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水泥灰色的兰博基尼在无声的地下停车场突然“嚎”了一嗓，孟象沄刚巧路过，脚下一顿，不耐烦地转头看。
“嗨帅哥，一个人吗？”
春风满面一张脸打车窗探出来。
“呦，提了新车？”
“怎么样？”那人一边说一边将胳臂伸出来，拍拍车门，“要不要载你兜风，阿靓。”
孟象沄没听见似的扭头往前走，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敲手机。
那人笑着“嘶”了一声，麻利地下了车，手上拎一个旧塑料袋。
孟象沄瞧见了便皱起眉，“你这塑料袋干净吗？”
“怎么不干净，比我都干净。”
那人揽过孟象沄，伸手扒拉他的斜挎包，那意思是要把自己的塑料袋塞进去，孟象沄也没阻他——俩人太熟了。
这人名叫肖灵，俩人正儿八经的发小，要不是肖灵出国早，他俩的同窗史恐怕就要往十五年数。也正是因为两人交情匪浅，所以彼此有些奇奇怪怪的外号。
孟象沄叫肖灵“懵子”，肖灵叫孟象沄“阿靓”——因为肖灵爱喝酒，一周醉七天是日历的极限不是他的极限；而孟象沄长得好看，好看到肖灵从幼儿园开始就得给他挡桃花。
孟象沄偶尔也会叫肖灵“二老板”，肖灵叫他“片儿哥”——因为孟象沄打小就会骗肖灵的零用钱为己用，他的面包店也是肖灵主投；而肖灵总觉得孟象沄身材偏瘦，吃不胖似的，便时不时打趣他。
不过孟象沄这身材并不算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好。
小时候是瘦弱了些，天生骨架颀长。后来练了中国舞，从吃到练处处讲究，日复一日地雕琢成纤而不薄，肌肉匀停，笔挺又有韧劲儿的条子，远远看去像樽玉瓶似的。
肖灵比孟象沄高，往一米九蹿，近几年沉迷健身块头也练大了不少。孟象沄对此锐评：“你在美利坚浸淫太久，审美歪了。”
肖灵听取孟象沄的建议，最近增加了不少有氧项目，巴巴约着他游泳来了。
“我就不该跟你来，什么了不起的游泳馆。”
孟象沄恹恹地打呵欠。
“新开的，听说会员都是邀请制，清净。”
电梯直上国标馆，接待好像专等着他们一样，迎着电梯就把两人领走了，没让他们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
肖灵看了孟象沄一眼，道：“要预约的。”
前头领路的女孩微微侧身补充：“为了让各位会员有更好的体验，游泳馆实行预约限流双保险，三楼和四楼的器械和有氧区只预约，不限流。”
孟象沄点点头，四下看了看。
环境确实好，意式风格点缀了几笔新中式，窗外绿林掩映，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果木香气。关键是人也确实少，几乎没听见什么人说话，只有水声拨动。
两人都挺满意，换好了衣服就准备热身了。
“深水？”
“不去，好久没游了。”
肖灵左右扒拉着自己的脑袋，又问：“那你最近去舞蹈教室了吗？”
孟象沄心下一动，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没啊，怎么了？”
肖灵也不犹豫遮掩，直接道：“露清不回信息啊，他应该已经回国了啊……”
“忙呗，我听说又要巡演了。”
“得！真行！”
丰露清和孟象沄是在舞蹈教室认识的，俩人处得不错，孟象沄还去看过他的毕业大戏，肖灵自然也见过他几次。后来他去美国演出，正巧赶上孟象沄去美国打肖灵的秋风，俩人一起去捧场，肖灵对他一见钟情。
孟象沄嗤笑：“你这算什么？对认识的人还能一见钟情上？”
“你不懂……舞台上的他……感觉不一样。”
不管别人懂不懂，反正肖灵就开始追了，心思没少用，可人家还是不冷不热的。
肖灵倾身子去看水面的倒影，颇自恋地摸了摸鬓角，“我还不够帅吗？”
孟象沄木着一张脸，轻轻点头，“有可能。”
肖灵一乐，搂过他的脖颈一起“照镜子”。
“难不成他喜欢你这样的？不能吧，这不撞号了？”
——要说他们俩是发小呢，弯也一起弯。
孟象沄眼风如刀，凉凉地剜了他一下。肖灵做作地掩了一下唇，神叨叨地贴着他耳朵说话：“你真在下边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
“你可以试试看你孟哥能不能操得动你。”
说完他往池子里一下，鱼似的滑走了。肖灵笑了笑，也跟着下水。不多会儿，池子另一头鲸跃般“哗啦”一下子上来个人——黑头发，蓝泳裤，高个子。
他的胸腹一起一伏，从侧面看他壁垒分明的肌肉如同接连塌陷又隆起的山丘。那些山丘喘息着，在无人的岸上回响。
孟象沄出水换气时就见到这样一幅画面。
他不禁抬头看了第二眼：那人用指尖勾起毛巾囫囵一擦又往头上一丢，捏住自己的右肩缓缓活动胳臂，好像受伤了。
孟象沄没再看，甩甩头继续往池子里扎。他好久没游泳了，兴味被勾起来竟游得忘我，一会蝶一会仰，不知扑腾了多久，再回神的时候肖灵都已经上岸了。
他大喇喇地叉着腿，正裹袍子，“行啊你，还说不愿意来，游得比我还得劲儿！”
孟象沄抹了把脸，没等喘匀气就见肖灵身后走来一人，手里拿着两杯橙子或者芒果汁，明显是冲这边来的。孟象沄眯了眯眼睛。
“欸，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肖灵站起来，“徐将导演。”
孟象沄看到他的蓝色泳裤，基本确定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人。
他滑了两下，上岸与他打招呼：“你好，孟象沄。”
“你好……孟？”
孟象沄顿了顿，熟门熟路地介绍自己：“气象的象，沄是水波的意思。”
徐将的嘴角漾开一点笑意，“好漂亮的名字。”
孟象沄接过肖灵扔给自己的毛巾，伸手同徐将浅浅握了一下，暗暗打量了他几个来回。他身材极佳，肌肉扎实流畅不遒劲，肤色也柔和，既不像自己偏白，也不像肖灵美黑后跟野猴子一样，他的身体是肉色的——纯粹的肉的颜色——乍看去像一管油滋滋的老象牙，隐隐散发出细腻的光泽，教人看久了眼晕。
这具身体太优越了，以至于孟象沄一时忽略了他的相貌，也没来得及回应他对自己名字的称道。
孟象沄抖搂开毛巾，又听肖灵道：“也是有缘，你猜怎么着？徐导也认识露清！”
孟象沄吃了一惊，恍然一抬头，撞进徐将眸里。
原来长这样——孟象沄心里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五官不见得多惊艳，但骨相立体，侧脸的时候甚至显得锋利，偏他又是自来卷，毛茸茸的发际线中和了那些高亢的线条，笑起来的时候显得俊朗又温存。
孟象沄在他身上捕捉到一种微妙的矛盾感——
勃发的肌肉被包裹上一层蜜似的肉色，冷峻的轮廓被柔和的五官填满。就像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香气，比如水果和木头，它们纠缠裹挟，却浑然天成。
有那么几秒钟，孟象沄忘语。
不过有肖灵在的地方鲜少冷场，他喋喋不休：“方才听徐导说最近正给露清他们舞团拍纪录片呢，你说这，”肖灵双手一拍一摊，显得挺兴奋，“这不巧了吗不是？”
还真是巧了——孟象沄心里又冒出句话。
“‘火满堂2’太火了，我们也蹭蹭热度。”徐将把手里的果汁递给孟象沄，“橙汁。”
“幸亏不是芒果，他芒果过敏。”
“露清最近忙什么呢？”
“排练，丰老师太忙了。”
“……那个，你们团队还招临时工吗？”
徐将一愣，疑惑地笑出声来，“啊？”
孟象沄倒镇定，一边啜着橙汁一边看肖灵。
“我也是好久没见露清了，一则是想给他个惊喜，二则也是想和你们拍摄团队学习学习，长长见识。”
肖灵说完冲徐将一扬下巴颏，浑不像求人办事，倒像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似的。
“什么都干，不要工资，管饭就行。”
徐将本来掐着腰，听完他的话手掉了一下，又抬起来，眨着眼睛默了几秒钟。孟象沄从他瞬间失焦的眼神中看出了些晋江式霸总的复杂——三分震惊，三分疑惑，四分哭笑不得。孟象沄想笑，但忍住了，只听肖灵继续忽悠。
“徐导放心，我肯定不会添麻烦，保密意识咱也有，您给我个机会？”
“再说咱们几个也确实有缘分，象沄和露清以前是同学，真熟人，包熟的。”
肖灵手起刀落，三两句间把孟象沄也卷了进去，孟象沄不得已开口：“以前我们在同一个舞蹈教室学习过，算半个同学吧。”
徐将还是笑，他撸了把头发。
这事从肖灵开口那一刻徐将就断定了不能答应。私下接应拍摄对象的不知道是不是真同学还是真朋友的人去参与拍摄？
事关职业操守，什么天方夜谭。
但他还是要找个说法把这事揭过去。
“……可是拍摄辛苦啊，我们全程跟着丰老师排练，几乎都看不到他休息的时候。”
“听说过两天丰老师客串的那部电影也准备试映了，肖总听说了吗？”
“‘大雁的春天’？开始试映了？”
“对，说不准到时候丰老师会不会作为特邀嘉宾去到现场，那还得出差。我们也在等消息。”
“他脑子转得还挺快，没被你绕进去。”孟象沄坐在副驾上兀自念叨。
肖灵扁嘴一乐，“他要是就这么轻易被绕进去了，我才担心。这么没水准没头脑的人……指不定给人受什么气，添什么堵呢！”
“那你白说那些干嘛？”
“赌一把呗，看他能漏出什么消息来。”
“你别高兴太早，小心露清不高兴。”
肖灵打了一把方向盘，“不高兴我再哄。”
孟象沄难得给了肖灵一个“尊重”的眼神。
“去哪儿吃？”
“看你，想吃粤菜吗？”
两人正说着，孟象沄手机屏幕上蹦出一个来电，他看了一眼，摁灭了。
“不接？”
“方循。”
肖灵恍然若悟地摆出一个“哦”的口型。
“我记得你们是上个月分手的，还没抖搂干净呢？”
“他有个建议。”
“什么？”
“分手旅行。”
肖灵“嗤”一声哼笑出来，“这算知识分子的告别仪式吗？”
孟象沄不做声，肖灵便也收了笑。
“需要我帮忙吗？”
“……得了，你别惹事。”
“嘿~！您放心，哥们现在高招了！”
肖灵嘴上稳重不了一点，几句话就露馅。孟象沄乜斜着眼睛，只觉得他顶着这么硬朗的脸，这么硬核的身材，是不是有点活泼过头了？
毫无预兆的，他想起了徐将。
他和肖灵也聊得有来有回，却不让人觉得聒噪。那人身上自带一种良好的社交能量，爽利，自如，不腻味，恰到好处的开朗。
整体都是非常温和的。
大概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人吧——
孟象沄想。
致敬晋江，致敬霸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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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p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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