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归队了,不好说的话也好说了。
三连长瞅瞅高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旧话重提:“怎么样,这人给我带着,保准不让他吃亏。”
高城无语的奉送一个白眼,理直气壮的反问:“老三呐,你觉得他是好兵吗?”
三连长觉得这话问的太浪费唾沫了:“是啊,那还用说?”
高城用一张“你怎么想的这么美”的表情正对着三连长的脸,两手拍着三连长的双肩:“老三啊,你说我这辈子就喜欢什么来着?”
好兵哇!
七连长一生唯爱好兵,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所以······
心性如此,怎么可能割下心头爱给别人呢呢?
这暗示给的,够曲折的!
三连长整个人也被高城的话给噎的不轻,嘴里有话,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最后气的甩袖子走了。
这话多气人啊!
你爱好兵,见了就不撒手了,还拿话来噎人。
三连长越想越气,临走了临走了,又想起一句狠话还没撂呢,又“咄咄咄”的走回来,朝高城丢下一句:“老七啊,这尖子是好,可就怕你手里头那么多尖子,你把握不住,消化不了啊。你给我记着,有你找我帮忙的那天。”
高城笑的肆意:“老三,那你可要失望了。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装甲侦察连,装甲老虎,钢铁之虎,没有消化不了的东西啊。”
手有技能,心有巧思,天然一股悟性,怎不叫人欣赏;心志坚定 ,目标明确,果然昂扬之心,可不难以舍下。
高城仰头瞧瞧渐高的太阳,眯着眼感受这春风。
真是好时节啊!
可惜好时节也不能保证好环境里都是好兵。
新兵营的训练进行的有条不紊,成才和史今多了一层关系,让两个人之间原本淡淡的关系有了改变。
成才反倒发现,史今这个人完全违反了他从小到大的认知,这个人绝不是那种你示好就能给你好脸色的人,他把真是想法放在客气之下,让人挑不出错,却也已经拒绝了旁人的靠近——其实和伍班长有异曲同工之处,伍班长是对看不上的人以脑门对人,硬气的压根懒得跟你客气,全然把什么摆脸色这种招数跺吧跺吧踩烂了一脚踢飞,让人连跟他生气都找不着方式。
成才心有感悟,伍班长是个强人,史排长未必不是,能收服伍班长的人,他绝不会小看了去。由此,成才悟明白了,只有强人,才能有让硬气和傲气释放的空间,又同时被人尊重你的硬气和傲气。
他到因此把对史今的七分疏离心收了一收,不然呢,学着人家技术,心里还不愿意跟人家亲近,纵然成才跟人客套惯了,也干不出这等事儿。所以每天训练结束后,倒是努力亲亲热热的叫着“排长排长”跟着史今去练枪。
不知道史今有没有对成才改观,反正伍六一是彻底把因为成才那一鸣惊人的技术而抛开的不屑又给拾回来了。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连长给派这么个任务,那成才就真能厚着脸皮屁颠屁颠的围着自己班长转了!这人真该要点脸,没见着班长不待见他吗?
还有那个许三多,脸皮也是够厚的,人成才起码还有一个连长的命令当护身符,他许三多凑上去干什么!仗着基础差,学的更差,理直气壮的去蹭班长开的小灶?
伍六一简直要疯了。
本来以为和自己班长一起来新兵连,算是好兄弟齐上阵,好朋友一起走,怎么现在变成了两个外人围着班长转,把自己个儿给变成孤家寡人了!
我来这是为了当孤家寡人的吗?
我踏马是为了和自己唯一的朋友多点相处时间的!
不是为了看我唯一的朋友训练之外还要带娃的!
伍六一虎虎生威的赶到那最近处处捆在一起的三人组旁边——要知道,那以前是他和班长双人组合来着,拎着许三多的后衣领就想把人拎走!
弄走一个是一个,势必得让班长身边有我的位置!
真是够委屈的,以前班长身边可是只有我来着!
可惜伍班长这未成形的老虎发出的虎威沾不到史今的半点衣裳,咱也不知道是史今练了刀枪不入的金钟罩铁布衫,还是说他伍六一的威力就发不到史今周围。
总之,史大排长一句话就把伍六一给撅回去。
“我这讲解呢!你少添乱,回屋等着我去!”
伍六一果真乖乖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成才看的佩服的不行,史排长对伍班长够不客气的啊,都这么说话了伍班长都不生气。他咂摸了一下,觉得这俩人之间的相处跟自己和许三多有点像,看来也是一对儿好朋友嘞。
不过伍班长看自己和许三多的眼神那么凶干嘛,就许他和史排长当好朋友,不许我跟许三多当好朋友吗?
真霸道!
他是一点没想到人伍六一不乐意他们俩霸占了自己的朋友。真是太不敏锐了!
史今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伍六一的小情绪,但是他实在没工夫管了。眼下忙得陀螺一样,连长让他带的新人,还有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的许三多,趁着教成才的功夫,索性把许三多也叫过来旁听,他俩本来就是老乡,想来成才也不会说什么。
许三多也是争气,射击练习格外认真,虽然他的枪里没有额外配发的子弹,但是那股子认真劲儿让史今看的高兴不已。
但也就仅止于此了,认真也确实认真了,练习也的确练习了,成绩却是没有一点改变的。
不怨史今心里会失望,连成才每每看见许三多的打靶成绩,一次一次不合格,他自己都纳闷儿了,许三多真练得很认真,一点儿没偷懒儿啊,怎么就不出成绩呢?
成才是暂时没想明白天赋二字的分量,若是让他说,瞄准,开枪,射中目标,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吗?怎么会有打不中靶子这样的事情?
若是别人,他也就看看就算了,可现在这个不合格的人是许三多,他没法不管,只能用自己都没法说明白的粗略形容,不断的让许三多瞄准,射击,自己更是每次射击都让他观察模仿,只当是学习模仿了。熟能生巧,最起码合格了再说。
史今瞧了这两个人一个努力一个追的样子,心下也欣慰,更是倾囊相授,盼着许三多有开窍的一天,更顾不得伍六一的小情绪了。
就在这激情训练奋勇争先的日子里,又一次实弹打靶考核日来了。
可打了好成绩的人也高兴不起来,本想着继续一鸣惊人的成才也没心思鸣了,他压根就没了任何心思去表现自己。
因为许三多的操作真的让现场的每个人都真正惊到了。
说惊险或许夸张了,但是直到许三多的枪被卸下,每个人的心头才来得及冒出一句:真他妈太险了!
小小的一个插曲,一个失误,引发的后果却是地震级别的,虽然并没有让插曲的创造者直观感受到后果。
那也确实只是打靶过程中的一个意外,却是不该发生的意外。
许三多上前准备射击时,负责分发弹匣的伍六一发现手头的弹匣不多了,于是转头往箱子里取弹匣,同排其他人服从纪律在等待,但是许三多在没有等到命令的茫然中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半转过身,向伍六一道:“班长,没有子弹。”
他只是想表达没有子弹无法射击,但是他半转身的时候,抱在身前的钢枪也随之转动,枪口冲着肃立的新兵连士兵划出了冷意森森的半个圆。
高城冷冷的盯着眼前这端着枪茫然四顾的许三多,余光中瞧见忙不迭弯腰躲避许三多端平了扫动着枪口的一帮兵——他高城的兵——心里连再生一次“这许三多绝不能分到我刚七连”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了。
直到史今沉着一张脸上前握住许三多枪口,退出那颗已经上膛的子弹的时候,高成才注意到生前唯一一个稳稳站住未动的身影。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倒有两个秀气的耳垂挂在这个爆发出无边勇气的人身上。高成忽然觉得,自己从这后脑勺上都看出了一种稳固如山、不动不摇的决心。
他高城的兵是没错的,而许三多的错是不可饶恕的。
高城张张嘴,立刻就要对许三多的未来下个定论,却一眼看见史今略带祈求的眼神。
高城心里明白,他想问许三多求情,但他也知道,这样的场景下,他决不能开口。
许三多已经犯了众怒,不罚是不可能的。
若是求情,只会激起众人心里更大的火来。他一个人,护不住许三多。
高城忽然冷静下来,这样的兵送到哪个连队都是个祸害。他没有立足的本事嗯,真要去了,能得到的只有被孤立被远远抛开的命运。
他高城没有兴趣为一个无法在军队里立足的软蛋考虑太多。但是最起码,当兵的基本常识得让他知道。他不会放弃这个人。适合他的地方,他只是想把这个人送到合适的地方。
高城直视着史今的眼睛,有意忽略掉伍六一暴跳如雷的怒吼,伸手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身影。
许三多怯怯弱弱地望了过来,他其实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伍班长这样生气,更没看明白连长和排长之间对视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凭着一种直觉意识到,也许自己真的错了。
伍六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连长,顿时哑了嗓子里的枪火。
高老虎少有在人前爆发怒火的时候,他不愿意把自己弄成一个控制不住脾气的小丑。但是当他真的怒火中烧的时候,也能让人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愤怒。
在场最具钝感力的许三多是最先察觉到连长怒气的人,5伍六一和史今凭借的是多年相伴对高城的了解,而许三多凭的是小动物一般的直觉。
所以他更加畏惧高城。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把自己缩成一团,想要躲过高城杀人一般的目光的盯视。
阵地上的兵都把目光汇聚了过来。高城却不在乎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的惩罚太轻了。
“许三多,《枪械基本原理》抄十遍,背下来。背不下来不许拿枪。”这几乎算是一种轻描淡写的处罚了。
高城这这命令是给许三多下的,眼睛却是在和史今对视。史今的嘴巴嗫嚅了几下,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下了头。看起来,他反倒比受了处罚的许三多本人,更加沮丧、失意。
史今心里很明白,连长之所以这么云淡风轻的处罚许三多是因为已经对这个兵毫无期望了,更不可能把它分到钢七连来。他想说咱们能不能先别抛弃他、放弃他,但是他不敢拿这话去刺连长。
说的直白点儿,高城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看不上你,不想练你,连罚都懒得罚了。横竖都是白费功夫,索性把你轻飘飘的撂在一边,你不是我要的人。
但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这个陪伴了他四年,陪着他从排长成长为连长的史班长却没有领悟到,反而被站在高城身前,妄图为他遮风挡雨甚至挡子弹的小白杨领悟到了。
成才打从进了新兵连,就明白许三多不适合军营这个地方。多少人——其实也就是史排长、伍班长和他成才自己——带着许三多搞了多少加练,都没能帮助许三多成功够到新兵连平均水平。这还仅仅只是最简单的队列练习,更妄谈精密且杀伤力巨大的枪械了,这个弄不好可真是会出人命的。
所以,让许三多安安稳稳的在军营里待够两年,见识也长过了,分到个清闲的地方,妥妥当当的退伍回乡,稳稳当当的做份工作,不比留在这里搏命强吗?
尤其是像今天这样,搏的还是别人的性命。
成才心里也恼火。
他其实有点迁怒于人了。他不明白,伍六一明明知道三多这个人脑子会犯迷糊,平时把人盯的死死的,他俩跟着史排长训练的时候两眼像钉子一样盯人,怎么在打靶这样的重要时刻,就放任带着武器的三多那么茫然的站着,不给他命令,不给他指示,让他做出那样危险的动作。
好吧,成才承认自己这股火气牵连的有点远,连他这个一起长大老乡都没想到三多会有这样的举动,想让人伍班长提前预防确实太难为人了。
说白了,他心里更多的其实是后怕。
今天如果不是连长在,他都怕在场这怒了众人会不会一拥而上揍许三多一顿。或者,真就倒了霉的,那颗子弹从枪里打了出来,无论有没有打中人,许三多都势必要受到严厉的惩罚。会是什么呢?处分?退兵?上军事法庭?成才不敢想象,面对这样命运的许三多,该怎么办。
成才在心里感叹,三呆子这个人啊,脑瓜子不灵活。好好读读背背手册上的文字,知识入脑,枪炮战车有得一观也就够了。打枪架炮的精细活,本身还有高风险的,实在不适合他。
谁也没有想到,两个不同军衔、不同身份的人,在面对许三多时,竟然同频共振的想到了一起。
但有一点不同,高城或许会忽视许三多为了留下来而做的种种努力,但是成才不会,他只会心疼。
处理完了许三多,高城才有心思去瞧那个挡在他跟前的人。倒也与他心中隐隐的猜测相合,确实是成才。
高城狠盯了他几眼,只是此时再没什么心思去想他为什么这么做。
于是,高城惩处过许三多,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靶场。
糟心人在这儿,他难得做了一回那个逃避开的人。
这让高城心里更加窝火了。他从来没有不敢面对什么的时候,许三多倒给他破了个例。
他自然想不到,下榕树村人杰地灵,以后多的是能让他破例的时候。
高城一边走,一边惦记着得提醒一下史今,好好瞧瞧什么是值得培养的好兵,有心思天天想那个孬兵许三多,不如好好培养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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