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珀耳修斯默许父亲被迫进入了精神错乱病院。
事情还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久到珀耳修斯正是要和库拉伊·斯通谈婚论嫁的时候。
父亲又一次找来他进行单独的谈话。
两个相像的人待在同一个房间里,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儿子蓄着小胡子,父亲的下巴光洁亮丽。
父亲喝了口酒,但还是恼火地撅起嘴巴:“你一向清楚,库拉伊是个什么人,但我想着,你和她接触太多了,以至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珀耳修斯静静地聆听着。
“我已经提醒了许多次,她是个不知足、不安分的、穿着长裤的、把手伸得很长的女人——你会被她绞住的。你应该娶一个更柔顺的。
总之,你们的婚姻不会美满的。”
“……难道要变成你那样吗?”珀耳修斯的心砰砰直跳,他头一次不是像一潭死水,轻悄悄地嗫嚅着反驳了,“因为您再三说我们不会幸福,所以我们才不会幸福。”
“是啊,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父亲冷冷地说。
“可是妈妈她……”
父亲不耐地看了一眼表,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说:“哈尔达和我一样。好了,我没时间再听你狡辩了。”
“不,你从来没有听过她的意见。”珀耳修斯昂着头高声说完,顿时闭紧了嘴唇,脸上罩满了愁云。他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像棵树一样安静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也起身离开了。
回到库拉伊那儿,他垂着头和她讲了刚刚的事。
“你再不反抗,我们两个就彻彻底底地完了,”库拉伊欣慰地说,“我早就受不了你爸爸了,他以为我听不到他在背地里给我取得绰号吗。”
他知道,是毒皇后——那是白雪公主里面的邪恶继母。
真是奇怪,父亲居然也知道白雪公主的童话,可父亲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是他心血来潮想看看童话故事?
“所以,不要哭丧着脸了,你头一次直接说出你的想法,这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吗?”
库拉伊的话让他回过神来。他撅着嘴巴思索了一阵,迟疑地开口:“……我说不上来。但是我对不起你。”
“这没什么对不对的起的。”库拉伊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他也亲密地回握住了她的。
随后,他的脖子被轻轻地碰了一下,库拉伊吻了他一下。
珀耳修斯想着,父亲,就原谅他一次吧。
……
他们终于结婚了,珀耳修斯马上搬出来住。没过多久,妈妈去世了。珀耳修斯夫妇几乎一手操办的葬礼,父亲前面有点参与——主要是出了钱,后来好像是忙着升职的事情,因为他马上就要担任内阁秘书了。
珀耳修斯对妻子说:“本来我想过,给妈妈做个木雕。”
“你还会这个?”妻子惊讶道。
他揺摇头,叹息一声:“不不不,这是我曾经的爱好,但是被发现了,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像冬天呵出的雾气一样了。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的爱好晚些时候被发现,我兴许就能刻出妈妈的面容了——每个人都说我很有木刻的天赋。”
接着,父亲退休了。他有大把的时间,大笔的退休金,穿梭于各种宴会、俱乐部之上,珀耳修斯有听闻他又去哪里度假去了。
“这次他去法国多尔多涅的农家小院了,听说。”妻子软着身子,地倚靠在枕上,渴望地看着天花板,说。
珀耳修斯羡慕极了:“希望我退休也是这样。”
“等他走了,财产也大概被他造完了——照他这样没事找事的花钱速度。”妻子心痛地说。
“怎么说?”
妻子不屑地说:“你忘了吗?前些日子,他把财产都给了你——只是为了逃税。”
“是啊,他心里是有念着我的,我想,”珀耳修斯犹豫道,“为了造福我们以后的生活。”
“可是,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他可精明着呢,想让我们当他的取款机。”妻子亲密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臂弯里。
珀耳修斯以前听父亲的话,现在进入一段婚姻中,还是听着妻子的话,他一向都不能有任何想法,现在,他也习惯了没有任何想法。
于是他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再说吧。”
兴许是父亲的生活太过潇洒,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噩耗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把车停在路中央,忘记拉手刹了。车慢慢滑下了山坡。他去追他的车,结果绊倒了。他的头撞在了马路牙子上。
一切住院安排都是妻子一手操办的,她显得比较开心的样子,象征性地询问,她能否安排各种事宜。珀耳修斯一向都是默认的,随她去了,这次也是一样。
父亲快要好了,妻子马上把他转入了痴呆老人之家……不,应该叫“家”,这样就不会显得冒犯。
“显然,他经过这一撞,已经失了智了,”妻子信誓旦旦地说,“而且他投了脱欧的反对票。”
妻子一向对政治问题很是热衷,就像现在每个公民一样,闲来无事都要发表些看法,参加些工会,彰显自己的鲜明立场。
珀耳修斯没有吭声。不久,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请听我说,我的儿子,”电话那头传来汉弗莱隐隐约约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更有可能是珀耳修斯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所以他愣了一下,“我没有得精神病。”
珀耳修斯不由想到前些日子,他卖掉了父亲的美洲豹牌小汽车,这是他向来就想做的。他知道父亲爱那辆车胜过爱家里人。
妻子卖掉了父亲在法国的农家小屋,他们又买了其他房子,那里有露台,脚下便是陡崖,直深入海,可以沐浴阳光,也可以吹风。妻子和他都挺喜欢那个地方,而不是法国的乡下。
“我的身体机能完全正常,理解能力也一如既往地敏锐。”父亲说。
“你如何解释?”珀耳修斯轻轻咬住脸颊内侧的肌肉,最终还是如此说。
“什么?”
“您如何解释,您没有得精神病呢?”
那头只有长久的沉默了,珀耳修斯想着,看吧,他已经给了父亲解释的机会,一向能说会道的父亲,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定是有痴呆症没错了。
他已经给了父亲解释的机会了!
他自我安慰了一番,重重地搁下了电话,惋惜般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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