响动着的白光,速度快得几乎越过了空间的障碍划破了这漆黑的荧幕。但007并没有躲开的意思,像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平静地对还在时间中凝滞的暮殘罂开口,好像说了什么。
还没等暮殘罂想起精神病院里那个懂唇语的哑巴是怎么和人交流的,或者想好死前的最后一个pose,007居然转身也抽出了一道白光!
空间在瞬息间的凝滞后扭曲变形——
只记得回过神来后脑子里响起一阵为死亡将至而奏起的嗡鸣。
那道白光全由电流组成,不知被哪个缺心眼的毫不留情地尽数劈下。就在暮殘罂已经接受了自己刚S又活现在又S的情形时,那道白光却突然又一个毫不留情地转弯——
横斩下了007的脑袋。
“……”
本来以为要么会一起死要么会自己一个死的暮殘罂沉默了。
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被迫死亡是件很痛苦的事。散落的银发随着缓缓落下的脑袋,“砰”一声砸在水镜上,在墨色中泛起层层涟漪,然后一点点地,被分解成一粒粒白色的小光点。
如萤火虫般,轻飘飘地用血色在少年下着暴雨的夏日中,在他苍白的脸上,兰色的眸中,没入了一笔,随后被急促的雨点冲刷,在少年倒映着洁白雨幕的眼中像从没出现过一样——但这是它和少年的长夏。
他会记住在夏夜又一个漫长的暴雨中,曾有一只萤火虫在他眼里淹死。
暮殘罂在愣神间无意识地坐起身,他表情空白地看着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小孩,变成了这堆“数据”,然后迅速消逝。
他好像想咳出血,但他只是一堆数据,在删除键跟前终究只是张了个口型。
那颗仿佛长在天边的树上,一根红线无声无息地在未消散的星光下断了。
墨色的水镜中,“暮殘罂”,拥有着这个代号的人,与生俱来也代表不幸的紫兰色的瞳孔中是不解,迷茫,与一丝被誉为淡漠的本性。
他抬头,想看清杀死他的“人”。
但这张脸却和未消散完了的数据是同一张。
只不过明明是这同样的眼……让他有种被死亡盯上的危机感。同样的镜中倒映出来人低下头望向少年的姿态,与死去之“人”相同的脸,平静得诡异。
暮殘罂被那眼看得发毛,突然想起了曾经,在混乱得被消减的记忆中曾有人对他说过一句话:
当面对比自己强大的猎食者时,不要让对方看出你的情绪——
会被当成猎物的。
暮殘罂一点也不想当那个猎物。
少年抑制住因那生物手中未散的电光而生起的畏缩本能,他抬起明明单薄却沉重的眼皮平静直白地与“007”对视。
噼里啪啦电流声如死亡警报,还在作响。
它并没有收起地打算,而是恶趣味地感受着空间因杀意四溅而逐渐下降的气温。
见先动手的人没有解释和继续杀的心,逃也逃不掉的暮殘罂还是先开口了:“那个……我可以问一下……您尊姓大名吗?”
虽然他情商的确不太够,但他医生说了,人与人交流前互报姓名是基本礼仪。
空气依旧静得像冻了几十年的冰柜。那生物似乎玩够了,嗤笑一声:
【您好~代号007将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为您指引前路,新卵。】他的声音像春夏时节的海浪,带着秋叶模糊不清地连入被脑海包裹着的文字,最后的两个字他咬得重了,像在特意强调什么。
整句话的形成就如水滴在空中凝结成了冰雹,明明无声坠落,却在入水间溅起一阵浪花。
虽然用着个小孩的身躯,却张了一副虚假至极的笑,然后才向暮殘罂欠身行了个毫无诚意的绅士礼。这“毕恭毕敬”的台词和语气中充斥着孩童的顽劣与一股无法形容的残忍及兴奋。
他对“游戏体验者”的称呼与一些最常见的穿书、无限流中的统一标号有所不同,这点让暮殘罂不自觉地将“卵”这个字分解了起来:
卵为虫的摇篮,蝶的过去,恶心却能让它拥有新生的“刀刃”……最少用这个字来称呼的大约就是“鸡蛋”了,而鸡,似乎是前面两位的天敌。
如果说新卵孵化出的就那么些东西,凭暮殘罂日常听闻过的游戏策划性,大概还会有个升级装置。
但那东西似乎并不需要暮殘罂的回答。它直直看着暮殘罂快速思考时色泽逐渐变沉的那双紫兰色双目,居然毫不掩饰要窥探这人所有心思的目的,起身时的幅度也相当缓慢,如果不是因为某种限制,暮殘罂觉得这东西很有可能在此刻已经把自己消化干净了。
007自顾自地踩着还未消散完的“数据尸体”讲述杀死他的人是多么的牛批:【这里是人类存活以来的第七次,来自其他世界回应的梦境。当人类达到进入本游戏的所有条件时便会再次来到这里】
暮残罂很快从死了一个“活物”的事件中抽身了,他盘腿坐着,一手撑着下巴,因为很累,只能借着力仰头看着这东西说完话,而后自然地问:“我的死亡能给你们带来什么?”
为什么是第七个梦呢……
007深不见底的眼睛凝视着暮殘罂的脸:
【存活,与,杀死这场游戏。
赢得新生,然后继承这场游戏】
暮殘罂笑了,双目却无波无澜:
“那如果,这场游戏的死亡与我的新生产生冲突呢?”
007像一位裁决众生的神般平静宣判道:
【那就删除这场游戏的剧目吧】
暮殘罂几乎在下意识就明白了,这么说来,新生还真是难得。
死亡的是游戏内容,删除了剧目,就只剩游戏的框架了,游戏的框架活着,新生也就存在。
但因为他暂时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所以既然对方担保了「就算游戏毁灭,也保证新生的出现」那么不论对方是否只是另有图谋,他也的确被稳住了心。
007面无表情的说完了冲突出现后自己该怎么死,却在这之后跟触发了什么按键一样,开始尽职尽责地讲述起了游戏内容:
【《深渊》是我们游戏的统称,这里是由人类的恶念、杀意与混沌组成。您所在的游戏地区是深渊中的“第七夜”处于梦境与地狱之间,因为“毒蛇”环绕着地狱与梦境,才让这场游戏延续至今……】就这么说着他的目光流转出向往与死亡之色,似乎是憧憬,但也是嫉妒。
他带上了感情,暮殘罂也除第一句就能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就算他说的算人话,暮殘罂也不算人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很积极地发问,打破了对方专注营造的诡异气氛:“这游戏还分区?管理累不累?”
关心,是人类最友好的交流方式,尽管这听起来像是要抢工作,但007依旧对答如流:【劳烦您费心。
几千多个游戏区,就不一一讲述了,首先概括共七个分大分区,一区名为泪,二区名为眼……】
“三区是不是要到膜了。”
007瞥了一眼立马坐正的暮殘罂:【三区为壳】
“四区呢?”暮殘罂对他莫名其妙的停顿感到疑惑,却迎来了一个他的诡异笑容:
【四区,为五的死期,六七通顺。】
暮殘罂下意识去思考这谜语打的什么意思,空气却突然凝滞了几秒——他看见平静无波的墨色水镜上,倒映着一个人的瞳孔,它在逐渐扩大。
暮殘罂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水底,发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但当他试图理解这种可怖的情绪,去找情绪生产的源头时,天灵盖掀起服务又把他这危险想法摁了下去。
几乎痛了几十秒,耳边还能听见007继续说话的声音:
【死亡的极恶之人会被强制拉入游戏,无归处的漂泊者,对新生有执念者拥有进入的资格。】
暮殘罂才发觉自己是在痛,然后快速从那一瞬混沌中抽离了出来。
这种疼痛好像救了他一命,暮殘罂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如果自己连感知疼痛的能力都没有,他现在已经没了。
这是从任何意义上的没,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被“抹除”。
但这种时候,暮殘罂却只是大喘了几口气,然后从自己刚刚听见007模糊的言语中抓住了一个关键句:只是有资格。
暮残罂记下了这个点,并不觉得自己被定为“极恶之人”有什么可耻的,并感叹着,这游戏还怪尊重人的——
“对新生有执念的可以选择进或不进?”
007抬起头,目光终于脱离了暮殘罂的位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冰冷地笑了两声:【不,他们死后会强制进入】
暮殘罂语塞一瞬,他撤回前面那句话:
“这样一来,渴望新生者与恶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
007对这句话反应很激烈,他用那双幽蓝色的双目“看着”暮殘罂,不,与其说是看,更像是在啃食对方的精神。
他的嘴唇拉开了一条缝隙,似乎想说什么,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暮殘罂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违和感:
【生出的无畏,出生的如天】
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句。
这口型的转折太违和了,像是声带扯动着脑子说出的。暮殘罂都能感觉到牵引这玩意儿的根本就是做给自己看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发现了也做不了什么。
这或许是进来的条件,但以暮殘罂现在的精神状态……别说东南西北,他都分不清左右了,又怎么能指望他痛苦地再转两下脑子呢?
【好了,游戏大致都理解了吧?离第一场演出还有半小时,你还有什么遗…想问的吗。】007又恢复原来的表情,刚刚的那一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它刚刚想说遗言的对吧!为什么这么熟练?
暮殘罂的注意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忽略了刚才的插曲:“这游戏没有游玩规则吗?”
【有啊,送你四个大字“小心谨慎”。嚯,时间到了……】
007不慌不忙地说:
【祈祷你能活着毁灭世界。】
还没等暮殘罂举报这个无良系统,身下本就不稳的水镜开始融化了,他感受到冰凉的气氛逐渐吞没了自己的体温。
等等,半个小时这么快吗!
暮殘罂下意识抬头,又对上了那双倒映着他的幽兰色眼睛。
【这次……世界……吞食……自我】
这是暮残罂在气氛密集得成水了般的底下听见的词语拼凑成的。之后他意识就淹没于这研碟中了。
作者疑似已被吸干精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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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猎物与猎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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