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繁落尽之时,阿银和阿诩在柳絮纷飞之中再次踏上了旅程,这次的目的地是君影都城:夜都,那个有着高大君影树的城落,听说它开出的花有着世上最醉人的气息。
半月后,二人路途中遇到一群南下的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于是他们便将沉修给他们准备的食物全部分了出去。
老者千恩万谢,把东西给人们分了,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就着水化了些干粮,先喂到了奄奄一息的孩童口中,孩子接触到食物的一瞬间突然不住得大哭起来,一旁累极了的妇人连忙又接过孩子轻声哄着。
哄到一半自己也开始哭了起来,她的丈夫已经离世了,旁人看了只是冷漠地转过头,哭只会浪费精力。
“小哥,看你这个走向,是要去都城吧。”老者问。
“对,去拜访亲戚。”阿银回应。
老者叹气道:“都城已破,我们是最后一批逃出来的,想必现在城内已经没有活口了,你们可千万要当心。”
老者没劝他们不要去,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学会了不轻易信人,尽管他们表现出了一时的善意,可万一他们要是叛军的亲戚之类的,指不定回头就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流民们稍作休整,便与阿银和阿诩告别了。
这是先贤第一次直视战乱中的人群,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净化的浊气,一直以来都是来自现在这些百姓们的亲朋好友,骨肉血亲死前的哀怨与不舍。
二人抵达夜都之时,已经完全不见老者所说哀鸿遍野之象了,工匠们修复着因战火而毁坏的建筑,尸体已经被全部清除,就连新的城民脸上也充满了喜悦,唯一能证明曾有过战火的事物,也就只有全城静默的君影树妖了,可惜只有先贤一人能看到。
阿银看着悲伤的先贤,第一次觉得现在的自己是这样的无力,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握住先贤的手。
百年的糕点铺子重新开张,隔壁原本是布匹店的地方一直没人租用,听说他原本的主人受战火波及去了,可是魂一直留在里面,所以无人愿意将其盘下。
于是阿银和先贤便搬了进去,白天干起采药问诊的老本行,晚上则在处理完药材后到夜都各处闲逛,依旧自称引渡使,净化魂魄。
糕点铺子受了影响,每天都有很多卖不出去的,阿银和先贤便有幸天天得到老板娘的馈赠,先贤虽然表面仍像往常一般,但阿银总觉得先贤心中充满悲切。
是夜,灯火升平,阿银和先贤像往常一样将白日里进山采到的药材进行处理,打算等明日一早药商来收,今夜落了秋雨,就没有出门,阿银早早关上门,和先贤在后院温暖的房中对弈。
阿银今日下棋屡屡出错,一连五盘下来都被先贤杀得很惨。
收起残局,先贤叹了一口气,抬眸无奈道:“阿银,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淡金色的眸中没有从前阿银初见他是那般清澈,而是蒙上了一层阴霾,遗落世间的天宝蒙了尘。
阿银开始责问自己,为什么要带他出来。
“不知道沉修和卿榭现在怎么样。”
“沉修很有本事,对卿榭很疼爱,想必会救下他。”
先贤这些天里面一直抽时间去净化浊气,虽然这是类似于掩盖战争罪行的行为,但死去的人们不应该被束缚在原地继续受苦,他并没从里面找到沉修和卿榭。
“你到底怎么了。”先贤知道这几天阿银很不对劲。
“我……你想回去了吗?”阿银下定决心说出这句话。
先贤沏茶的手顿了顿,说:“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不快乐了。”
“你觉得人就一定是要随时随地快乐的吗?”先贤问道,眸子里噙着笑。
“我不觉得,我只是想要你一直快乐。”阿银说完之后,两耳烧得赤红。
“阿银,我想感受所有的情绪,做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受人膜拜,不做实事的神。”先贤喝着茶,窗外的雨珠又落了下来,不知道明早院落中的残叶又需要打扫多久。
“……”阿银沉默了,还记得当时的他曾恶毒地想着这样一个不染尘世的神子,看到了世界的污浊,感受到了人的恶意,肯定会就此失望,备受打击,可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先贤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先贤把玩着空了的茶盅,有些失落地继续说着:“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做想做的事情了,所以我确实想回去,迎接属于我的结局。”
“……”
“你愿意陪我一起吗?虽然我知道这很自私,因为你明明可以追求你想要的自由,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先贤似乎用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些话,他第一次没有那样从容地直视着阿银,只能从他颤抖的手看出他的犹豫与紧张。
就在先贤快要放弃之时,阿银伸出手,扯住先贤的衣领,与他额头相抵,说:“从我摘下我的逆鳞给你那天,我就决定一直要跟着你,更何况我们还是彼此唯一的伴侣,我会努力让你成为真正的阿诩。”
先贤怀中那眉鳞片现在是如此的滚烫,就像阿银此刻热忱的心。
“我作弊了。”先贤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那枚鳞片可以反映你的心声,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对你求婚,甚至提出这个请求。”
“没关系,一直在我身上作弊也无所谓,毕竟是我给你提供的作案工具。”
“我同样也欺骗了你,其实上龙泪就藏在绛河玉料中,是我当初被背刺之后分散到各处的,我想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所以并没有告诉你,这样我们是不是就抵消了。”
“没有抵消,所以你才要陪我一起回去。”先贤推开阿银。
“先贤大人,其实我们的婚礼还没完全结束哦。”阿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实际上手心已经流汗了。
“怎么说?”
“我们还没有圆房。”
“那些亲吻不算吗?”
“不算。”
阿银突然抱起先贤,轻声说着:“不会的话我教你。”
烛光灭,秋雨缠缠绵绵,下了一整夜。
在冬天来临前,阿银和先贤辞别了糕点铺老板,返回了夙域,祭司和阿湘似乎并没有发现先贤离开过。
倒是很惊讶阿银也跟着回来了,看着那条大脑袋蛇,阿湘好几次欲言又止,阿银只是温和地蹭了蹭这个善良的神侍。
骗得了祭司和阿湘,骗不了那群无聊的天神,尤其是他们已经发现银螭转生,所以降下了所谓神罚,而祭司大人则早已到了灯枯油尽之时,上一次若不是先贤阻拦,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所以在神罚罚下来之前就回归天地了,先贤提前与阿银布好阵,把包括阿湘在内的一众人驱逐出了神殿,打算背水一战。
若这一次赢了,则将上龙泪以及下凰血融合,创造出新的铁则,令这世间的往生者们得到更好的净化。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败了。
然诩也终于听到了柳银笙这个名字的来历。
那时先贤倒在血泊之中,说着:“不是一直很希望拥有一个名字嘛。”
他想起那年夏天,柳絮纷飞,沉修与卿榭还有一众死地的妖怪为他们送行,一路吵吵闹闹欢声笑语,到最后又恢复成了只有两人的旅程,令先贤蓦然想到在柰城那个迷人的春夜,阿银在他耳边说着:“笙歌漫漫,有我作陪。”
他想自己也许没有办法再继续追逐自我了,于是便为刀灵留下一个名字:柳银笙。
柳同留,而那银笙却只有凡间才有,只是不知曾作为阿银身上一块骨头的刀灵去到人间,又会收获到怎样的东西呢?
先贤再有意识便是去向冥界的摆渡船了,他后来在冥界住了几年,就在幽冥殿旁边,幽冥殿那个咋咋呼呼的柒殿下老是喜欢来找他,尽管他当时只是一团看不清实体的魂魄而已。
冥主那个小殿下则是对夙域以及银螭兴趣浓厚,当他侃侃而谈自己的见解时,当事人只是在一旁笑而不语,他们只当先贤是某个被重罚了的天神罢了。
刀灵在不久之后和一条黑蛟到了冥界找到他,还带着为阿银补好的魂魄。
先贤现在身无长物,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们,刀灵想要阿银这个名字,而黑蛟则说以后想化龙,让先贤为他下个祝福,同样也下到名字里。
于是先贤自作主张把阿银这个名字给了刀灵,并为黑蛟取了名字,名为黑涟,就这样他们都迎来了新生。
刀灵在先贤的请求下,把银螭送到夜都,刀灵走前把银螭的逆鳞交还给了先贤。
先贤从柒殿下以及小殿下口中听说了死地被一群前身是流民的人们发展起来了,并更名为了徊梦,他们本来和当地的妖怪相处得很好,但风族的人进入这片领土之后,一切都开始变了。
原住民被残忍迫害,他们假借邀约众位妖怪一同建设三角洲上的一块风水宝地,实则是设下陷阱,将大妖全部镇压到了三角洲底,打算独霸整个徊梦。
所以先贤决定先去解决一下,途中救下个鲛人公主,到地方以后用银螭的鳞片点化了一群鲛鱼,拜托他们守护蓬莱岛,抵抗风族的进犯,暂时保住了部分原住民以及妖怪的最后净土。
而后先贤又回到了冥界,等魂魄养全了,跟着鬼差走过到桥头孟婆那里领上一碗汤,过了奈何桥,阴差阳错投到了鲛鱼族。
纷繁盛开的季节,先贤重获新生,与世界重又产生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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