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祁周五放学的时候心情大好，周日时就是乐团活动，下周开竞赛课与物理选拔。
有的时候，人生就如同沸腾，充满了精力。
正在一行四人一边往外走一遍探讨着作业题时，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聂祁看见几天前丢掉学生卡的那个糊涂蛋正在前面的草丛里摸索着，而且似乎，他又在找自己的什么东西。
聂祁走上前去，问道：“同学？许峰舟？”
许峰舟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了聂祁一眼：“聂祁？”
聂祁笑了笑：“又在找什么？”
许峰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聂祁挑了挑眉：“真的？”
许峰舟一张脸通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聂祁看到他的神态有点好笑：“老实交代，我帮你一起找。”
许峰舟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聂祁皱着眉笑了一下，随后叹息一声：“好吧，那你自己找，有事告我一声。”
身边何书源也和许峰舟打了个招呼，几个人就一起走了。
顾林哲戳了戳聂祁的肩：“老聂？什么时候有和人家一班的小同学认识了？”
聂祁拍了他一巴掌：“忘了？上次丢卡的。”
两个人这才想起来，聂祁把上次的事情讲了一遍。
周亦一直默不作声，听完后却斟酌了一下，开口：“奇怪。”
顾林哲问：“亦哥，怎么奇怪了？”
周亦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他把高三一个班一个班地找，不合理吧？”
何书源点头：“嗯，丢了东西之后，一般会找自己经过的地方，找自己熟悉的地方，他不可能去过高三的教室，为什么要去找呢？”
聂祁笑着：“有没有可能他别的地方都找过了？”
周亦看着他淡淡道：“你丢了钥匙会去河里捞吗？”
聂祁老实摇头：“大概率不会。”
顾林哲道：“所以，大概率，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丢在哪里，连一个准确的范围都没有。可真是有够糊涂的。”
何书源指着不远处：“好了好了，别探讨这个了，现在挺晚的，一起去吃个夜宵？”
聂祁和顾林哲一同点头，周亦没说话。
聂祁直接揽住他的肩膀宣布道：“老周也去。”
他感到周亦狠狠地抽了一下，按耐住把自己掀下去的想法。
聂祁小人得志的冲周亦扬了扬眉毛，揽得更紧了。
他们打打闹闹，一路走到五中对面的小吃街上。
顾林哲指了指一家卖烧烤的，问道：“去撸个串？”
聂祁摇了摇头：“周亦第一次来，带他吃点特色。”
何书源指了指一家门面陈旧的小店：“那来点灌汤包怎么样？”
聂祁转头看周亦，周亦淡淡说随意。
聂祁立马翻译：“他说他很看那家店中意。”
周亦：“······”
几个人一同去店里坐下，却发现，还有穿着校服的三个人在那里吃饭。
这几个人聂祁知道，一个一班的，两个三班的。
何书源轻轻叹了声：“晦气。”
随后，那三个人也看见了他们。
领头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抬头打了声招呼：“老何！”
何书源也笑着回应，寒暄了几句。
他们挑了个离得比较远的座位坐下，开始点菜。
何书源把菜单递给周亦：“亦哥，第一次来，你先点。”
周亦摇了摇头。
顾林哲嬉皮笑脸：“这家店在五中门口立了至少十年了，我们三个从上高一开始就来吃，都吃了一遍，都好吃，你看看喜欢什么，点吧。”
周亦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谢谢”，拿起菜单。
聂祁每次看见周亦对别人的善意感谢，却又不好意思的时候都会觉得特别好玩。
很别扭，却很真实，让他不再像一个头上长犄角的外星人。
周亦点了两笼灌汤包，顾林哲加了一碗汤。
两个人慢慢的也和周亦混熟了，有时候聂祁忙，就找周亦讲题。
周老师很认真也很耐心，和传闻中的“活阎王”严重不符。
顾林哲还对聂祁感叹道：“真是人不可以传闻而度量。”
菜没上来，几个大好少年再次拿出了书包中的笔记复习。
中途一班那三个人声音很大，拍桌大笑、说话让整个餐馆都听得见，周亦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何书源瞄见了，轻声对周亦道：“别理他们，就是没素质。”
顾林哲也道：“别和他们一般计较，不然吃亏的肯定是你。”
周亦看着他们：“为什么？”
聂祁扯了扯周亦的袖子：“我们不背后议论别人，在校区里呆久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就听到那边角落里声音传来：“我说嘛，聂祁原来只会打正手，接不到右边的球，他天生下来，是少了一半身体还是咋的？”
一阵哄笑声：“还从不投篮，分明就是投不中，怕别人嘲笑吧。”
“真不知道学校里那么多女生是瞎了吗？聂祁到底有什么好的，磨磨唧唧、优柔寡断和个女的似的。”
“知道么？高一时聂祁被人表白，他怎么说的？呵，可真是虚伪啊，说什么其实我喜欢的是男人之类的，倒是给那女生面子，不然，聂祁怎么在学校里树立一个正道之光的傻逼形象？”
“啊，呸！真是个令人作呕的圣母婊。”
“······”
他们四个人之中三个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只有聂祁仍面不改色。
他轻声咳了咳，温声笑道：“要不咱们大点声，告诉他们有人听得到。”
周亦指了指那帮人桌上的啤酒，顿时几人心下了悟。
原来已经喝醉了。
就听耳边又传来声音：“还有，那谁，顾林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凭这那点破分在零班待着，真是不要脸。”
“何书源更是，以前还考过年级前十，现在看看，还不是滚到咱们班去了。”
“······”
几个人静静地听着，聂祁平静道：“去他妈的不议论别人。”
顾林哲鄙夷的望了一眼那群人，对周亦道：“好好听哥几个讲讲，那帮子没素质、没品的王八蛋。”
周亦愣了一下：“不上去？”
几个人都一脸诧异地望向他：“上去干嘛。”
周亦皱了皱眉：“教他们做人。”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间，随即，几个人都笑了。
何书源嘴角勾了勾：“他们几个，还有别的班的几个就是这性格，不喜欢的人多了去了，但还真没几个上去教训的。”
顾林哲撇撇嘴：“别人大多数是不敢，而我们，呵，要是想教训，老聂一个人就能把他们都干的展展的。”
聂祁平静道：“是不屑，一群乌合之众，年级上没几个人真正看得起他们，没必要，还脏了自己的手。”
周亦淡淡测了侧头，在暖黄的灯光下，为他的五官打下阴影，个人的感觉有点沧桑：“不会很懦弱吗？”
聂祁笑了，扶了扶眼镜：“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我本人觉得没必要，究竟是懦弱还是不屑，都是我说了算，活在世上，谁能不被别人说呢，只要是背后的，我就当做不存在。反正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顾林哲与何书源都一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周亦没有说话，看向那帮自人的目光冷冷的。
何书源：“好了，我先开始，作为和年级里傻逼头头同班的人，讲一下究竟有多让人厌恶。有些时候我以为他们就是长了一张嘴，老师偶尔讲错题，他们不停嘲讽，别的同学做错事，他们聚在一起议论，还很他妈没品的大声议论，就好像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很光荣一样······”
顾林哲冷冷接话：“真的，他们这三个，尤其是那个陆彦为，除了成绩好点外，真没什么能说得出口得了，体育课打球盯着老聂又踩又拽，妈的，到处造谣，跟他们班的、后面几个班的死劲说老聂人品不行，靠，就当全年级都是傻子一样，除了他几个傻逼兄弟姐妹，谁不把他们当做笑话看，纯纯的小丑。”
何书源点了点头：“还欺软怕硬，以前无意打翻了一个男生的杯子不道歉，那男生上去就是一脚，结果，现在看到那男生，立马绕道；有个同学的笔被他拍下去，没找他麻烦，就开始蹬鼻子上脸，每天拍人家的笔，还指挥人家干着干那。犯贱得厉害。”
顾林哲拍桌子：“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犯贱若是算犯法，他等已被判死刑！”
“傻逼长舌妇！傻逼八卦婆！”
“心中有佛，看谁都是佛，心中有屎，看谁都是屎！”
“······”
聂祁适时地打断了：“好，总结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周亦嘲讽的笑了笑：“那为什么刚进门还要和他打招呼？”
几个人一脸难尽地望了过来：“难道要直接撕破脸吗？”
何书源叹了口气：“人活在世上，没那么多直来直去，有很多面子功夫。至少那群傻逼背地里看不起我们，但也没直接骂过我们。”
顾林哲拿起筷子：“别问我喜不喜欢谁，在舞台上，我就是演员。”
聂祁招呼道：“别被不相关的人打扰了，来来来。上菜了，快吃吧。”
顾林哲一筷子夹了个蟹黄味的到周亦碗里：“来，这个最好吃，周亦你尝尝。”
周亦抿了下唇，没动。
何书源也笑着夹了另一笼中的一个到周亦碗里，笑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口味，玉米虾仁，也尝尝。”
聂祁轻轻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周亦淡淡“嗯”了一下。
聂祁舀了几勺汤到自己碗里，递给周亦：“还有汤，这个最绝了，白菜豆腐能煮出肉味。”
老板娘路过时冲他们笑了笑：“嘿，还别说，自从你小子说喜欢我这汤，每天放学都有小姑娘要来喝喝，可给我招揽了不少生意呢。”
聂祁嘴甜，回道：“哪里哪里，您做的汤本身就好喝的不行，所以才名扬我们学校哩。”
老板娘高兴的合不拢嘴：“哟，看着孩子会说话的。”
周亦还是盯着眼前的两只灌汤包和一碗汤，没有动，没有说话。
聂祁开玩笑道：“你可就好好珍惜吧，也就现在有这待遇，等到过个十天半个月，这几个家伙能不抢你碗里的东西就不错了。”
顾林哲咽了口灌汤包：“这话没说错，在班里打开一包零食，没有十秒钟，就得被一扫而空了，要不是亦哥你和个不染凡尘的仙子似的，那天老聂桌上的汉堡，早八辈子就被乱鬼分食了。”
周亦咬了口灌汤包，格外的鲜美。
连他自己都要忘记，究竟多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
真是奇特的班级文化，不过，周亦喜欢。
他们几个一遍插科打诨，一遍吃着宵夜，好不自在。
中途，煞风景的一群瞎逼逼的人在那里无论说些什么，都被当耳旁风、笑话。
周亦虽不经常开口，但多了一个人，就是比往日要热闹几分。
而且，他还学会了点头和鼓掌。
当顾林哲开玩笑的问周亦，能不能以后承包生物竞赛作业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时，周亦出乎意料的，竟然同意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料到。
他们吃惊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聂祁率先打破：“那请问，周老师能不能承包我以后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呢？”
其实，论数学，两个人不相上下，聂祁隐隐还要高出一头。
周亦眉眼淡淡瞥着他，仿佛再说，你在说什么屁话？
随即，勾了勾唇角：“我可以承包你生物中考真题的讲解。”
聂祁嘴角抽了抽：“······”
顾林哲也是学生物竞赛的，相当激动，险些当场要拉着周亦拜把子。
周亦难得开了次玩笑。
毫不留情地望向别处：“不拜，我只缺孙子。”
周围寂静了一秒，随即，三个人大笑起来。
何书源扶着桌角：“亦哥，这可真是有点狠啊，林哲，快，好机会，认不认。”
顾林哲笑得都抽了：“认认认！从今往后，我顾林哲就多了一祖宗。”
聂祁看向周亦，发现周亦也轻轻笑了笑。
而且，最令人好笑的是，在聂祁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周亦脖子红了。
这人皮肤挺白的，尤其明显，轮廓优美的脖颈，都是粉粉的一片。
有的时候，聂祁会觉得，周亦真有意思。
换句话说，这人有很多讨喜的小动作。
看着挺正经的一个人、挺沉稳的一个人，偶尔露出点刻薄、冷漠外表下内心的真挚和热烈来，挺吸引人的。
这时，那边几个人的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校门口那棵老树上？你也可真够损的。”
“没办法，不弄个没人的地方，那孙子又找到了怎么办？”
“哼，上次不就是那死妈的圣母婊聂祁帮了他一把吗？真是无语了，什么东西呀，不干他的事情乱管一气，真是把他忙的。”
“······”
聂祁骤然停下了筷子。
何书源率先发觉：“老聂，怎么了？”
聂祁摇了摇头，冲他们笑了笑：“没事，你们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了出去。
聂祁走到三个人的旁边：“什么东西在老树上？”
陆彦为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话：“那孙子的手机······”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功夫，聂祁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店门口少年半片深蓝的衣角。
那边吃饭的三个人也都愣住了，然后，周亦猛地起身，就准备追出去，但眼角余光瞥见陆彦为三个人都齐齐向着这边没什么善意的看了过来。
顾林哲、何书源一脸警惕。
周亦犹豫了一下，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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