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霞?
李真意的大脑快速回想了一遍,并没有回忆起任何认识的人叫这个名字。
他把叉子扔回桶里,疑惑地从小赵手里接过了座机的话筒。
“你好,我是北海路派出所的李真意。”
中气十足又带点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要举报苏玉容!”
李真意吃了一惊:“您是哪位?”
“我是苏玉容的邻居,今天下午在苏玉容家门口见到你们两个警察了。”
李真意想起来了,对面是苏玉容嘴里的姜姨,今天下午打了个照面,上次去苏玉容家也见过一次。
“你说你要举报苏玉容?”李真意再次确认。
“对!我要举报她!”
“你举报她什么?”难道苏玉容杀害杨勇被邻居发现了?
“我知道杨勇出事了,我怀疑凶手就是苏玉容!”姜霞十分笃定。
“你怎么知道杨勇出事了?”
李真意搬了把椅子坐下,他有预感,这场通话能获得很多信息。
姜霞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得意:“我观察了好几天,杨勇都没回家,警察还来上门,不是出事能是什么?我那天故意问你们是不是警察,我晓得你们是警察,我就想知道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我好给你们打电话。”
站在人民警察的角度来说,他是很欢迎提供线索的各类大爷大妈帅哥美女的,只要他没这种邻居就行。
“那你认为这和苏玉容又有什么关系呢?”李真意问。
“杨勇出事了,那一定是苏玉容干的!他俩总是吵架,杨勇还打她,她肯定记仇了。”李真意隐隐觉得姜霞的语气态度似乎偏向杨勇。
“杨勇经常打苏玉容?”
“打,经常打,哎呀,男人打老婆有时候也是应该的,女的不听话,不打怎么行。”
“那你也经常挨打吗?”李真意反问。
姜霞像卡带的复读机,不吱声了,半晌才说:“我又不犯错,为什么打我?”
“那苏玉容犯了什么错?”李真意追问。
“她总是买很多肉,那男人在外面工作赚钱,她买那么多肉,那么浪费,我看她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一点不知道节俭,我们那个年代,饭都吃不饱,后来按人头发粮票,一个月就那么多,都是省着吃……”
姜霞开始了漫长的忆苦,从她小时候家里如何贫困吃不起饭开始,一直说到她儿子争气,学历高工作好,买了大房子给她和老伴住,虽然如此但是自己仍然勤奋种地,在小区的花坛里种了青菜和红薯……最后话锋一转,又落脚到苏玉容不持家不勤俭,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的论点上。
“天天买肉天天买肉,吃的肥成猪样,所以她挨打是应该,现在杨勇出了事,一定是她报复的!”
李真意脑海里过了一边姜霞膀大腰圆的的模样,再想了想苏玉容弱不禁风的身板,终于打断了姜霞对苏玉容的讨伐。
“所以你并没有证据,只是推测?”
“你这个小警察怎么这么说话,我是给你们提供线索,要什么证据?”
好好好,行行行,对对对,是是是。
李真意无力辩解,他只好对姜霞帮助人民警察的热情表示感谢,正准备挂断电话,姜霞“噢”了一声,想起来了一件事:“前段时间,杨勇好像生病了,他回家的时候手上拎了几盒药,我在门口撞见了。”
李真意顿时支楞起来:“什么药?”
“我不晓得呀,我怎么会晓得,我不跟其他人一样爱到处打听,我很本分的!”
姜霞理直气壮地挂断电话。
李真意愣了愣,发觉自己确实还没有查杨勇的就医及购药记录,他急忙回到工位上,发现王敬水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应该是吃完饭赶紧换班回家陪老婆了。
李真意决定明天再安排王敬水去查杨勇,今天就算了。
他一点也不羡慕王敬水有老婆,有老婆有什么好?要做家务、给老婆捏肩捶腿,要费着心思哄老婆开心,还要给老婆吹头发,甚至不能去外面下馆子只能在食堂吃饭就为了存点私房钱。
而付出这么多能得到的是什么呢?不过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罢了,不过是老婆时不时的嘘寒问暖罢了,不过是出完任务太累睡太死没接到老婆电话老婆马上冲到派出所来找人的担心罢了。
他一点都不羡慕,一点都不嫉妒,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李真意重新拿起叉子,泡面已经泡的有些软烂,卷不太起来了,他只好把叉子当筷子用,悉悉索索地沿着泡面桶的边缘把烂了的面拨进嘴里。
泡面吃完了,今晚有些冷,该早些回家了。
…………
北海路派出所地处A市比较中心的地段,虽然业务繁忙,但是交通便利,周边配套设施十分齐全,有三甲医院,有大型商超,还有一座不算太小的公园。
超市每晚八点开始打折,李真意下了班有时会去买点水果和熟食,今天虽然有些冷,但是家里实在没什么存粮了,李真意拐进了超市里。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李真意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他的工资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打五折的卤鸡腿、肉丸、猪头肉各拿一盒,两元一个的肉包、五毛一个的馒头各装一袋,挂面,鸡毛菜,西红柿,菠菜,火腿肠,鸡蛋,还有几斤砂糖橘、香蕉和两盒大瓶鲜牛奶。
他不太会做饭,偶尔自己下厨,也是千篇一律的面条,再放些蔬菜、火腿肠和鸡蛋,严格来说算是配料丰富些的“方便”面。
超市里人不多,售卖肉类的促销人员拿着喇叭在不停地宣传:“猪肉、鸡五折了五折了啊!牛肉七折七折!”
李真意推着购物车停在了肉类冷鲜柜旁边。
“帅哥,买肉啊,划算得很,打五折,都是今天到的肉,很新鲜!”阿姨凑上前吆喝。
李真意有点犹豫,他也觉得自己该吃好点,奈何不太会做饭,肉更是长这么大都没切过。
他还在犹豫,旁边一对情侣推着车过来了。
年轻的女性挽着恋人的胳膊,娇滴滴地撒娇:“宝宝,天气好冷,我想喝玉米排骨汤。”
“买,回家我给你煮汤喝。”她的男友从柜子里拿了两盒猪肋骨。
“嘻嘻!”她用头蹭了蹭男友的手臂。
……
啧。
喝汤不健康,李真意面无表情推着车离开了。
再去买几包方便面得了。
他还没走到卖方便面的货架,就有小孩的声音传来。
“妈妈我想吃方便面!”没有小男孩可以拒绝方便面。
“不可以噢,这种都是垃圾食品,宝宝不可以吃,回家给你做大肉包好不好?”小男孩拒绝不了,但是妈妈可以拒绝。
“好吧……”
………
有点烦躁,不逛了,回家算了。
李真意推着一车食物去收银台结账,一共消费135.47元。
他单手拎起装满食物的塑料袋,撩开超市的塑料门帘,重新回到了冷风中。
街边的路灯明亮刺眼,影子从脚底蜿蜒成一个黑色的人影,李真意骨架不大,但得益于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健身,他的身材即使穿得严严实实也看得出来肌肉扎实,结实的小臂连接着粗壮的手腕,手腕再往下,则是和外貌不太相符的略显修长的手指。
现在这只手因为用力,手背上浮出几根青筋,可惜的是影子显现不出来,只能化作一片冷峻的阴影。
李真意走路的步伐很大,但他今天走得并不快,家里再冷清,总是比冬夜的街道暖,他很想走快点,腿却像是陷在了沼泽地,每走一步都要抵抗黏腻泥土的力量。
李真意在这一刻心里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
空调又打开了,温度是25℃
李真意撕开刚买的卤鸡腿的包装盒,往沙发上一瘫,就着月光直接啃起了鸡腿。
超市的食物算不上多好吃,但也不会难以下咽,也许微波炉热一下会更好吃,可他懒得动了。
鲜牛奶的盖子被拧开,刚从冷鲜柜里拿出来的牛奶灌进了喉咙里,李真意被这冰凉的触感激地打了个抖。
他慢慢悠悠地吃完鸡腿,洗了手,开始整理刚买的食物。
水果放茶几上,牛奶、熟食、蔬菜、鸡蛋放冰箱里,挂面扔在厨房的料理台上。
接着开始健身,年底太忙,没时间去健身房,李真意做了几组俯卧撑和哑铃就草草结束了今天的锻炼。
浴室的淋浴头喷洒出热水,浇在宽阔有力的背上,李真意微微仰起头,享受这难得的轻松。
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思考工作上繁杂的琐事,各种奇葩的纠纷,以及越查越迷茫的杨勇的死因。
也不去想母亲催他确认回家时间的电话,孙天赐求他多给点生活费的嘴脸,还有……还有一段少年的往事。
准备洗头的时候,李真意才发现洗发露的瓶子已经见底,他只好拿清水涮了涮瓶底,凑合洗了个头,家里好像没洗发露了,刚刚在超市也忘了买。
他关了热水,拿浴巾随便擦干身体,因为这瓶空的洗发露,李真意觉得心情更坏了些。
他边朝着卧室走边想,明天该做什么呢?查杨勇的就医购药记录,找吴威的动机,和文铁公司的员工再聊聊,又或者走访一下苏玉容的邻居……
李真意的眼睛慢慢地阖上,他在冬夜里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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