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与林宝如离了李府,黄华容命人将李博璋与李娴玉遣去了夏丰院的侧院,只留下贴身婢女阿雯在正院中陪伴。黄华容独自坐在花梨木雕花椅上,微垂眼帘,思绪翻涌,室内一时静谧无声。
良久,她方抬起头,目光幽幽,淡淡问道:“阿雯,你妈妈呢?”
阿雯心中一凛,急忙低头回道:“回主子的话,妈妈去库房对账册了。”
黄华容闻言,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冷笑:“亏得你妈妈从小便跟着我,年纪上来了,胆子也跟着大了。你去问问你妈妈,今儿的蔬果采买,可曾造了价?私藏个几钱也就罢了,竟然虚报了半两银子!”
阿雯听得此话,心中大骇,额上顿时渗出细汗,她咽了咽口水,低声替母亲辩解道:“主子息怒,妈妈她并非有意,只是……只是近日家中事多,或有疏忽,还请主子宽恕。”
黄华容冷冷地看着阿雯,眼中似有寒意,她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我虽是公主府出身,可你妈妈是知道的,我父亲早逝,我在公主府中过的日子,连张氏的那个女儿都不如。什么物价,什么账目,我心里门儿清得很。你是年纪快到了,你妈妈想把你赎出去,攒钱嫁个好人家,可我是你主子,你和你妈妈瞒着主子是什么意思?”
阿雯闻言,身子一颤,吓得连忙跪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连连叩首求饶:“主子饶命,奴婢和妈妈绝无二心,实在是一时糊涂,求主子开恩!”
黄华容见她吓得如此模样,冷峻的脸色稍稍缓和,声音也低了几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今儿你也看到了,博温家未来的媳妇,那林宝如,是个极不好相与的人物。博温前途无可限量,将来定有大出息,身边若没个知冷知热的丫头服侍,也是不妥。”
她顿了顿,目光微微转向阿雯,嘴角带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是我身边忠心人的亲女儿,这样的机会,自然也该让你先试试。你说呢?”
阿雯听了,虽心里惶恐,但想到张小娘曾经也和自己一般侍候主子,如今却也算锦衣玉食的享用着,心里不禁有些挣扎。再想到李博温相貌俊朗,又是个有才学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悸动,一时间竟羞红了脸颊,低下头去,半晌不知如何回应。
黄华容看她这般模样,已是知晓了三分意思,便不再逼问,眼角含笑,转而问道:“对了,刚才我让张氏取茶,她后来可曾回来?”
阿雯急忙低声回道:“回主子的话,张小娘在半途遇到了老爷。”
黄华容闻言,微微一哼,似笑非笑道:“她那双眼睛,像极了已故的徐氏。老爷看了思念故人,也是常情。”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与不屑,仿佛说的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阿雯听了,心中却隐隐觉得这话中另有深意,但她不敢多问,只是低声道:“主子,府中的财务状况一切平稳,全靠主子这些年主持中馈,井井有条。”
黄华容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微微点头,却不显露出来,只淡淡道:“这是自然。咱们李府,不比旁的人家,必须要有个能掌得住的人,才能安稳。”
阿雯忙应声称是,心中对黄华容的手段更添了几分敬畏。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目光不敢乱动,唯恐再惹得黄华容不快。
黄华容看着阿雯这般模样,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好了,你下去吧,去告诉你妈妈,账册的事我不再追究,但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可就没有这么轻易了。”
阿雯欣喜地回到房中,正好碰到亲娘马妈妈。马妈妈的丈夫原是李府的家管事,后来回老家探亲时不慎掉入河中溺亡,如今只剩下母女二人相依为命。马妈妈见阿雯满脸笑容,忍不住笑道:“你这小丫头,什么事儿笑得这么开心?”
阿雯拉着母亲的手,将她按在床沿坐下,笑道:“妈,以后等我成了主子,你也甭伺候人家,咱们也在外头买处大宅子,让丫头们伺候自个儿,好好享几年清福!”
马妈妈一听,不由得皱起眉头,轻拍了她一下,嗔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我早就想好了,再有几年,攒够了银子,就把你赎出府去,找户好人家,平平安安嫁了,剩下的银子也够你省着花。你别想做什么主子,老爷多大年纪了,你就好好做丫头,不要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阿雯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心里不免有些不悦。她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眼睛看着母亲,索性将黄华容的话如实告诉了她:“妈,您说的这些我也不是不懂,可夫人说了,要让我去温大爷房里服侍,将来做个姨娘也是可能的。”
马妈妈听得这话,脸色陡然变了,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她慌忙拉住阿雯的手,急声问道:“你说什么?夫人真的这么明确说了,要你做温大爷的姨娘?”
阿雯见母亲这般模样,心里有些慌张,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也没这么说得明白,只是夫人不喜欢未来的大少夫人,说温大爷房里缺个知冷知热的,说我合适。温大爷又俊朗又有才华,将来若是进了翰林,我说不准还能做翰林夫人呢。妈,到那时候,您也能享福了呀!”
马妈妈听了这话,脸上变幻莫测,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直摇头,轻声叹道:“你这傻丫头,真以为做这些大户人家的妾室是什么好下场?再者说……”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和忧虑。她心中隐约知道一些事情,虽没有确凿证据,但作为一个在府中多年的人,她的直觉从未错过。
马妈妈摇了摇头,忽地站起身来,神色间多了几分坚决:“不行,这事儿不行,我不同意!就算拼了我的命,我也不会让你做这等事!”
阿雯一听,不禁心中烦躁,抿着嘴唇,低声嘟囔道:“妈,您这又是何必?难道我就该一辈子做个下人么?”
马妈妈望着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既有怜惜,又有无奈。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将阿雯拉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孩子,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这府中的风浪,可不是你能想象的。只要咱们娘俩平平安安,哪怕吃些苦头,也比陷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好得多。你听妈的话,好好做你的事,其他的,莫再多想了。”
阿雯靠在母亲怀里,心中虽仍有不甘,但见母亲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眼中却依旧闪烁着未熄的火光。她心中暗想:“娘不让我争取,可是机会到了,我岂能轻易放过?等到那一天,或许她就会理解我的选择了。”
这一月里,林宝如屡次找借口到李府小住,黄华容本意安排她住在客院,但林宝如托了范氏向黄华容请示,称与李婉玉玩得投缘,想借住在春和苑中。范氏虽不大乐意女儿与李家的小庶女过从甚密,但膝下唯此一女,平日里对她极是宠爱,况且林宝如一再请求,她也只好向黄华容开口。既然是范氏亲笔写信开口,黄华容也只得顺意,命人收拾了春和苑的侧院给林宝如暂住。
夏季的春和苑,处处显得清幽宜人。院中几株修竹,苍翠挺拔,迎风摇曳,带来一片清凉。翠竹间点缀着几丛芍药,开得正盛,红的似火,白的如雪,香气盈盈,随着微风轻拂,沁人心脾,小院正中,一株老银杏高耸,浓密的绿荫将小院覆盖得严严实实,地上洒满了碎金般的日影。
因有林宝如与她贴身侍婢紫嫣的陪伴,渐渐多了些欢声笑语。林宝如是个活泼的性子,总喜欢向张氏提些问题:“小娘哪里人呀?原来叫什么?”起初,张氏只是笑笑,不作答。她原本性子内敛,不善言辞,但林宝如总是三番五次地亲切问候,与她玩笑逗趣,时间一久,张氏那素来苍白的面上也渐渐有了些血色,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那一日午后,凉风习习,几人在银杏树下坐着,林宝如又问起:“小娘原来叫什么呢?”张氏沉默片刻,终是开了口:“我原名叫张凡瑛,是苏州府人士。家中原本有母亲、有父亲。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又重病缠身,我才十岁,便被叔父卖给了人牙子。”说到此处,她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回忆起往昔的点滴,目光里透出几分伤感,“我还记得家里有个小弟弟,年纪尚幼,大家唤他乳牙子。只是这些年过去,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李婉玉在旁听得心中一酸,愧疚不已,拉住了张氏的手臂,低声道:“阿娘,玉儿不孝,直到今日才知晓您原来的名字。”
林宝如见状,忙笑着岔开话题:“张凡瑛,听起来倒也有些文气,小娘的家里可是有些文化的吧?”
张氏点点头,微微一笑:“我父亲原是个教书先生,我小时候也曾学过几个字,只是后来到了这府中,也就再未碰过笔墨。”她语气里带着些许怀念与无奈。
林宝如听了,轻轻叹道:“小娘原是有志之人,可惜生在这般世道。”说罢,转身又对李婉玉笑道,“你看,小娘小时候比你还要勤奋呢。你也该多学些字,省得将来惹人笑话。”
李婉玉听了,不由低下头去,腼腆一笑:“如姐姐说的是,婉玉以后一定勤奋用功,也不让阿娘失望。”
张氏见女儿懂事,眼中不禁闪过几分暖意,她轻轻拍了拍李婉玉的手,道:“玉儿,你只要一心向学,阿娘便已心满意足。”
林宝如见她们母女这般情深,也不禁露出了笑意,眼中泛起些许温柔与怜惜。她转头看着满院的绿意葱茏,心中竟有些不舍起这片清幽之地,想着在这喧嚣的世间,能有片刻这样的宁静与温情,实在是难得。
张凡瑛见林宝如常常笑意盈盈,对人亲切和善,心中不由得也对她生出几分好奇来。那日,几人在银杏树下乘凉,张凡瑛望了望林宝如,微笑着问道:“林小姐,我常看那些官宦人家的姑娘,一个个都是沉稳端庄的,像林小姐这般活泼好动的倒不曾多见。”
林宝如正好往口中塞了一块糕点,听了这话,急忙喝了口茶水,略有些含糊不清地答道:“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不管是高门贵族,还是寒门小户的女子,归根结底,都是从小受到了封建制度的束缚。但我却不同,我小时候接受的是‘人和人都是平等的’的理念,虽说社会上也有些不平等,但我们那个社会已经尽力让大家向着平等和自由发展呢。”
说罢,她忽然转头看向张凡瑛,笑问:“小娘今年多大了?”
张凡瑛怔了怔,随即答道:“我今年二十有七了。”
林宝如点点头,随口道:“二十七岁可不算大。在我们那个时代,二十七岁还没结婚的人多的是,甚至还有三四十岁的姑娘单身呢。”
李婉玉在旁听得大为震惊,不由得问道:“那这些姑娘们能养活自己吗?我曾听说南边有自梳女,她们是一辈子不成婚,靠做女红或者给人做佣人谋生,她们也是这般吗?”
张凡瑛也好奇地看向林宝如,眼中带着疑惑与期待。
林宝如笑了笑,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姑娘,从小和男孩子们一样读书,学成之后,可以选择嫁人生子,也可以选择出去工作、创业。她们可以从政、从商,只要是男人能做的事,她们都可以做。”
张凡瑛和李婉玉听了,不禁相视而笑,眼中透出几分惊叹与向往,张凡瑛更是感慨道:“这样的世道,实在令人向往。”
一旁侍立的春棋听得也是目瞪口呆,不由得低声道:“小姐这话,真像说梦一般……”
紫嫣却已习惯了自家姑娘的这些话语,见状,掩嘴笑道:“姑娘以前便总是这么说,可这是真是假,除了姑娘,我们谁也没见过呢!”
林宝如听了,也不禁莞尔一笑,随即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道:“总有一天,你们也会知道的。到时候啊,你们可别吓一跳!”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莞尔,院中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仿佛在这烈日下生出了一丝清凉的惬意。
听烟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李婉玉不由笑向林宝如打趣道:“想必又是大哥哥给姐姐送礼物来了。这些日子,姐姐在府中,礼物便没断过,可见大哥哥对姐姐的用心。”
林宝如倒不甚在意,摆了摆手,微笑道:“你大哥哥连我的面都没见过,更遑论相处过了,何谈用心?不过是长辈间的约定,要小辈们遵守罢了。”
果然,听烟在院外朗声说道:“请林小姐、四姑娘、张小娘安,爷托我带了份吉祥斋的白玉羊脂桂花糕来,我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了。”
林宝如听罢,不禁撇撇嘴道:“真没意思,俩人都在李府,为何偏要一个侍读传话?直接见面不行吗?”
紫嫣在旁掩嘴笑道:“我们姑娘这是心急了,巴不得赶紧见见这位姑爷是不是如传闻中的那样玉树临风呢。”
林宝如笑着嗔了一句:“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李婉玉忽然若有所思,低声对林宝如说道:“姐姐,大哥哥素来喜欢钓鱼,每每都去京城南边不远处的双鹊湖。那里清幽宁静,没有府中的规矩束缚。姐姐若有闲暇,不妨去那里看一看,哪怕是远远瞧上一眼也是好的。”
林宝如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道:“妹妹这是替我出主意呢。不过,听你这般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紫嫣在旁笑道:“姑娘,听四姑娘的话,何不趁此机会去瞧一瞧?双鹊湖可是个好地方,且说不准还能见到那位大爷的真容呢。”
林宝如轻轻拍了紫嫣一下,佯怒道:“你这丫头,又在胡言乱语。”
张凡瑛面露忧色,轻声道:“小姐这般安排,万一被发现了如何是好?毕竟玉儿年纪尚小,我这做阿娘的总是忧心。”
李婉玉却握住她的手,笑着安慰道:“阿娘不必担心,如姐姐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又不在府里,何况大哥哥与如姐姐有婚约在身,哪里会出什么差池呢?”她的眼中带着些许稚气的坚定,似乎有了林宝如的陪伴,便无所畏惧。
林宝如抿嘴一笑,目光温柔地看向李婉玉,缓缓道:“玉妹妹,你可曾出去玩过?不说这深宅大院,外面的景致你可是见识过?”
李婉玉一听,眼睛微微一亮,答道:“那倒不是,近几年上元灯节时,父亲常带家里人出门逛灯会,只是……阿娘身为妾室,从未能随行。”
林宝如遂稍作沉思,笑道:“若是要带小娘出去,确实有些难处。不过,若只是带玉妹妹一同出府,却并非不可能。”
李婉玉到底是个孩子,一听此话,兴奋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眼中闪着亮光:“如姐姐的意思是,要带我出去么?”
张凡瑛却连忙摇头,神色略显紧张:“不可不可,府中有规矩,玉儿需得主君与主母的首肯方可出府。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连累了你们。”
林宝如见状,只淡然一笑,轻轻拍了拍李婉玉的手背,温声道:“小娘放心,我自有法子。玉妹妹可以托我名义借故出府。到时我便同黄夫人请示,说有些贴身物件忘在了林府,需要玉妹妹一同前去取回。
张凡瑛听得仍有些犹豫,皱眉道:“这样……玉儿若因此被责罚,我这做阿娘的心如何安稳?”
林宝如却笑得越发开朗,语气中透出几分俏皮:“小娘只管放心,黄夫人她既允我小住春和苑,自然也不会为这些小事责难玉妹妹。”
说罢,林宝如转头吩咐身边伺候的紫嫣:“你且去夏丰院,替我向黄夫人请示,就说我有些物件忘在家中,明日想带玉妹妹过去一趟,取了便回。”
紫嫣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回来复命道:“黄夫人说,既是林小姐要去,带上四姑娘也是无妨,只是需得一炷香内便返,不可耽搁。”
李婉玉闻言,欢喜不已,连忙扑进张凡瑛怀中,道:“阿娘,黄夫人同意了!我明日便能出府一趟了!”她的眼中带着一抹久违的兴奋,宛如一只挣脱笼中的小鸟,终于得以翱翔片刻。
张凡瑛虽心中仍有些不安,但见女儿如此高兴,亦不忍拂了她的意,只得叹道:“玉儿,你须得谨慎些,莫要惹出什么麻烦,切莫让主母不悦。”
林宝如在旁见了,满眼含笑,望着李婉玉天真烂漫的模样,她心中不由浮起一丝暖意,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妹妹。她想起那年幼的妹妹,如今已是与李婉玉相仿的年纪,不知她是否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又是否与同龄人一样,享受着属于她们的青春岁月。
她想着,目光越发柔和,轻声道:“玉妹妹,你明日便与我同去林府,只要有我在,便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李婉玉点点头,满心欢喜,仿佛已经看到明日自由自在的光景。林宝如伸手将她拉到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发丝,心中默默道:“我如今身困囹圄,但遇到你,便也不枉我来到这深宅中的缘分。”
次日一早,林宝如哈欠连天地推开房门,正见李婉玉早已梳了个双丫髻穿了件鹅黄色的褙子,显得娇俏可爱。婉玉瞧见林宝如,眼睛微微眯起,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显然是未睡足。林宝如忍不住笑道:“妹妹这是激动得早早醒了,还是一晚没睡呢?”
婉玉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说道:“一晚上没睡呢,光顾着想着今日出去如何好玩儿,怎么也睡不着。”
林宝如听了不禁摇头笑道:“你家主母可是说了,只许来回一炷香的时辰,怕是玩不来多久呢。”
婉玉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出去一会也是一会,总比待在府里强。只可惜我还从没放过纸鸢呢,若是有一天能放纸鸢,便好了。”
林宝如想了想,笑道:“这有何难?下次我从家里带纸鸢过来,你在院子里放也就是了。”
两人相对而笑,婉玉眼里泛起一丝期盼与兴奋。待梳洗停当,二人便与张凡瑛一同用了早膳。饭桌上,林宝如吃着一道精致小菜,不觉微微皱眉,似是回忆着什么,开口问道:“这道菜以前好像吃过,不知是何小菜?”
张凡瑛笑道:“这道是我早上亲手炒制的鸡头米妙虾仁,我小时候家里常做的家常菜。如小姐吃不惯吗?”
林宝如摇了摇头,笑道:“不不,我倒觉得好吃得紧。只是想起以前上学时,有个朋友家里也是苏州的,曾经去她家做客时也吃过这道菜。想不到啊,这菜在一千年后竟还能保留下来,真是奇妙。”
张凡瑛听了,虽不甚理解她话里的“一千年后”究竟是何意,但瞧她脸上带笑,也不多问,只温声说道:“如小姐喜欢就好,多吃些吧。”
林宝如忽然似想起什么,转头问紫嫣:“信可递到家里了么?母亲应该收到了,这时辰算来,轿辇该到了吧?”
紫嫣应道:“小姐放心,信已早早送去,家里应是妥当安排了。”
李婉玉在旁听了,不觉有些疑惑,问道:“姐姐为何不用李府的轿辇,偏要特地去林府支用呢?”
林宝如笑着看她一眼,似是责怪又似打趣,嗔道:“傻丫头,我们可不是单纯去林府取东西的,你忘了么?”
李婉玉这才想起,顿时笑嘻嘻地咂了咂舌,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糊涂了。”
张凡瑛在旁看着二人,见她们一番嬉笑打趣,不由得也笑了,温声说道:“自打如小姐来了这儿,玉儿愈发活泼了。”
婉玉撇了撇嘴,娇声说道:“明明阿娘你也是,瞧瞧你现在,整日里都笑得多呢!”
张凡瑛闻言,眼中不禁浮上一丝柔和,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笑而不语。
吃过早饭,院门口来了个十六七岁的丫鬟,正是黄华容身边除了阿雯以外的另一名贴身丫鬟阿雾。阿雾生得眉眼精明,却不大爱笑,行事素来沉稳,是从外头采买来的丫头,七八岁便入府在夏丰院做事,因为做事靠谱,被马妈妈看中,与自己的亲女儿阿雯一同侍候黄华容。
阿雾走进屋内,朝三人福了一礼,道:“夫人说了,四姑娘毕竟未出嫁,还是得有人看着才好,所以夫人让我陪着林小姐和四姑娘。”
张凡瑛皱了皱眉,问道:“今儿怎么是你来传话?阿雯呢?”
阿雾低眉答道:“阿雯被夫人指派去温大爷的远香堂侍弄茶水去了。”随即,阿雾话锋一转,面带几分冷意地说道:“小娘上心的应是春和苑的事,夏丰院的事情,小娘可别多问了。”
张凡瑛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还未开口,林宝如便已笑道:“张姨娘不管如何,也是生了四姑娘的,阿雾你语气还是平和些好。”
阿雾抬眼打量了林宝如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虽未再多言,但心中暗自觉得这位未来少夫人倒有些蠢笨,听到阿雯去了远香堂,竟还在这儿心平气和地吃早膳,全不见一丝紧张模样。
张凡瑛心中不悦,脸上却依旧带着几分温和,沉声对阿雾道:“多谢夫人关心,既是夫人吩咐,便有劳你了。”
阿雾再次福了一礼,便退到一旁静静立着。
一切事毕,林宝如方才牵着李婉玉前往后门处乘坐轿辇。
轿中因范氏特地准备的一盆冰块,倒也稍减了几分暑气。
婉玉年少,心中既兴奋又好奇,时不时撩起帘子往外张望,奈何总被轿外的阿雾厉声阻止。
婉玉被制得次数多了,也只好悻悻作罢。
林宝如轻轻一笑,宽慰她道:“无妨,等到了林府,便没她那么多规矩了。”
一路行了一刻钟左右,轿辇终于在林府门前停下。林宝如先吩咐婉玉待在轿中,唤紫嫣在外等候,自己则带着阿雾进了府去。等林宝如再回到轿边时,却见阿雾已不在身旁。林宝如笑吟吟对轿夫说道:“起轿,去双鹊湖吧。”轿夫答应一声,重新抬起轿辇。
婉玉见阿雾不见了,便好奇地问道:“如姐姐,阿雾去哪儿了?”林宝如笑道:“傻阿雾,我早同母亲在信中说好,叫她准备了两大箱衣裳在我房中,我把阿雾带去,让她好好整理一番。等她将那几箱衣裳理齐了,我们早已玩够回来了。如今她还只怕才收拾了一两件,哪里顾得上呢!”
轿外的紫嫣也忍不住笑起来,拍手道:“就属咱们姑娘聪明!”婉玉听了,忍不住对林宝如赞道:“如姐姐,你可真大胆。阿雾一向凶巴巴的,我和阿娘总觉得怕她三分呢。”林宝如摇头笑道:“行了,今日出来是玩乐的,可别叫这些人坏了咱们的兴致。”
一路说说笑笑,不多时,轿夫在外说道:“大姑娘,李小姐,双鹊湖到了。”
紫嫣赶忙上前,将轿门轻轻掀开,林宝如与李婉玉携手下了轿,只见眼前湖光潋滟,翠色荡漾。湖水在日光下波光粼粼,仿若无数碎银散布其间,柳丝依依垂入水中,随风轻摇,犹如仙人舞袖。湖岸两侧碧草茵茵,几株高大的槐树繁花似锦,蜜蜂嗡嗡忙碌地在花间穿梭。远处隐隐有几只白鹭,振翅掠过水面,霎时带起一片细细的水珠,宛如珠玑洒落,极尽美妙。
林宝如深吸了一口湖边清凉的空气,笑道:“这双鹊湖果然美得像诗中所写。‘细草摇头忽报侬,披襟拦得一西风。蝶衣轻褪红尘远,玉露泠泠散晓空。’婉玉妹妹,你可觉得这景儿如何?”
李婉玉早已被眼前这番如画的美景迷住了,点头如捣蒜,兴奋道:“好美呀,真像姐姐说的仙境一般!若能日日来此游玩,该有多好!”
林宝如看着她孩童般的神情,笑意更深,柔声道:“只要你喜欢,以后总有机会常来的。”
紫嫣在旁笑着替她们铺了块细软的布在草地上,道:“小姐,四姑娘,坐这儿歇歇罢。奴婢也带了些点心和果子,正好边赏景边吃些。”
婉玉听了,不禁拍手笑道:“太好了!如姐姐,我们就在这儿歇歇,看看这湖景。”
林宝如点头,与婉玉一同在湖畔坐下,望着湖光潋滟,心中一时竟也泛起些许难得的宁静与满足。她侧头望向李婉玉,只见婉玉笑靥如花,心中不觉柔情万千,仿佛看到了自己从前在现代的妹妹,那个与婉玉年岁相仿的女孩,不知她如今是否也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露出这般无忧无虑的笑容。
这时,湖中传来隐隐的丝竹管弦之乐,只见一处中型画舫缓缓行来,画舫雕梁画栋,窗棂精致,幔帐轻扬,显得富丽堂皇。船尾旗杆上高高竖着一个字“吴”,赫然是荣国公吴家的画舫。京城中也就这一户吴家用得起这般精致的画舫。荣国公吴谦几已年过六旬,这画舫应是他的幼子吴重迁所用,荣国公年近四十方得此子,自是千宠万爱。而李博温与吴重迁交好的事,李府上下皆知。
婉玉指着湖中的画舫,对林宝如道:“如姐姐,你瞧,那便是荣国公家的画舫,大哥哥如今就在这上头。”远远地,画舫上传来丝竹声声,隐约伴有女子娇笑,林宝如闻声皱起了眉头,冷冷道:“有功名在身者□□狎妓,侑酒行欢,乃律例所禁,违者当受杖责,难道你大哥哥不知?”婉玉急忙摇头,辩解道:“那应是吴家养的家妓,再者说,婉玉从未见大哥哥寻欢作乐,想必他也不会沉迷其中。”
正说话间,画舫渐渐靠岸,船头走出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只见他面容清秀,气质儒雅,恍若芝兰玉树,令人不由心生好感。婉玉摇着林宝如的手臂,兴奋地说道:“如姐姐,那便是大哥哥了!”林宝如打量良久,笑道:“啧,若放我们那里,高低是个流量明星,看来我是赚大了。”婉玉被她的说法弄得满脸困惑,笑着问道:“如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二人正说笑间,忽见画舫中有穿着盔甲的士兵隐现,林宝如不禁心生不安,急忙拉起婉玉往轿辇处走去。正欲上轿,却见一位浓妆艳抹的嬷嬷带着一名高挑的少女从角落里闪出,拦住了去路。那少女眼神闪躲,身形高挑,容貌虽不算绝美,却透着几分凌厉与明艳。
嬷嬷一把拉住少女跪下,哀声哭道:“两位小姐看着都是富贵人家的,求你们发发善心,救救我这孙女罢。她天生哑巴,不能说话,可从小练武,体格极好。两位小姐若能收她做个婢女,也好让我这老婆子放心啊!”
林宝如心生疑虑,暗怕有诈,紫嫣上前扶起那二人,从腰间掏出一两银子道:“我家小姐心善,赠你些银子,你们赶紧走吧,莫在此跪着。”哪知那老婆子接过银子,竟转身对少女使了个眼色,自己却拔腿跑了,只留那少女一人跪在地上。
少女与婉玉对视一眼,忽然潸然泪下,再度跪地。婉玉皱眉,对林宝如道:“如姐姐,这孩子可怜,要不我收下她吧。反正她不会说话,到时候就说是如姐姐送我的婢女,父亲母亲应也不会多说什么。”
林宝如看着少女打量了许久,那少女似有些不自在,脸上泛起红晕。林宝如这才点点头,道:“好吧,你给她起个名字吧。”婉玉歪着头想了想,道:“既然在这湖边遇见,就叫她湖生吧。”林宝如笑道:“你这名字倒也随意得紧。”婉玉嘻嘻笑道:“有趣就好嘛。”
正说笑间,忽听湖上传来骚乱之声,只见画舫上人影纷乱,好些人跌入水中,其中一个身影竟是听烟。婉玉见状,顿时有些害怕,颤声道:“如姐姐,那不是听烟么?”林宝如心中一紧,见李博温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去救听烟,心头顿时生出几分警觉。
她连忙转身,从停轿的拴马桩上牵过一匹马,塞给轿夫五钱银子急道:“你会骑马么?速去最近的巡城御史公署报信,叫他们带兵来制止这场骚乱!”轿夫应声而去,林宝如则拉着婉玉,吩咐紫嫣一同往湖边的芦苇丛中藏去。
婉玉见那少女站在原地,连忙小声喊道:“湖生!快过来!”少女看了婉玉一眼,似有些无奈,但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林宝如看着少女的高挑身影,笑道:“看你这模样,才十四五岁,怎么生得这般高大。”少女闻言,微微低下头瞥了婉玉一眼,随即脸上泛起几分赧色。
忽然,林宝如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对婉玉问道:“刚才落水的是不是听烟?你大哥哥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救他了?”婉玉愣了一下,点头道:“如姐姐,怎么了?有何不对吗?”林宝如沉默片刻,未再作答,只是静静看向湖中,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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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黄华容借机试婢心,双鹊湖巧遇“哑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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