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光追逐彩云,云雀依偎枝丫,又是一日艳阳天。
外门,一少年与一青年聚于寝中,赫然便是王淼与王鑫。
“风师妹她此时定在瞰星楼,她最刻苦,日日上午皆在书苑苦读。”
王淼滔滔不绝,恨不得再多张两张嘴来说。
“金三,你是不知,我先前只是觉得,从未见过如此勤劳刻苦之人。直至不久前,有位师兄去搏风台挑战小师妹,搏风台那是什么地儿啊,生死不论的演武台,当时我们都寻思师兄这是与新来的小师妹有什么不世之仇,要借此……”
他将手放在脖颈处,挤眉弄眼比划,“哪料最后竟还让师妹赢了,那时我们才惊觉,这小师妹竟连《九转剑诀》的第三式都参透了,修为也到了筑基,要知晓她不过十四,此等修为当真称得上奇才了!”
王淼越说越兴奋,“我记得你当时参悟九转剑诀到第三式可是花了五年,她可才入门一年啊。那时我才知晓,也是我们才知晓,这位勤勉的小师妹,可不仅仅是勤勉,她乃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啊!”
王鑫:“……”
只是问了句“可知风升此时在何处”,换来他如此废话连篇,瞧起来似乎还有长篇大论之势。昨夜闻说他有心悦之人后,二话不说提剑便去的王鑫竟也不急,耐心听他继续。
王淼却自顾自泄了气,有荣与共般的自豪与兴高采烈落幕,“自那之后,外门皆知这小师妹天赋异禀,却勤勉至极,日日上午去书苑,下午练剑,晚上也在修炼。”
他长叹一声,“其实这些外门都知道,压根不是我多了解小师妹,大家都晓得。”
王鑫面色微变,“三水,你这般心悦她?”
“自然,外门心悦小师妹者还要排成长龙。”王淼并不遮掩,面上丧气得很,“我连排队都不知排到哪去了。且外门大比将至,她到时定是要入内门的,成为某位长老的入室弟子也极有可能。以我修为,怕是连内门都艰难。”
王鑫沉默片刻,目光有些闪烁,“你知晓父亲不会允你与无名之辈结为道侣。”
王淼颓丧,“我自然晓得。”
又是一阵沉默,王鑫忽道:“我可将你带去铓炳峰,亦是入室,总归能多些来往。”
他是铓炳峰的入室弟子。
王淼眼眸一亮,“兄长,此话当真?”
“只是需你刻苦修炼,不得再如此松懈。”
少年连连点头,热络与其兄长话了些日常。王鑫离开少年住处时,忽扯唇角,讥笑出声。
与此同时,几里之外某棵树木之上,一只闭目歇息的云雀忽地睁开圆润的绿豆眼,朝身边空空如也的枝干啾啾叫了几声。
仙山之上生物多有灵,它疑惑,刚才这里还有位仙人,怎么就消失了?
那位仙人身上的规韵不仅令兽舒爽,于它修行也大有裨益,这般便走了,它有些失望。
修音律者身负音律规韵,此规韵能安抚灵兽,故而音修是世上最惹灵兽喜爱的一类修士。第一大宗清虚门只主剑道,青轩虽亦主剑,却是不及清虚门。
故而提起青轩,世人少闻其剑,而皆知其音律乃是世间一绝。
也是因音律,青轩境内灵兽如云,草木繁茂,胜似仙境。
音律暂且不提,先前出现在兄弟二人口中的风升,也的确在瞰星楼,即书苑。
修真者多好动,沉下心来看书的并不多,故而值班的女修清闲至极。她托腮看向书架前的小师妹,见她放下了书,道:“小师妹,今日怎的来瞧术法卷轴了?”
风升所在区域存放卷轴皆是关于术法的,她早习惯这位值班师姐闲来无事与她搭话,“怎的我还瞧不成术法了么?”
旁人不说,值班女修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位小师妹在术法方面可谓一窍不通。听风升如此说,她听得出是自侃,被逗得捧腹,“那你下次可莫来寻我给你施净术了。”
说来也怪,这位小师妹天赋卓越,不知为何术法却是一窍不通,说一窍不通都是侮辱了这个词。她连最基础的净术也使不出来,要知这可是才练气的修士都能做到的。
风升闻言顿时好言:“哎那还是别了,师姐行行好,我多为你采些至语花可好?”
虽不是不会,可她到底不想去洗那一堆杂物,衣服被褥、剑鞘、各类盒匣,桩桩件件摞起来可累人得很,既有便利,自然是要使的。
女修本也没有为难她之意,顺势玩笑道:“既你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应了。”
风升笑笑,至语花有温养肌肤之效,最受女子喜爱。偏偏此花开在江流江畔,虽说江流江环绕青轩,离得不远,可到底需要些修为,一不小心还容易受伤。
外门弟子多为练气,连筑基初期与中期都不算多,莫说要去江流江,至少有筑基巅峰的修为才够护身。
她自来青轩便日日来瞰星楼,才来不久时,机缘巧合之下,师姐用术法替她除去了书卷上不慎沾染的污渍,举手之劳,风升还是采了些至语花赠予她。
师姐那时得知她不会术法,却体贴并不追问,只是与她默契达成了共识。
若她需些小术法便来寻师姐,也免得旁人察觉她不会术法,平添麻烦,师姐有些小物件也可由她帮忙去寻,毕竟她修为要高些。
“小师妹,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术法我虽不算精通,总也算有些了解的。”女修见她竟不看剑诀,也不看话本,而是去磕那些术法,当真是新奇,但也不免多想。
风升与她也算相熟了,自己不会术法的事也只有她知晓,她故作高深道:“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没等她扯完,女修打断她,铁面无私:“停!少扯旁的作引入,直说你那祸事便可。”
风升话刚出就被打断,不尴不尬摸摸鼻子,“我昨日瞧的这一篇,甚为有理,与你分享你还不收?”
女修抱臂面无表情盯她。
一句两句是好的,这人日日来瞰星楼读书,什么书都看。二人相熟后也会与她分享,圣贤话有些,好笑事亦有,后者倒还好,前者她可不感兴趣。偶尔听个一句能做洗涤心灵,日日听怕是要把她给超度了。
风升也晓得自己话的确有些多,她是喜欢,师姐对此实则不感兴趣。她轻咳一声道:
“你可知晓一种能瞧出修士灵力流动途径的术法?或是说,你晓得世上有这种术法么?”
她今日找了许久,目前还未发现这等术法,问师姐也方便些,她兴许比自己清楚。
既淮与君能瞧出她灵力流通之处,想来兴许也有旁人能看出。她还需一寻,到底是术法,还是旁的。
“灵力流动途径?”女修重复了一遍,摇摇头,“我从未听过这术法。”她依旧体贴地没问风升为何发此问。
“那我再寻片刻。”风升闻言也没露出沮丧之态,只道。
女修忙道:“一楼书卷没有涉及此法。”
风升默然,与女修面面相对。
——外门弟子只得止步于一楼。
对视良久,女修抿唇,扬眉盯着风升,试探道:“要么……”
说着,她手中似是要递过来一串小物件。
风升疑惑,也盯着她的眼睛,口中重复:“要么?”
女修一合眼,将手伸出,掌心赫然是一串灵钥,“要么你去二楼瞧瞧,莫让外人晓得就好。”
风升低头瞧一眼灵钥,玉质,泛着盈盈光泽,此等灵钥怎么瞧也不简单,且瞰星楼应当有留影石。又抬头瞧一眼师姐,正欲开口拒绝,忽觉身边温度低了些,女修也察觉到。二人侧头去看,同时僵住。
淮与君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一袭白衣清雅出尘,神色淡然。
女修的手心还放在外门弟子风升面前,其上放着灵钥。
沉默浸润了空气。
女修面容尽量维持体面,其上欲哭无泪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她不动声色恶狠狠看了眼门口处悬着的风铃,唯有将怒气发泄在它身上。
悬你何为?怎的不响?!
传闻淮与君比戒律堂的钟长老还要瘆人,她打了个哆嗦。
风升也默默将眼风扫过风铃,而后又悄摸扫过淮与,颇有些尴尬。
“你要去楼上?”淮与出声打破沉默。
这话自然指的是风升。
风升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余光看到师姐,若不点头师姐便完了,她退无退路,点头。
况且这局面,人赃并获,想否认也否认不得。
若是旁的长老,她定会当即补上认错之言,可偏偏是淮与君,偏偏淮与君这句“你要去楼上”又说得如此之怪,她一时难以抉择。
“随我来。”见她点头,淮与未有迟疑,道。
她不迟疑,倒是让风升和女修迟疑了,二人情不自禁对视一眼,彼此都是震惊。
淮与已迈步向前,风升忙跟上,又回头示意女修收好灵钥。
女修郑重点头。风升见状暗笑,想来也是,她此后怕是再不会将灵钥拿给旁人了。
收回视线,目光又飘落回前面那白衣胜雪之人,她心中有些忐忑,说忐忑还有些不合适,用期待来形容兴许更切实。
淮与君此次是为何事?不知。但心中不解自顾自便偏向了期待,而非紧张。
风升并不觉得淮与君会罚她,即便罚了,也定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无关为何,她只是如此认为。
书架木质,卷轴亦有竹简,木与竹沁出一片清透彻骨之韵,穿过浓淡不一的幽香,踏上往日如何也无法迈步上去的阶梯,她有些讶异。
这便上来了?原先总似有一层屏障阻碍她上去,是结界。灵钥只是做成了钥匙状,实则仍是灵器,其中含有刻纹,唯有那刻纹才可穿过这层结界。
风升抬眸,瞥向身前人垂落的衣摆。她跟在淮与之后,能瞧见那洁白的衣摆在淮与迈步时拂过阶梯。
依旧洁白无瑕。
心旌也如被拂过,她恍然回神,自觉僭越,忙收回了目光。
想来这结界定是拦不住淮与君,自己才能跟上。可她仍有些困惑,虽说淮与君不会被拦,但自己仅是跟着她,便也不会被拦么?
她心中不解,但也不至傻愣愣去问那仙人,只默默跟着,层层踏上曾无法涉足之地。
期待不曾消解半分,只在淮与不做停留,继续迈向第三层时,愈发浓厚。
自然,她也不会去问,只是默默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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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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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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