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在学校专用音乐厅礼堂举行，四周墙壁凹凸不平，布满蜂窝针状小孔。进出口都站着社团相关负责人与志愿者，俞简一展示请柬，便有人特地送来定制面具，是一只淡粉色的桃花兔，额角两侧还点缀着许多亮闪闪的水钻和亮片。
“这是我们社长专门为你准备的，他现在比较忙，很快就会回来。”
而越川的待遇就没那么高端了，只是被领着从一众备用面具中挑了一只自己最喜欢的，他下意识选择那只暗黑系狐狸，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能只是因为狐狸会吃兔子。
两人上半张脸都隐匿在面具背后，走进礼堂，音乐舒缓流淌，节奏紧凑的生活总算有了暂时抒发的窗口。舞池里早早就有人相约翩翩起舞，他们忘情地跟随着节拍跳着华尔兹，互相紧拥，甚至不用摘掉面具就能完全将自己交托于对方，恩爱两不疑。
俞简在角落里的靠椅上坐下，自助餐盘上食物品种满目琳琅，他却像是清心寡欲的神仙，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礼堂暖黄色的灯光，反倒衬得他的皮肤格外的白，像是一尊精心打磨过的玉器。
越川伸手够了一盘巧克力麦芬蛋糕：“都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厄也是会饿的，赶紧吃点垫垫胃。”
俞简只看了一眼就毫无食欲，继续合目欣赏美妙的背景音。
再次睁眼是因为感受到下巴被捏得一阵疼，嘴里还塞了一团干巴巴的小蛋糕，越川又将他的下巴合上，出声命令道：“喂到嘴里了都，嚼几下不会啊？要不要我教教你？”
“……”俞简狠狠地剜了越川一眼，脸颊两侧咬肌被迫逐渐动起来，嘴里满是浓郁的巧克力香味。
“不知是否有幸，邀请这位先生跳一支舞？”一个戴着小熊□□面具的男生来到俞简面前，微微欠身，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恳切地向他伸出。
比起白日里见到的那个阳光开朗的形象，舞会上的男孩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变得成熟稳重许多。
“不好意思，我不会跳华尔兹。”俞简很快拒绝道。
男孩主动牵起俞简的手：“没关系，可以慢慢来，举办舞会的目的不是比拼谁跳得好，而是让人从日常忙碌中脱离出来，感到愉悦和快乐。”
“放手。”越川将高脚杯放在边上的桌面，站起身，“我让你放手听到没？”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但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逾矩无礼，总是自以为是地强迫别人，把自己的想法喜欢强加在他人身上，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该放手还是要学会放手。”
越川死盯着俞简被握住的那只手，半晌轻蔑一笑：“行啊，我放手，你们去跳。”
“走吧。”男孩牵着俞简向反方向走，刚迈出几步，俞简的左手手腕就刺痛无比，随之像是弹簧到达极限一般，被弹回越川身边。
“怎么又回来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啊。”越川将两只手摊平，眼中挑衅意味满满。
男孩一脸怀疑地再次牵起俞简，还是一模一样的结果。
“这……怎么可能？”
“年轻人，别以为自己吃过几年饭就能一眼定真伪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根本不是我强迫他，我们两个根本就是你情我愿，你估计没怎么谈过吧，怪不得这么轻易就被表象骗了，啧啧啧。”越川将酒杯高举过头顶，轻轻摇晃几下，一饮而尽。
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愤愤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瞧把他气得，初出茅庐还敢和我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越川引着俞简到舞池中央，“不是想跳吗？我带你跳个够。”
俞简挣脱不得只得作罢，尽管越川嘴上没说，但从他心不在焉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舞会上一定存在什么猫腻，才会值得他心甘情愿忍受无聊，迟迟不肯出走。
果不其然，伴随着礼堂穹顶轰鸣响动，支撑梁柱连同酒红色舞台幕布向下跌落，谁都知道高空坠物的威胁，更不用说将近五十斤重量的六根横梁同时压在身上的后果。舞池里的伴侣数量不多，但三四对人命也足够引发人间一场轩然大波。
越川将还未来得及发出尖叫的几对舞伴往下沉式舞台边缘发狠一推，比起摔得鼻青脸肿，总比年纪轻轻就断送性命要好，剩下一对离他们距离最远，处理起来也最为棘手。
那对男女明显还未从你侬我侬的情调中缓过神来，像是两只受惊的鹿冻结在原地，等待死亡的降临。越川三步并作两步，将那对男女一脚踹到舞池后台，背后风声呼啸，依稀可以听见邪厄银铃般的笑声。
整个过程中俞简像是随身挂件，依附在越川身边。凶猛阴影将近，越川未见犹豫地调转两人位置，整根木梁的重量压在越川弓起的脊梁上，幸亏是在离中心较远的位置，不然砸下来的可不单单只是一根木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越川全身向下一顿，与身下的俞简唇齿相接。
俞简清晰地看到，那张摘掉面具后无限放大的脸上，双眼被有意眯得狭长，眼神却聚焦于现场角落里的某个男孩，几分诡诈，几分恶嘲。而后他又忘我动情地闭眼，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眼中看来，像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对彼此情根深种的爱侣。
细微的火花燃烧噼啪声烧断了礼堂的灯光线路，所有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一片连着一片地被扑灭，黑暗笼罩整个建筑，人群尖叫冲天。
“亲够了没？”俞简话语含混不清，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越川将拳头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将俞简拉起身，同时掸了掸身上沾上的木屑：“好歹我刚刚也救了你一命，怎么都不知道感激。”
俞简并不领情，那双富有穿透力、极具迷惑力的眼睛即便在黑暗中也明晰可见：“你完全可以解开镣铐，这样反应速度更快，不用受伤就可以救下任何人。”
“你当我脑子缺根筋吗？解开镣铐，你不就跑了吗？”越川又将他拉近几分，贴着他的耳朵说，“别想动什么坏心思，等这次出差任务结束，就乖乖和我回去。”
“我和那些邪厄不同，我不会伤人，更不会害人，你为什么要苦苦揪住我不放？”俞简动了气，阴影中立体的五官染上寒冰。
越川揽过俞简的肩膀，调侃道：“你觉得我会信？老子这么多年抓过多少厄娃子，一个个都说自己从没害过人，你信不信等会儿上楼那只厄也会求饶说这些木头都是自己掉下来的，根本不关她的事？”
比起楼下，二楼的可见度更低，空间也更为狭窄逼仄，一路上越川都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一个只需要吸□□气就可填饱肚子的A级厄，明明能在夜深人静的小树林里逮着几个落单的学生，却光明正大地搞出了S级邪厄的仗势，要么有病，要么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没把我放在眼里……”
俞简被搂着向前，斜睨了自言自语的越川几眼，自动开启iPhone 14 Pro Max屏蔽模式。
无人的四周很安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响声都听得见，楼上大多是废弃的储物室与舞蹈生演出开始前的休息室，堆满了瑜伽球和橡胶气垫。
廊道尽头是一间练功房，门口挂着沾满灰的“进入请先脱鞋”的指示语。推门而入，棕黄色地板上铺满方形坐垫，两边都是擦拭得锃亮锃亮的镜面，倒映着越川与俞简的身影。
“咔哒”一声门被锁上，练功房像是装上了四面立体环绕式音响般，女厄的邪笑声不绝于耳。
越川扶额，果然只有同类才最清楚如何折磨同类：“别笑了，笑得那么难听，跟哭似的。”
“……”女厄止住笑，出现在他们对面的镜子中，棕褐色秀发高高挽起，纯白色芭蕾舞裙下双腿细长，像一朵盛开正艳的白莲花。
在普通人印象中，邪厄总是以披头散发，黑眼影，长指甲的阴冷形象出现，然而恰恰相反，真正的女厄除了皮肤稍白，与正常人并无太大区别，这是值得为其推翻正名的。
“……我不过就是饿得不行，吃了一个人，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在这儿的？”女厄眨了眨眼，将脸伸出镜子外，修长的脖颈像是白天鹅的曲颈般，卡在空气与镜面之间。
越川冷嗤一声：“那得要问你自己咯，刚才搞出这么大动静，差点背上五六条人命，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女厄头顶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满脸不解道：“我没有做过，我不会承认。”
越川看向俞简的眼神似乎在说，看吧，又被我猜到了吧。而后者直接忽略了他得到自证后显摆的意图。
“行了，也不用解释，你解释了我也不会听，到下面去跟阎王爷解释吧。”越川只垫了点蛋糕的胃此刻又空空如也，因此想尽快速战速决。
他朝着镜面女厄所在的位置伸出手，踏进镜中的世界，俞简也随之被一道带了进来。
“我只是想逃出来继续跳舞而已，监狱那么阴暗那么潮湿，阳光日日只能照到头顶，让人浑身不痛快，当年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并发症让我再也不能站起来，现在新的机会再次出现在眼前。”女厄动怒，“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无数面镜子将两人包裹得密不透风，每一面都出现了女厄的身影，镜面动态旋转前移，女厄的面孔愈发惨白，身形愈发立体变大，像是生活在二维平面中的立绘被意外赋予了三维生命。
“你真啰嗦。”越川背靠俞简，从腰间掏出一把□□92手枪，朝着正对面连续开了两枪。
破碎的镜面四分五裂，坠落在地面的每一小块里，丝丝缕缕、冉冉升起的都是积压在女厄心中已久的怨念，像是储藏室里的破旧舞鞋，始终存在但从未被妥善处理。
空出来的档口很快被新的镜子填满，源源不断地将越川两人逼到脸快贴上镜中女厄的地步。
“你不是一级捉厄师吗？怎么，A级厄都吃不消？”俞简即便身处险境，也没有放过任何嘲笑越川的机会。
“俞简，你给我看好了。”
越川两手握拳放在胸前，下蹲，双臂摆动连带着右腿猛力扫过，被背起来的俞简只觉得一阵颠簸，所有镜子就碾碎成齑粉。
躲在镜后的女厄见掩藏不住，就转身朝镜面入口处前奔，却没料到越川先一步恭候在此，将落荒而逃的魂灵一子弹当场击毙。
俞简被溅了一侧脸的血，妖冶艳丽的颜色搭配白得透明的皮肤，有股摄人心魄的美感。
“怎么样？名副其实，对吧？”越川将手枪别回腰间，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意思。
俞简修长的手指在触碰到冰凉鲜血时，触电般地一缩，而后才极其缓慢地用洁净的手背拭干，平静地问：“……只是让你抓回去，为什么要杀了她？”
越川笑了笑道：“邪厄出逃已经是重罪，来到人间后总是会用各种害人的手段活下去，比如刚才的这只A级邪厄，如果不吸食活人，是很难在人间熬下去的，犯戒两条，条条致死，就地斩杀已经算是最大的仁慈，至少不用受酷刑折磨，只不过再也无法回厄区生存，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俞简没说什么，目光一如既往的淡，像是一滩死水，无人能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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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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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场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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