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瑶夹在两个沈欺尘中间，左右为难。
死魂由怨气所化，不好对付，若惹恼了它，引来洞中其他同伙，未免得不偿失。
虽然这些死魂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她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云水瑶在心里思索一番，然后端正态度，非常有礼貌地对可能是假货的沈欺尘说：“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为什么要我放开？”
“假货”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委屈，他放在云水瑶腰侧的手桎梏般的搂紧了，把她往怀里按了按：“你做出选择了？”
另一个沈欺尘看清他挑衅的动作，神色瞬间转深了。他亦有所顾虑，不敢轻举妄动，只提剑指着二人，眼神幽幽地看过来，像一条蛰伏暗处的毒蛇。
“姐姐，死魂都很狡猾，会趁机寄宿在活人身上夺舍，不能和他靠太近。”
云水瑶深以为然，于是她拍了拍“假货”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你听到了，所以快点松手。”
谁知“假货”竟还和她闹起脾气，偏要唱反调：“不松。”
云水瑶也想到他这么固执。
她又不好真的动手，只得在他怀里转了个向，面对面，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我喜欢会听话的小狗，你乖一点。”
“假货”俯视着她的眼睛，四目相接。小片刻后，他像是妥协，睫羽垂下来，轻轻地道：“好。”
他松开云水瑶，自觉退出了三人的对峙场，走到角落里，背靠着石壁一点点滑坐下去，低垂着脑袋，一个人孤零零的模样，就像一只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小狗。
……看上去还怪可怜的。
云水瑶有点于心不忍，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但还没等她开口，身后几声低咳又引走了她的注意。
她转眸回望，看向另一个沈欺尘。他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一袭白衣血迹斑驳，面上血色尽失，云水瑶关切道：“师弟，你没事吧？”
沈欺尘偏头咳了两声，他此时说不出话，只冲她摇了摇头。
“你都咳成这样了，还摇什么头。”云水瑶走近了，想扶他坐下歇会儿。
沈欺尘仿佛撑到极限，卸了力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低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勾起了嘴角。
——真是个蠢货。
矿洞深在地底，终年不见天日。它被困这里不得超度，也不得轮回，日复一日，受尽了折磨，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早在四人踏入矿洞的那一刻，它便注意到了云水瑶，她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息，绝非凡人，一定能带它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一路跟踪下来，它看出这几人不好对付，原本打算从长计议，却不想他们竟起了内讧，给它白送一次下手的好机会。
“姐姐，我好像有点不太舒服，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死魂依偎在云水瑶怀里，连沈欺尘说话的语气都学得一模一样。
“不着急，还没找到师父和师兄。”云水瑶敷衍地在它背上轻拍两下，戳了戳挂在他手臂上的小灰，但毫无反应，“小灰也受伤了吗？”
死魂是个谨慎的死魂。既然要装，当然要装得像一点，趁沈欺尘被幻术困住，顺走了他的剑和灵宠，谁想这只老鼠当真是胆小，还不等它恐吓威胁就先吓晕了过去。
“洞里太黑，它胆子小，可能是吓晕了。”它显然不想在一只老鼠身上浪费时间，很快又转移了话题，“姐姐，不要再关心小灰了，那个假冒我的死魂还没解决，谁知道他过会儿又会变成谁来骗人，不能留他。”
云水瑶思索了一下，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那不如现在就杀了他吧。”
死魂看着眼前这个三言两语就被成功糊弄的女人，顿时有些得意忘形。
还以为她有多聪明，没想到也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比它想的还要容易上钩。
只要解决掉沈欺尘，它就能彻底冒充他的身份，再找个机会寄宿在尸体里，代替他活下去。
死魂沉浸在即将得逞的狂喜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云水瑶抬高手，召出短水剑对准它后心，猛地向下一刺。
他顿时不受控地吐出一口鲜血，双瞳瞪大，像是难以置信，仰起头可怜巴巴：“姐姐，为什么……？”
云水瑶无辜地看着它，将剑刺得更深了：“不好意思，我是手滑。但你最好不要再装了，因为你顶着他的脸让我很不高兴。”
死魂脸上没忍住露出个阴狠的表情，眼带怒意，像燃烧的烈火。
“可恶的女人！我不过是想要借你师弟身体一用，离开这里而已，我有什么错！既然你非要为难我，那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它挣开短剑，提剑竖劈过来，剑到空中却硬生生转了个弯，仅仅擦着云水瑶身形而过，没有伤到她分毫。
“怎么回事……”死魂握着剑，手脚却完全不受控制。它此刻身不由己，神情里满是惊恐，每一招都奔着云水瑶而来，却又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几个回合下来，云水瑶压根不需要出招防守，仅仅站在原地，剑刃逼近她时便会自行拐弯。
这看着不像是要和她决一死战，反倒像是为了困住她，故意拖延时间。
云水瑶仔细看着死魂一招一式，顿觉出几分古怪，定睛往死魂头顶上一瞧，忽地瞥见一抹不太明显的银光。
锐利的剑刃迎面劈下来，云水瑶闪身躲开，趁势抓住死魂手腕，将它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另一只手掌心不偏不倚扫过死魂头顶。
她摸到了。果然是傀儡线。
入手的触感柔软冰凉，却极富韧性，用普通的刀剑无法割断。
云水瑶将灵力凝聚在手心，稍一用力，扯下了三根极细的银线。
死魂还维持着进攻的姿势，脱离控制后，重心不稳，整个人猛地朝前扑倒，摔了个脸朝地。
“你刚才突然对我干了什么！”它从地上爬起来，顶着沈欺尘的脸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向云水瑶。可还不等它站稳了，身体忽然间扭曲起来，如蛇蜕皮般变回了一团黑雾，四散在空中，消失得了无痕迹，只留下一张薄薄的小纸人，一摇一晃地飘落下来。
云水瑶伸手接住小纸人，托在手心，若有所思。
死魂若要仿冒活人，必先要找到载体。显而易见，它找到的载体正是这个傀儡纸人。
小纸人，傀儡线……
这两个物证指向谁已不言而喻。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水瑶想不明白，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该再耽误时间。
她捡起小灰和断水剑，拍拍干净它尾巴毛发上沾到的灰屑，走到沈欺尘身边，把小灰和剑一道递了过去。
“你好些了吗？”
沈欺尘独自一人在角落里，将方才的经过看得一清二楚。
他接过小灰，在它柔软的毛发上轻抚两下，淡声道：“你知道是我。”
“我当然知道，龙都是火眼金睛的，而且我才不会认错你。”云水瑶说。
她挨着沈欺尘坐下，不经问询便握住他一只手腕，探入灵力将他仔细检查一遍。
经脉虽有逆行之兆，但幸好尚在控制范围之内，还能多支撑几个时辰。
云水瑶松了口气，这才道：“刚才让你走开，是因为我看你脸色不好，想让你休息一下。虽然我很厉害，但我从前没遇到过死魂，怕打起来误伤而已，才不是没认出你。”
换作其他人，云水瑶才懒得解释这么多，但她看沈欺尘情绪好像有点低落，这些话也自然而然地讲了出来。
沈欺尘任由她握着自己，反手扣入她指间，同她十指相扣，像一把解不开的锁。
他的手指冰凉，在她的热度传染下，渐渐生了一点暖意。他偏头依靠在云水瑶肩上，蓦然笑了一下，轻声唤她：“姐姐。”
云水瑶问：“干嘛。”
沈欺尘道：“我是你的乖小狗。”
“……”云水瑶毫无防备，但也逐渐习惯了他的直白，低头玩他的手指，“我看出来了，你其实就是个变态。”
他似乎心情很好，被骂变态也没有生气，反倒承认了：“或许是吧。”
他脑袋靠着云水瑶，在她颈窝蹭了蹭，就像在对她撒娇，身上清幽的药香扑鼻。
云水瑶从他亲昵讨好的动作中，体会出几分依恋的意味。她从前没有养过小狗，但沈欺尘表现得就像家养的小狗一样，乖巧又听话，还有点可爱。
“快起来。”云水瑶用空着的手，依依不舍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刚才那个死魂中了傀儡术，洞里或许还有其他被控制的死魂，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沈欺尘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李逢舟会这么早动手。
矿洞果然危机四伏，小灰并非是晕倒，而是受了能量场影响暂时掉线，他能听到的只有断断续续的系统提示音。
他们离矿底更近了。
沈欺尘忍耐了数十年，北上是为了寻求解蛊的办法。可真到了这一刻，又感到一种惶恐的情绪在发酵，令他心中难安。
“姐姐，如果要往前走，可以不要松开我的手吗？”
……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感觉进了矿洞后，沈欺尘就变得好像很依赖她？
难道是怕黑？
除此之外，云水瑶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便把自己的夜明珠也给了他，又“刺啦”地燃了一道火符咒。
微弱的光亮了一下，将暖意送到他脸上，他琥珀瞳中映着摇动的火光，专注地凝望她。
云水瑶眨巴两下眼，手上牵紧了他，小声说：“好吧，看在你今天这么乖的份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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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祸起萧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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