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又是姜姨。
李真意头大如斗。
“公事，您有什么事吗？”
姜姨的眼神让李真意一瞬间觉得自己站在村口，只要一路过，身后就会传来大爷大妈的窃窃私语。
姜姨怀疑的眼神越过李真意和王敬水，落在了苏玉容身上。
苏玉容不得不凑上前解释:“姨，他们就是来问点事，现在就走了。”
王敬水拉着李真意急吼吼地往电梯处走，他和李真意一样害怕上了年纪的老人，上个月他还在一起纠纷调解现场挨了一个快八十的大爷一耳光，这把岁数了关又不敢关，嗓门稍微大点对方就说有心脏病，立马躺地上，王敬水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切断了姜姨的视线。
“苏玉容知道杨勇出轨了。”李真意看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平静地下了结论。
王敬水赞同地点点头。
一个为爱远嫁、背井离乡的女人，全职主妇多年，最后换来的是丈夫的拳打脚踢和无情背叛……
李真意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遭遇到了这种事，自己能得过且过吗？
不，不能！
反抗，得反抗！李真意回想起那些伤痕和眼泪，还有带着恐惧的哭声，他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的烦躁。
可是真的是苏玉容吗？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电梯已经到了一楼，李真意仍旧毫无头绪。
王敬水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他打个响指，乐呵呵地说:“走吧，先回去，拖到尸检报告出来就知道了，反正就这么几个人，苏玉容、刘萏、吴威，还有文铁公司几个员工，谁先跑路谁嫌疑最大，都不跑路看报告结果，结果没问题那就是意外咯！”
对了，还有其他人。
除了苏玉容，其他人也有动机。
刘萏迫于郑智况的威胁，委身杨勇，但是心不甘情不愿，巴不得早点摆脱。
文铁公司的几名员工，因为杨勇工作极度不配合，积怨已久。
至于吴威，还没找到他的动机，但是很明显，他在听到杨勇的死讯时松了一口气。
李真意习惯性地扣了扣大拇指的指甲，他得再去调查调查吴威……
回到派出所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两人正准备去食堂吃时，门口传来了吵闹声。
“不还钱是吧？那我就报警，教训一下你这个捞女！”一个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大喊。
李真意抬头一看，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性扯着一名看起来差不多年龄的女性从门口往里走。
“警察，警察呢，我要报警！这个女的诈骗！”
王敬水快步上前把两人分开，带到了调解室。
“姓名？”
“邓蔚！”
“你呢？”王敬水扭头问从进来到现在一言不发的年轻女性。
“何雯雯。”她终于开口回答了王敬水的问话。
“邓蔚，你说要报警？什么事报警？”王敬水嘴巴上在询问，心里还在惦记着晚饭。
邓蔚一拍桌子，愤怒地斥责何雯雯:“这个捞女，打着相亲的名义蹭饭吃，这就是个饭托，我要她还钱！”
李真意拿出十年老警察的气势开始镇场子:“不许拍桌！你是警察我是警察？把事情经过好好说清楚。”
邓蔚瞅了瞅李真意不苟言笑的脸，气焰消散了些，他转而开始诉苦:“警察叔叔，你要替我伸张正义，这个女的当饭托骗我钱！”
李真意双手合拢:“噢？骗了你多少钱？”
“一百三十五元！”
…………
调解室安静了。
李真意甚至怀疑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出现了幻听。
“多少钱？”王敬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一百三十五元！！”邓蔚的表情可以说是痛心疾首了。
“一百多元你说别人姑娘是饭托？”王敬水脸板了起来。
荒谬，简直荒谬。
“她同意和我吃饭，又不当我女朋友，不是饭托是什么？”邓蔚情绪又开始激动。
“和你吃饭就是你女朋友了？你长这么大就和一个女性吃过饭吗？”王敬水感到匪夷所思。
“对啊，我就和她吃过饭！”邓蔚理直气壮，“一顿饭花了我一百三十五元！同意和我吃饭就要当我女朋友，不当我女朋友就要还钱！”
…………
坐在桌子对面的何雯雯突然呵呵冷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你什么意思！”
邓蔚被这两声冷笑气得跳脚。
“你给我安静！大呼小叫干什么，这里是派出所。”
李真意出来主持公道。
他用眼神暗示何雯雯，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他就要把邓蔚轰出派出所了，什么人啊，请姑娘吃个饭还想霸王硬上弓了。
何雯雯非常淡定，在邓蔚上蹿下跳的时候她连个眼神都没给，左看看调解室的布局，右看看李真意王敬水两人的制服，从报了名字以后就一声不吭。
她在李真意的眼神暗示下不疾不徐地开口:“两位警察同志，我也想让你们给我评评理，对面那个人呢，是我朋友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两天前我们约好见一面吃个饭，他说他请客，地点饭店都是他选的，菜也是他点的，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他点了一条鱼，我夹了块鱼肚子。”
何雯雯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我刚把鱼肚夹到碗里，他看到了，说这么好的肉怎么被你夹了，然后就从我碗里把鱼肚夹走了。”
……
…………
沉默是今晚的市长江大桥。
李真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一时语塞。
王敬水好像看到了公鸡下蛋，满脸写着这也可以？
何雯雯继续说:“后面我再没有吃一口菜，等他吃完饭后，他提议去逛公园，逛公园的时候他开始毛手毛脚，我给了他一巴掌后马上跑回家，顺便把他删除了，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警察同志，你们评评理，我要还饭钱吗？”
邓蔚一听这话，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大叫:“装什么装！快三十岁的老女人，清高个什么劲，不让碰就还钱！”
李真意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邓蔚的衣领，把他摁回了凳子上。
听完何雯雯的叙述他都要气笑了，晚饭都没吃，就为了处理这种烂糟事。
“邓蔚，我再次警告你，这里是派出所，你的情绪稳定点，请客请客，你知道请是什么意思吗？你请人家吃饭，夹别人碗里的肉就算了，过后还动手动脚，这是骚扰！你怎么好意思还要别人还饭钱？”
李真意火气蹭蹭蹭往上冒，他瞟了一眼邓蔚的啤酒肚，接着开火。
“你低头看看，能看到自己的脚吗？你什么饭量，何雯雯一个女性什么饭量，人刚吃口蔬菜，你已经吭哧瘪肚吃完了一碗饭，一百三十五元你起码吃了一百三十元，你还要人给饭钱，这是占人女性的便宜！”
李真意神色严厉，语气严肃，双目如电。
何雯雯在旁边接话:“警察同志，我怀疑他是把我当五折券用。”
王敬水噗嗤笑出了声。
邓蔚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跟红绿灯似的变个不停，他憋了半天，最后嚷出一句:“我要叫我妈来！”
……
得，还是个妈宝男。
“行，你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让你妈过来，我也想听听你妈的看法。”李真意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这里是派出所，他是警察，别说叫妈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得遵守法律法规和公序良俗。
邓蔚的气焰就像燃气耗尽的灶台，短暂地燃烧了一会，抠抠搜搜闪烁了几下，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他摸出手机把头埋在桌子下面，手指不知道在划拉些什么，嘴里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抬起头不情不愿地说:“算了，我不要饭钱了。”
李真意冷眼看着邓蔚，声音像冰箱里没有及时清理而结冻硌手的冰块:“不要饭钱是应该的，希望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何雯雯已经明确拒绝了你，你不要再去骚扰她，我们派出所会关注这个事，以后还会有回访，男人就要有个男人的样子。”
邓蔚耷拉着头离开了。
李真意叫住准备回家的何雯雯，告知她一些注意事项:“以后邓蔚要是约你见面，不要去见，上下班要注意，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及时拨打我们派出所的电话。”
何雯雯一边给朋友发语音吐槽，一边连连点头答应。
这出闹剧结束时，已经七点了。
李真意饿的胃泛酸水，所里的食堂早就关门，王敬水在办公室一通翻箱倒柜，翻出来两桶红烧牛肉味的方便面，他手臂一抬，把泡面扔给了李真意。
“吃点泡面得了。”王敬水说，“吃完再回家，要不然我老婆知道我没吃饭，要给我做饭吃，太辛苦了。”
李真意觉得王敬水这个小年轻平时人挺好，就是爱随时随地撒狗粮这点惹人烦。
泡面的盖子被撕开了，滚烫的饮用水倒了进去，李真意口味比较清淡，调料包他只放一半，再用笔记本压在上面，只要等几分钟就能吃到热乎的方便面了。
方便面独特的香味从笔记本和泡面桶之间的缝隙里窜了出来，很快飘满了整个办公室。
方便面这种东西，吃一包不太够，吃两包又有点想吐，平时吃也就那样，但是饿的时候吃，堪比鲍鱼海参，实在是香得很。
李真意掐着表算时间，三分钟一到，立马把笔记本掀开，叉子伸进去毫无章法地搅拌两三下，象征性地吹口气，然后伸进嘴里呼哧吸溜了一大口。
真是好吃啊！
李真意暂时忘却了一切的烦心事，全心全意地投入进食。
外面的座机响了，李真意嚼着方便面听到有人拿起了话筒，是小赵:“这里是北海路派出所……噢……在……稍等”
两秒后，小赵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真意哥，有人找你，她说她叫姜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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