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的官道,有禁军为护,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宫门。
一般的马车到了宫门是必须得停下,偏生这马车是天子准备的,拿着令牌,越过宫门,便是直至养心殿内。
“公子当心。”指挥使扶着应来仙下来马车,天子安排的人迎了上来,手中拿着厚厚的大氅。
红墙绿瓦、宫墙高耸入云,一眼看去,满目的白,琉璃瓦沁着雪水,描摹着雕梁画栋的玉柱。错落有致的宫殿,低头俯首的宫人,这是一座难以逃出去的囚笼。
应来仙呼出一口冷气,雪花飞落,那双平日里带着笑意的眼眸沁了几分雾气,他在宫人的带领下推开了养心殿的门。
其实,不用带路他也找得到的。
屋内暖气四溢,与外边是云泥之别。
少年天子稳坐于书案前,一身明黄耀眼夺目,他曲了下手指,将手中笔墨放下,这才抬眼看过来,“老师来了。”
十日肃清朝野不是易事,但这人是江云渺,于朝堂中没什么做不到的,只是长时间的消磨褪去了天子的少年气,也连带着气色暗沉了些许。
江云渺起身相迎,早已吩咐人准备了上好的茶水。“上次匆匆一别,没能过问老师,如今看来,老师身子恢复不错。”
江云渺将茶水推至应来仙面前,道:“老师送了顾胜救我而出,为我布局,我对老师是有感激之心的。”
应来仙全当没听懂他的含义,“陛下客气了,当初我们说得很清楚,我助你登位,换你为我留意云辰境内的江湖人,我们各取所需。”
“老师的教导我一刻也不曾忘记。”江云渺自顾自道:“上一次见面,我没能认出老师身边的人,剑圣谈从也,他似乎与老师很是亲密。”
应来仙不动声色道:“与我们一样罢了,陛下方登基,该处理的国事想必十分繁忙。”
“正因如此,所以我需要老师。”江云渺起身道:“老师的才华世间少有,我需要老师留在我身边。”
即便早有预料,应来仙还是没能想明白这些人究竟为何非得自己不可。
他于尘世漂泊,除了这一身偷来的技艺别无他用,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能人异士,可好像谁都觉得他十分了不起。
“云渺。”应来仙眼眸微垂,丹青色就这样被他藏了起来,“我曾说过,朝堂之事,我不擅长,你如今已临帝位,陈敛声不论文采还是武艺都是上乘,我能给你的他都能。”
“老师将他送到我身边,无非就是个契机,他是老师与我的联络,所以我留下了他。可是我这几天不断地想着一件事,老师若是离了云辰,会去往何地?”
“归处不定。”应来仙道:“谁也困不住我。”
江云渺遗憾地摇摇头,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变了,这个位置谁坐都一样,“醉玉颓山钟希午,那是老师在云无舍不掉的牵挂,两国之间若是叫老师选,你必定会选他。”
可这般的人,不能为他所用也断不能落入他国之手。
云辰与云无向来交好,那是因为暂时没有利益冲突,且江帝一向身子不好,叶景秋独揽大权,内忧哪里顾得上外患。
但这两国交好也是曾经的血战换来的。假以时日,云无换了新帝,若是那一位,怕是想方设法留下应来仙,而他,也断不会让步。
“我谁也不选。”
“老师觉得,有人会冒着得罪两国的分险为你寻后路吗?”江云渺的声音低沉,全然没有了最初的热情,“孤向来尊重老师,希望老师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当然,孤也不为难老师。”
“所以今日请老师来,还有一事要请教。老师知道,先帝就只有孤一个孩子,但其实不然,孤还有一位素未谋面的弟弟,先帝曾派人与民间探望,只是迟迟未能接他入宫。”
应来仙一言不发,等着下文。
“之后叶景秋揽权,便没了机会,孤曾见过那人的画像,最近却是见到了,老师可知是谁?”他低声询问,俨然笃定了应来仙知晓。
“我与你的父皇不曾有交集,在此之前又从未踏入云辰,怎么会知晓呢?”应来仙只是笑笑,说:“此事,还望陛下莫要谨慎,莫要对他人提起。”
“老师所言极是,孤如今坐在这龙椅上,也不想自己的弟弟在外受苦,想着接回来封个亲王也不错。”
“何须如此,给自己添麻烦。”应来仙道:“宫墙之中的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来这个地方的,更何况你口中的这位弟弟,无权无势,动摇不了江山分毫。”
江云渺神色渐缓,“虽是这般说,但我总是不放心,老师算无遗策,我最信你。”
“那我可保证,他不会插手云辰之事。”应来仙抬眼,瞧着天子,“陛下应该信我,因为我从未出错。”
江云渺终于露出笑意,“自然,老师之言,我皆信。若是日后当真出了什么意外,老师可要替我解决才是。我已给老师准备了宫殿,这些日子,老师便在宫内安心养伤。”
“我也想留。”应来仙故作为难,“只是不日前先生来信提起,希望我能回去一趟。”
提到卫衡,江云渺脸色可见僵了一下。
卫老先生为二品剑圣,但其实力与二品的辛灵一般,其独创的凌云剑法更是出神入化江湖中无人不晓。
更何况他长年居住榷都,身边四位徒弟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卫衡做事,没人敢管的。
“卫老先生最是疼惜老师,想来也是希望老师能养好伤再上路的。”江云渺语气松了几分,“不差这些天,不是吗?”
两人对视,皆是不语。直到宫人扣响了屋门,“陛下,有事禀报。”
江云渺应了一声,屋外进来一位女官,倾声同他说了些什么。江云渺神色微变,目光落在应来仙身上,微微蹙眉,点头表示知晓。
那人退下,应来仙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云渺恢复了笑容,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在东仓时期的他,“老师不想留,我也不为难,以后有的是时间,咱们来日方长。”
话说到这个份上,应来仙也没有留下的必要,江云渺为他打开大殿的门,冷风扑面而来,耀眼的白愰得他失了神。
天子叫了人,一路护送他至宫门。江云渺站在养心殿外,瞧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自喃道:“老师,可别叫孤失望。”
应来仙觉得自己挺失望的,他欠江云渺的其实不多,无非就是行至陌路被救,承诺过自己会助他登临帝位,但前几次都没能亲自实现,江云渺执念太深,但他生来就是帝王,没人比他更适合做皇帝了,哪怕是钟希午也比不上。
走着走着,应来仙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禁军集群,守在宫门,手持长枪利刃,这分明是作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
宫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无数的记忆冲入脑海中,扰得人心乱。
他先是瞧见了一袭蓝底黑衣,负手而立,宽大的惊破立在雪地之中,可见其身萦绕隐隐约约的剑气。
谈从也眉眼一抬,冷漠之色逐渐褪去,他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垂下手臂,朝着宫门而来,身长玉立,眉眼上挑。
应来仙没由得愣了一下,他又看了看周围,宫墙还在,禁军也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的武器。
这不是梦。
“发什么呆。”
谈从也已行至他的跟前。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雪景,谈从也拉住他的手,轻声道:“跟我走。”
大脑一瞬间的空白,应来仙僵在原地,手脚发凉,谈从也低身,眉心一皱,“你怎么了?”
“你是……谈从也?”
谈从也神色逐渐变得凝重,他目光越过宫门,似乎看向了不远处稳坐高台的人,“江云渺和你说了些什么,把你都吓傻了。”
他伸出手,将应来仙往怀里一带,“是我,我来接你走。”
应来仙的神仙落到了不远处的惊破身上,思绪在瞬间回归,他感受着来自这人熟悉的温热,低声道:“我跟你走。”
谈从也听出几分不对劲,但现在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他牵起应来仙的手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禁卫军也没敢松懈。
马车里暖和了些许,一冷一热的交替让应来仙不免又咳嗽起来。
谈从也顺着他的背,低声道:“如果我不来,江云渺是铁了心要留你了。”
“他留是一码事,留得下是另外的事。”应来仙道:“盟友会我不能同你一块了。”
谈从也抱臂说:“好说,正好我也该回去了,这一年也没在城里待多久,虽说有纪庭中在,但明里暗里想破沂水城的人不在少数,我今日便回。”
“好。”
谈从也盯着他看了许久,又道:“盟友会上见,这个给你。”
应来仙抬眼看去,那是一串银链穿珠的颈链,中间挂了个细长条似印章的东西,精美别致,倒不像是谈从也的物件。
“这是?”
谈从也:“拿着它,沂水城的人可随意调令。”
应来仙知道沂水城在各地都有自己的情报网,所以有个物件在身也不错。
“只是这个作用?”应来仙迟迟没有接过。
谈从也便将东西塞进他手心,柔声道:“你知道我的意思,这东西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
他这一说,应来仙顿时觉得手中东西无比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拿着吧,我不会将它交给别人。”谈从也笑道:“流玉君子这是被吓到了?”
这腔调让应来仙松懈了些,他便道:“那我就多谢谈城主了,咱们盟友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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