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分后,天气就渐渐暖起来了。
有了绿胭和青儿的加入,织造云锦的工序形成了一道流水线,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忙中偶尔也会寻些有意思的话题聊一聊。
时至正午,几个人正聊着天,突然听见前铺传来敲门声。
斜前街人烟稀少,铺子大门紧闭,连个门头匾额都没有。
敲门的人想必是特地为这间铺子而来。
谭暮莘放下手中蚕丝,起身去开门。
门将将打开,便看见一辆马车横在门口,一个身穿暗绿色的小厮站在一旁,想必方才便是他敲门了。
谭暮莘看着眼生,不过没等她思考马车上坐着的人是谁,便看见一位绿色纱裙少女从马车上走下来。
这少女昂着头垂着眸子瞧人,眼中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圆润的脸上施了些粉黛,看起来像一颗饱满红润的苹果,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气竟也显得没那么恼人。
“你这地方让我好找啊!”
徐秀秀抬手拂开上前搀扶她的小厮,转而将手伸向谭暮莘。
意思很明显,是让谭暮莘扶她。
谭暮莘看着那只手疑惑地偏头,嘴角绽开一抹疑惑的笑容,然后扶她下了马车。
“徐小姐怎么来了?”
她同徐秀秀自上巳节后就没有来往,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又无半分交情。
噢。
若说交情,徐秀秀貌似答应过她,替她赎回云锦。
她至始至终没弄明白,这云锦究竟赎没赎……
“本小姐在上巳节帮你那么大忙,不能来看看吗?你在外开铺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叫我好找。”
“不告诉您,您不是也找到了。”
“那是我问了张宝德,跟你告诉我能一样吗!”
谭暮莘莞尔一笑,在前方引路,将徐秀秀带进了前铺。
前铺里除了几个博古架和一个柜子。
徐秀秀从下了马车起,就在四处打量,进了门后,忍不住问道:“你这间铺子什么时候开门?”
“就这两天,料子在准备了,徐小姐想看看什么?”
“没事,我就瞎逛逛,你这儿空空荡荡的,我能看什么,左右不是我的铺子。”
徐秀秀屏退了小厮,前铺中只有她和谭暮莘两人。
她一会看看柜子,一会穿梭在几个博古架间,却一副兴趣恹恹的模样,似乎来这儿有别的事要说。
谭暮莘斗胆问道:“徐小姐,您答应替我赎回云锦的,可有着落了?”
“噢,你那匹云锦,”徐秀秀倚靠着博古架,搅着手指有些心虚:“被我三表哥花钱保物了,真是很奇怪!”
“三爷为什么保物?”
谭暮莘虽不懂典当的规矩,但是看徐秀秀的意思,应该现在只有三爷能赎回,旁人都没有资格。
“是嘛!我也看不懂他想做什么。保物一天一两银子,一年便是三百多两,买下这匹云锦绰绰有余了。”
徐秀秀猜测一番。
宋策从商多年,手指缝里漏点银子都比她每月领的月银多,怎么可能没钱买呢。
“……”
莫非三爷是想用云锦威胁她?
她摇了摇头。
她除了苏绣手艺,有什么可被三爷威胁的。
更何况三爷出手大方给了她一间铺子,铺子在,她在,哪里用得着要挟她。
难不成是想让她亲自赎回?
这个想法方在脑中成型,她立马否定了。
三爷同她非亲非故,又不是爱慕她,何故要多此一举。
这位三爷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你放心吧,本小姐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等我三表哥回来就让他给你赎!”
“多谢徐小姐,”谭暮莘拂了拂身子,总归三爷对云锦做了保物,旁人没有权利买卖。
她顿了顿问道:“三爷出门了?”
怪不得这么多天,没见过三爷。
她还以为是三爷万分信任她,所以连铺子的大小事都交由她全权处理呢,原来是外出了不在京城。
“听张宝德说是出门了,不知道这趟去了哪儿。又有些日子见不到沧澜了。”
愁容爬上徐秀秀的脸颊,她手臂撑着博古架,手拖着脸,一副愁绪万千的模样,
谭暮莘登时意识到徐秀秀这趟来,估计不是来说云锦的事,应当是另有别事。
“沧澜会武功,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小姐莫要担心,左右不过十几日便会回来。”
“你有所不知。”
徐秀秀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铺子的角落中,避开了门口的丫鬟小厮。
然后才说道:“我爹想让我嫁尚书大人的儿子刘秉。”
“这是门好姻缘啊,恭喜徐小姐了。”
“你怎么还恭喜上了!”
徐秀秀急了。
面前这姑娘是她见过最聪明,最机灵的一个,怎得突然变得跟不开窍似的就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徐秀秀直接说道:“我不想嫁他。”
“是因为沧澜?”
徐秀秀对沧澜的感情,哪怕徐秀秀从未明说过,她身为一个旁观者也能看得出来。
若是小打小闹的喜欢便罢了,真要想在一起,恐怕有些困难。
尚书府和一个小厮,但凡徐大人头脑正常,肯定会选门第高的尚书府。
徐秀秀扭扭捏捏地点头,脸上蓦得红至耳后。
“我爹娘非要承下这门亲,说什么柳秉在上巳节对我一见钟情,终日寝食难安,不然这门好亲事还轮不到我呢。谁想嫁谁嫁便是!我反正不想嫁他,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聪明的,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
谭暮莘脑内“轰——”懵掉。
翰林院典簿的家事,她一个外人怎能插手?
此事往小了说是拒亲,往大了说不定徐秀秀能拉着沧澜私奔。
后果岂是她这个外人能承担的。
“我……帮不了,小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烦请小姐另请高明吧。”
说罢,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徐秀秀走到门口。
徐秀秀半推半就,又将她拉回原处。
“谭暮莘!你要是帮我拒掉这门婚事,我让你参加京城的刺绣比赛,你可想清楚了,斜前街这位置偏僻,我三表哥摆明了不想管,任由你自己经营,到时候开不下去关门了是你自己的损失挨不着他。”
徐秀秀拖住谭暮莘的手,使出了杀手锏。
刺绣比赛?
谭暮莘一怔。
陵城每年在春分后和立秋后都会举行刺绣比赛,邀请一些知名商户家的绣娘参加。
她这个陵城第一绣娘的名头就是从一场场比赛中得来的。
没想到京城也有。
她初到京城,虽不了解京城绣娘技艺如何,但她参加了便能宣传下铺子,将名声打出去。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徐秀秀拜托的事情,她又有些犹豫。
拒亲非同儿戏,到时候若闹大了,不止三爷找她麻烦,铺子能不能保住另说。就连徐大人也不会放过她。
代价太大了,她扛不起。
至于比赛,她倒是可以自己想办法。
似乎是看破了谭暮莘的想法,徐秀秀挑明道:“我爹是主审,你以为你得罪了我还能参加比赛吗?想都别想,到时候我再一把火烧了你的铺子,反正你还没开门赚钱,三表哥回来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
被看穿心思的谭暮莘一口气堵在心尖,满眼错愕地瞪大双眼。
“徐小姐容貌标致,单纯天真,同谁学的要挟人的手段?!太脏了吧。”
“我三表哥可是京城第……”
徐秀秀一手叉腰,一手竖起大拇指。讲到一半,门口丫鬟进来催促道。
“小姐,天色不早了,老爷让你今晚早点回府。”
“知道了!”徐秀秀被打断后有些恼怒,随意挥挥手打发掉丫鬟,转脸又继续对谭暮莘说道:“总之,你若帮我,刺绣比赛我可保你到最后,等你铺子开起来,我的衣裳统统交给你来做,还有我那些姐妹的衣裳都归你,织云铺的生意,我替你抢一半过来,三表哥很宠我的。”
“……且慢,”听徐秀秀吹得天花乱坠,谭暮莘稳住心神,“徐小姐有事,我自然能帮则帮,但……兹事体大,拒亲一事我担不起责任,三爷和徐老爷知道了都不会放过我。”
徐秀秀一瞬间明白了。
“你我飞鸽传书,我府上有三表哥送的一只信鸽,到时候没人会查到你。”
“……那,那,既然如此。若是这期间有变动,徐小姐可以先装病拖延。”
“我就知道你主意多!装病好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徐秀秀笑盈盈地走出铺子。
门口等候的小厮上前搭手,将她扶上马车,她撩开窗口帘子,眉眼舒展地同谭暮莘告别。
谭暮莘嘴角强扯出一抹弧度,心情复杂。
但愿这件事能如徐秀秀所愿吧。
但……那可是拒亲啊。
而她自己又无半分经验,从前与应家退婚时,是因为她家衰败,应家为了不被殃及主动退还的庚帖。
徐秀秀的婚事,对方可是尚书大人的公子,这哪能一样。
不过想到能参加京城的刺绣比赛,她心情凝成的云雾散了一些。
好歹是有机会宣传这间铺子。
斜前街这地方荒僻,再往北走,便到晏城了,鲜少有人来这儿。
以后这地方若是不发展起来,就算她的铺子发展起来,那也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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