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检修少说也要花费半日,时间还算充裕。
云水瑶咬着红糖馒头,腾出手来,给沈欺尘添了碗热粥。府上厨子用了巧思,馒头切的十字花刀,面上洒了红枣花生碎,她自己吃着喜欢,也不忘偏头问他:“你要不要也吃一个?”
“……什么?”沈欺尘低头看着面前的粥碗,似在发呆走神,久久没有动作。直到听见云水瑶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好。”
云水瑶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漂亮的馒头,见他眼睛上还蒙着白绫,便直接喂到他嘴边:“是甜的,你尝尝。”
她此举全然出自好心,只是无意忽略了一点,世家子弟自小明辨是非,对礼义廉耻看得极为重要,君子不该以这种方式进食。
沈欺尘虽自幼身体不好,侯夫人再百般溺爱,却也不至于到亲手喂饭的地步,更不用说前世许念对他从来不闻不问。
他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接受了云水瑶的好意,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馒头,神态自然而坦荡:“尝起来是有些甜,倒不会腻人。除去红糖,应该还放了少许牛乳和蜂蜜。”
云水瑶诧异:“……这你也能吃出来?”
她半信半疑,又咬了两口馒头,细细咀嚼,果然尝到了一点牛乳特有的香甜味。
“只是尝到多了一点不同的甜味,猜测罢了。”沈欺尘唇略弯,顿了顿,温言问她,“你喜欢这个?侯府的厨子也会做。”
“还可以,我只是比较喜欢吃甜口的东西,但不喜欢太甜,而且这个吃起来还有点干。”云水瑶把他咬过的馒头放在他手边,她这会儿还不太饿,只起身倒了杯温水。
从洛阳一路走来,从平时许多小习惯里,不难看出她爱吃甜食。每逢饭桌上有辛辣的食物,她也会主动去尝,但通常吃完就要喝水。
沈欺尘记下她的喜好,暗自想了会,等到回洛阳后,除去牛肉汤,他大概知晓她还会喜欢吃什么了。
他坐着不动,沉静片刻,云水瑶一杯水已喝完,提了茶壶又要倒一杯。他听着水声,慢慢转过脸面向她,忽然问一句:“没有了吗?”
云水瑶动作顿了瞬,抬头看他:“……什么没有了?”
他一时没有回答,转开了面颊。手摸到面前的馒头,少倾,似有些失落,垂头低叹一声:“人与人相处,大多起于生疏。我以为我们既已互通心意,关系自当比从前更好,姐姐对我应该会亲近一点,不会再疏远我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云水瑶自问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更不抗拒和他相处,待他态度已经足够耐心了,她对其他人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可她也是第一次与人亲密交往,从前没人教过她这些。她一时也不知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想了想,放下茶杯,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我对你应该要有多亲近?”
他答得很快:“继续喂我吃馒头的亲近。”
云水瑶:“……”
她可真是好脸给多了。
云水瑶低头往地上看了一眼:“你刚才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沈欺尘歪了歪头,顺着她的话问:“掉了什么?”
云水瑶面无表情:“你的脸。”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在一起后,在她面前时,他好像就有点不要脸了?
沈欺尘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倾身靠在她肩头,闷声笑起来,肩膀都在抖动。
“姐姐,你若喜欢我从前端着的模样,我也可以做给你看。”
“……那倒也不必。”其实说实话,她还挺喜欢他现在这样。不像别人眼中的“沈欺尘”,而是真正的他。
云水瑶还是头一回见他笑得这么开心,犹豫了一会,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别笑了,快起来,饭都要凉了。”
沈欺尘“嗯”了一声,头凑近她的脖颈边,依恋不舍地蹭了蹭,乌黑的发丝绸缎似的,披散在她身侧,被热气烘起淡淡的药香。
片刻后,他直起身:“我吃饱了,回去吧,该收拾行李了。”
云水瑶又闻到熟悉的香气,可还没持续多久便散开了,心中隐约有点不舍。
她看沈欺尘似乎没吃多少东西,毕竟是个病患,更不能饿着,还是拿起馒头喂他:“时间还早,不着急,我娘说早上不吃饱对胃不好,你再吃一点。”
昨夜睡得晚,沈欺尘其实也不太饿,但到底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依言又吃了半个馒头。
云水瑶一直等到这时,故意又开口问他:“现在对你够亲近了吗?”
他先是愣了一下,慢慢反应过来,声音带了几分笑意:“足够了,姐姐。”
云水瑶:“那我以后顿顿都喂你吃馒头。”
“也可以。”他点点头,“我很好养活,对吃食从不挑剔,不像小灰,也不像其他的灵宠。你只要每天都抽时间陪我一会就好了,我会很听话的。”
云水瑶噎了一下,他语气太过认真,让她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在开玩笑,还是真有此意。
但是哪有人会把自己和宠物相比的?
不过仔细想想,不挑食、不吵闹、不拆家,脾气好又温柔,只要她想就能随便摸,除了身体有点不太好之外,好像再没了其他的缺点。
假如真的把他养在家里,比照顾小猫小狗要轻松很多,尤其是他还会倒贴钱。
……见鬼,她竟然可耻的心动了。
但是等一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原则了!
而且人怎么可以当成宠物来养,如果她真的做了,那她不就真成恶毒女配了吗!
她是没有道德,但她至少心肠不歹毒。
“你自己变态就算了,我可没有这种特殊的爱好。”云水瑶虽然十分心动,但还是坚守住自己的底线,无情地拒绝了他的想法,“走了,时间差不多,该回屋收拾行李。”
话说完,便拉起他的手往外走。
沈欺尘跟在她身后,在她的提醒下跨过门槛。
他当然不介意被她当成宠物养,就算被她关在笼子里,每日睁眼见到的人只有她,同样也意味着她会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这分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惜她不愿意这么做。
沈欺尘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只是这叹气声太轻,还不等云水瑶听见,便被迎面来的北风吹散了。
庭院中的游廊挡住了部分风雪,云水瑶牵着他走在廊下,有件事她想了许久,一直很在意。
“这趟回洛阳,你是不是要准备解蛊了?”她忽然停下,转身看他,“糊弄我也算骗我,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从最开始在侯府的谈话,沈欺尘将燕微雨的过去告知于她,那时她便隐隐察觉到他在暗中有所筹划。
直到他提出要与他们一起北上,她也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燕微雨与他同是大火的受害者,他一早便知矿洞中没有金甲虫,却并未说出真相,是为了借刀杀掉苍溟。
可如今苍溟未除,诅咒仍在,就算有她相助,仙蛊不解,他亦难活得长久。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甘愿一辈子活在他人掌控之下。
沈欺尘不言语,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太过突然,全然在他意料之外。
他默了片晌,抿唇轻笑了笑:“姐姐果然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侧身正对着云水瑶,柔软的黑发垂过脸颊,沉静得如同一幅画。
解蛊之法有且仅有一个,他等了十七年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要想顺利杀掉薛珩并不容易,他需要保证自己在关键时刻不会蛊发,还要想办法分散方见寒的注意。
归一宗是国教,自然向着薛珩,听从方见寒号令。但倘若由燕微雨将此二人揭穿,宗门内弟子有很大概率会转变阵营。毕竟老宗主当年最中意的下任宗主,正是这位离经叛道的大师兄。
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除掉苍溟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但他其实也可以不用谋划这么多,只要按小灰所说认真完成任务,等时间一到,脱离世界,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只是他的一场梦。
可是他真的做得到就这样离开吗?
他忘不掉沈姝仪在火海中晃动的影子,几乎成了一道梦魇,将他困在那场大火中。更愧对于宣平侯夫妇,时常觉得自己并不值得他们毫无保留的好。
……啊,是了,还有薛珩。
他怎么能把这个恶心的蠢货给忘了?
只是一刀杀了薛珩未免太过便宜他了。
他要好好想一想,换一种方式,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忍耐。
寒风穿堂而过,刮起呜呜的声响,如似哀嚎。风声嘈杂里,沈欺尘感到一种充满恶意的兴奋,掩在袖中的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云水瑶不知他心思,只以为他是受不住这股寒风,便用灵力暖热的手心,牵着他继续往前走,离开了风口。
“你要解蛊,我帮不了你。”因有天规限制,她无法直接对薛珩下手,哪怕苍溟当年对薛氏恨之入骨,也仅仅只是下成了一道诅咒。
但也幸有这层限制,否则人界秩序大乱,或许早被其他两界吞并,沦为附庸。
沈欺尘勾住她的手指,轻轻摇头说:“这件事本就不该把你也牵扯进来。”
话虽如此,可现在他们关系和从前不一样了,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有危险而坐视不理。
云水瑶轻叹了声气,抬头看向廊檐外的风雪,忽然道:“现在这个季节,等回到洛阳是不是就看不见雪了。”
“春日回暖,只有北地还在下雪。”沈欺尘微微侧头,朝她“看”来,“你喜欢雪?”
云水瑶摇头又点头,最后道:“其实我之前都没怎么见过雪,也没有和别人打过雪仗,堆过雪人。”
魔域从不下雪,仙界四季如春,只有人界才会有明显的四季变化。
沈欺尘听出她话里有跃跃欲试的意思,便问她:“现在想玩吗?”
云水瑶看着他,有些迟疑:“你陪我吗?可是你现在看不见,和你打雪仗岂不是我在欺负你。”
她嘴上是这样说,可实际却背着手,慢慢朝他凑近了,把方才说话时悄悄接的一小捧雪泼在他颊边。
沈欺尘早听见脚步声,预感到她要做什么,却没有闪躲开。些许雪絮挂在发丝上,带着冰冷的凉意,他声音很轻,并无责怪的意思:“姐姐,头发湿了,我会着凉生病的。”
“没关系,我帮你擦干就好了。”云水瑶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替他擦干净雪屑。
“姐姐,还是去屋里用帕子擦吧,这样会弄脏你的手。”沈欺尘说着,倏忽低头凑近了,唇瓣擦过她鼻尖,温软的触感一瞬而过,残余的热意勾得人心痒。
呼吸交错间,云水瑶飞快眨了眨眼:“……你是在钓我吗?”
“啊,被看出来了。”他不否认,只是莞尔,唇下的小痣微微上翘:“姐姐不想去吗?”
“!”
虽然有点刻意,但鱼饵都主动送到面前了,她还是快乐地咬了钩。
云水瑶立刻道:“去,现在就要去。”
小沈只需略施小计,瑶妹会自己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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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补齐字数后又返回去修了一点内容,如果这章有不通顺的地方,大概是上一章新修的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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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一直在面试和医院两头跑,所以更新很慢,没工作的时候感觉天要塌了,找到工作感觉天已经塌了,人生真是喵喵又咪咪的TvT不过事情马上都要忙完了,之后会慢慢恢复更新频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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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风雨欲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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