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过得这么快过。
也是，沉浸在幸福和快乐里的人是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的，更具体的可以描述为，他们的大脑多巴胺含量高到让他们比其他人更慢的察觉时间的流速。
成才现在就是如此，在新兵连里，如鱼得水来形容他简直不能更准确了。
枪法在手，人人难忘其项背，又有连长钦定的跟着排长练射击的独一份待遇，获得的成就感可不是以前被小伙伴们簇拥着能比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像是个孩子一样需要被人哄着捧着，而是像个大人一样在这个小社会里得到了认同。
成就感被满足的阈值随之升高，他酣畅淋漓的享受着学到的技能，享受着它带给自己一次又一次比之前更丰盈的满足感。
青春期的小伙子，通过用无限的精力进行训练来发泄过剩的荷尔蒙，又用成就和满足来填补快感，像是不知疲倦的孩子。
成才想过去找人打听一下将来的去处，尤其是还能不能和许三多在一处。
但是靶场事件后，他也想明白了，三多即便到了不像样的连队，也未必不是福气，他自己也能适应，不用像新兵连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一样折磨他。
他能看到许三多心里的迷茫，可是也看到了史今对他的关照。他心里不无安慰的想，有史今这么照看许三多，他总不会吃什么亏吧？
许三多吃没吃亏成才自然看不透，他连自己吃没吃亏都没想头透呢。
原本有指导员何洪涛的话，让他和大家搞好关系，他也一直努力融入过。
以前他成绩好，又爱主动和人来往，虽然只是寻常唠闲话，但是别人瞧他也是个尖子，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但是最近他发现了点不对的地方。
自从在靶场扬名以后，又得了连长特别关照，照理来说，该更被人簇拥着成了中心人物才是，可成才反倒觉得各人都开始避着他了。
他本不在意。
本来他就不是愿意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的人，跟人唠几句不走心的寒暄，还不如琢磨琢磨八一杠的构造、背一背《枪械的基本原理》有意思呢，再就是，实在无聊，他还可以擦擦枪。哪怕是申请去库房给全连的人擦枪，他也不觉枯燥无味。
可是这天，指导员来找他谈话了，他不得不去思考一些事情。
谈话并不复杂，走的是标准的指导员谈话流程，先从关心开始。
“最近感觉怎么样？训练量可比别人大得多，吃得消吗？”
成才心里美滋滋的，他还不知道指导员找他谈话意味着什么。
“报告指导员，吃得消。我现在每天巴不得多训练一会儿。您不知道，我摸着那枪，脑子里就什么都不用想，也想不起来了，又充实、又满足。”
高城早就注意到了何洪涛把成才拉到一边谈话，这也得益于老何不愿意在办公室里谈，搞的太正式太严肃。其实指导员找战士谈心，小事的话，连长没必要掺和，大事的话，指导员自然会知会他。而这次指导员没有告诉他，说明不是什么大事。可现在既然注意到了，又事关成才，高城心里虽明白没必要管，却总是不自觉把注意力分过来。
瞄一眼，又瞄一眼，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的动静“噗噗噗”的乱折腾，又压不下去，索性走过来：“老何啊，聊什么呢？”
成才听见声音，赶紧立正敬礼，然后才瞅见连长是一个人过来的，什么没跟着分不开的史今和伍六一，他立时笑开了花——最近伍班长好像看他不大顺眼，他可不乐意在伍班长跟前咋呼。
高城也想笑，可瞧见成才手都没放下就笑出了俩酒窝，把脸一板：“注意军容军纪。敬礼的时候得庄重、严肃。”
话到最后，自己却也没撑住，笑了。没办法，见了这人，开心呀。
成才听了训，也没放心上，只是收了笑，小小声略带委屈的辩解了一句：“这不是，见了连长高兴的嘛。”
何洪涛瞅着两个想对傻了的人，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他心里惦记着和成才的谈话内容，也没心思多想，才准备推一把老七，让他一边儿忙去，别耽误自己的事儿，就听那头高城已经和成才唠上了：“训练量比别人大，扛得住呗？”
这话问的，说是疑问，怎么听着倒像是嘱咐鼓励呢，让人一定要扛住呗！
成才眨眨眼，囧囧有神的想，这话儿和指导员问的怎么那么像呢？莫不是军官和下级谈话，都是这么当开场白的？等以后他当了军官，一定要找机会试试。
他一边放松的想着，一边也没忘了回连长的问话。
“扛得住！劲儿都是磨出来的，越练越精神。”
“那也练了这么多天了，有什么心得呀？”
这不就是战士们反映的问了成才，却得不到成才回应的问题嘛，他今天来找成才为的就是这个。何洪涛听见这么问，忙打起精神来，听成才怎么说，到底有没有战士们说的问题。
“感悟说不上，心得我也不会总结。就是觉得，这射击的时候得专注，一点不能分心。风啊距离啊，本来都已经构成干扰项了，自己再一分心，那靶子也变得跟乱飘着的气球没有两样了——又定不住标，又虚不受力的。那自然打不准了。”
这话说的实在，虽然粗浅，对一个新兵来说，已经是愿意思考研究的了。
高城点点头，“你也算是明白，专注是第一要务。”
何洪涛不自觉的点头，这娃说的不错，这也不藏私啊，跟那几个小子反应的也没啥差别。
其实也是何洪涛做工作细致，那几个小子来找他反映成才太傲太自私，不愿意跟大家分享射击诀窍，何洪涛当场就问清了所谓的“不愿意分享”的对话是什么，现在一听，跟成才现在说的也没多大差别，总不能是，人成才当着连长和指导员的面，还藏着私不愿意说吧？这不扯淡呢嘛！
何洪涛略一寻思，心底大致有了判断，又一想成才的射击成绩，确实逆天到让人难以置信，心里不由暗暗的想：这小子莫不真是个射击天才！
却听高城继续道：“你天赋不差······”
何洪涛心里念叨：老高这为了压住新兵的傲气，话说的谦虚了，这何止是不差啊老高，这份儿天赋，就是放进你们钢七连，那也是数得着的。不过为了这小子以后的发展学习，适当压一压那份骄傲劲儿，也是应该的，所以他也就没出声。
果然高城道：“所以才更应该比别人努力，才不辜负埋没自己的这份天赋，明白吗？既然你已经知道要专注，知道不能分心，那就一门心思去搞去，别的，不用多想！”
成才响亮应到“是！”
何洪涛忽然问道：“成才啊，你以前，是接触过射击？”
成才有点懵：“没有啊，指导员。我们那儿乡下地方，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玩意儿。”
高城瞅一眼何洪涛，那意思是，你不信这小子天赋异禀啊？那天真该让你在一边看他射击的样子。
何洪涛摆摆手：“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射击不用说了。我看你分解组装枪械得心应手，那么短时间就摸透了，像是以前熟悉过一样。”
成才挠着脑门儿一通想，忽然想起个旧事儿来：“我小时候，我爸是大队上的民兵队长，也见过他摆弄过枪，我也玩儿过。可能因为这样，所以比别人要熟悉一点儿？”
他这话自己都说的不确定，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因素在。
高城笑道：“民兵队长？那也是有一手才能当的。所以你也算家庭渊源，遗传来的本事。不管是不是吧，本事都是你自己摸索出来的。追究这个做什么，关键得是融会贯通了，时时刻刻有进步。
成才乐呵呵的应声：“是。我保证，会一直努力进步。”
高城笑眯眯听着，越看越喜欢。
何洪涛眼见着两人又开始对着脸笑，眼皮“突”的一跳，直觉催促着他去对着高城一推：“成才啊，你连长还有事情要忙，你，陪我走走？”又向高城道：“老高啊，你不是还得去看总训结果吗？我正好跟成才聊一聊。”
高城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收住了笑，对两人点点头，往办公室去了。
成才也察觉到指导员有话要说，收了笑做肃穆状。
心下虽免不了疑惑，倒也坦荡：“指导员，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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