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那个是哪个？

黑夜，圆月高悬，繁星如坠。

长街悬挂的灯笼连成一片，人流熙攘。

人群中，两位身形颀长的男子格外显眼。前者身着青衣，气质温润，墨发仅用一支木簪松松挽住大半，几缕碎发垂落鬓边，带着几分随性。后者则是身着利落白衣，长发高束，一副少年气派。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白衣男子曲起一只手，欲将怀里的红色布匹丢到一边，颇为嫌弃道，“买什么不好，买颜色这么丑的。”

一袭绿衣的宫聿文只手接过，将东西放入自己的乾坤袋，好脾气的笑道：“师弟不喜欢这个，那喜不喜欢这个？”他又掏出一个白色的荷包递了过去。

谢岷阁迟疑一瞬，接过端详片刻，隐隐围绕着灵气的白色荷包上绣着两朵精致小巧的蓝色花朵，底下系着的一条淡紫色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他用指腹揉了揉，触感温润柔软。

见他明明爱不释手，却偏要强作淡然，唇角微抿的模样，宫聿文眼底笑意更深，贴心道：“师弟就收下吧，全当是师兄为之前……不小心让你中毒之事赔罪。你收了，便算原谅我了，可好？”

谢岷阁轻哼一声，手下动作却极快，迅速将荷包纳好，“反正是你硬要塞给我的。”

宫聿文从善如流地点头，“是是是，是我求着你收的。”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而且这荷包中有灵气滋养，能保花草鲜活不枯萎。我前两日偶然瞥见师弟似乎珍藏了两朵……小花？正好派上用场……”

“你！你偷看我的东西！”谢岷阁猛地停住脚步，瞪圆了眼睛看他，脸上瞬间腾起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我？我什么我。

宫聿文摊开手臂，做无辜状，“这可冤枉我了。师弟，咱们如今形影不离，你自个儿不避着我，我眼神又好，自然能看到咯。”

谢岷阁气得咬牙，伸手就往怀里探，作势要将那荷包掏出来还他。

正在此时，一道清亮女声穿过喧嚣，直抵耳畔：“前面可是指南宗的师兄？”

两人俱是一怔，循声望去，灯火阑珊处，三名身着统一校服的年轻女子正笑着朝他们挥手。

宫聿文微微侧头，压低声音问道：“这几位是？”

“是只绿宗的人，看校服制便知。”谢岷阁答道，目光却带着审视落在宫聿文脸上，“你……认不出？”

宫聿文脊背一凉，哈哈的笑了一声，“当然认得，只不过刚才恍惚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岷阁还要再问，但只绿宗的弟子已经越过人群走了过来。

“二位师兄好，我是只绿宗外门弟子吕千樱。”

“吕千荷。”

“吕千芝。”

宫聿文飞快地扫了一眼。当先的吕千樱笑靥如花，天真烂漫。其身侧的吕千荷气质柔和，言谈温婉。最后那位吕千芝面庞还带着点未褪的婴儿肥，眼神却最是灵动，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们。

谢岷阁抱拳示意，问道，“三位师妹这是去往何处？”

吕千樱回了个礼，柔声回道，“前往试炼大会的途中听闻此地有张先生的戏文演出，我们几个来瞧瞧。二位师兄也是准备前往试炼大会吗？”

谢岷阁还没回答，又听见吕千芝开了口，笑得十分灿烂，“听闻二位师兄好事将近，恭喜恭喜！”

吕千樱立刻点头如捣蒜，接口道：“对对对！指南宗的师兄们都说，那日宴饮之上，二位……一吻定情！场面甚是动人！恭喜恭喜！”

“有喜酒可莫要忘记我们三人啊。”吕千芝掩面附和，只有吕千荷一言未发，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

眼见谢岷阁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宫聿文心头一跳，赶忙出声打断这危险的话题，“天色渐晚，三位师妹住在何处？若不介意，我二人送你们一程？”

“不必麻烦二位师兄，我们就住附近。”吕千樱摆了摆手，“下次再会！”

宫聿文含糊地应了几声，半拉半拽地扯着谢岷阁的衣袖，脚下生风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他心下哀叹：再待下去，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才捂热了一丁点的那颗石头心，怕是要彻底凉透了。

回到客栈厢房，匆匆用过晚饭，房门一关，隔绝了外界喧嚣。

两人对坐案前，开始商议次日计划。

宫聿文知道，方才在几位师妹面前，谢岷阁憋着没有否认他们的关系，正是因为察觉到一直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此时此刻不知他们二人身份敢暗中偷窥的只有那裁缝铺的人。

这样看来，明日的计划应当会顺利很多。

届时不论是他们二人谁被抓走，只要凭这木戒指，便能轻易找到对方，两人里应外合应当能快一些找到楚千里。

想到这里，宫聿文拖着下巴看向坐在对面的谢岷阁，不出意料果然一副胸有成竹十分高兴的样子。

他有在面板属性查看过谢岷阁和楚千里的关系，上面只有一句注释：谢岷阁非常依赖与仰慕楚千里。

起初他不甚在意，现在想到只觉得心中不快。

谢岷阁没注意到宫聿文的神情，一心摆弄手里的戒指想给楚千里传消息，等了一会见还是没动静后，本还扬起来的笑脸又垮了下去。

宫聿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那一点不爽越烧越大，压低了眉头，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何这么喜欢楚千里？”

谢岷阁依旧没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回答得理所当然：“师兄自小就待我极好，我不喜欢他，喜欢谁？”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过了许久，久到宫聿文以为他不会再说时，谢岷阁才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师兄于我如同亲人。”

宫聿文闻言，唇角无声地勾起，他依旧维持着以手支颐的姿势，只是微微挑高了半边眉毛，目光一瞬不瞬地锁住谢岷阁，带着点戏谑，又藏着几分认真追问：“那……我对师弟也好，师弟能不能……也分一点点喜欢给我？”

谢岷阁耳根微热，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直接伸出手，“……把布匹给我。”

宫聿文从乾坤袋里掏出东西放在桌子上，谢岷阁念了个咒语，灵光流转间，顷刻化作了两件样式简单大方的红色新衣。

谢岷阁对自己变成的衣服很是满意，上手摸了好几下。

一旁的宫聿文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在心里暗暗撇嘴：这款式也太过朴素了些，既无繁复刺绣，亦无精美镶边，如何配得上他二人这举世无双的俊朗容貌？

眼见谢岷阁要将新衣挂起，宫聿文忍不住凑上前，试探着问：“那个……师弟啊，咱能不能换个花样？比如绣上牡丹、龙凤什么的？”

谢岷阁不说话，宫聿文还在提意见，“加个喜字呢？再写个花开富贵早生贵子什么的。”

谢岷阁忍无可忍，“不可以，滚。”

“好嘞，那我走了，你早些歇息。”宫聿文说罢就要转身离开，眼见一只脚就要踏出门。

“……等等。”

“？”宫聿文停下脚步，转过身。

谢岷阁别开脸，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宫聿文清晰地看到他白皙的耳垂正迅速漫上绯红，唇瓣抿了又抿，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宫聿文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偏要装作不知，好整以暇地抱臂倚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存心要看他能憋到几时。

就这么站了一会，终究是谢岷阁先泄气，含糊地支吾道：“今天还没……还没……那个。”

“那个？”宫聿文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学着他含糊的语气追问，“那个是哪个？”

这下谢岷阁彻底不说话了，转过头不去看门口的那个人。

他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宫聿文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挠了一下，很痒很酥很麻。

让他不由自主回想起小时候被爷爷用狗尾巴草挠脚底板。

不忍再逗他，宫聿文大步向前，双手掰过小师弟的肩膀，微微弯腰。

片刻，一个吻落在谢岷阁略微冰凉的唇上。

他并未立刻退开，而是就着极近的距离，在那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这才微微后撤，气息有些不稳，故意拖长了嗓音，哑声问：”这下……总该满意了？”

话音刚落，他抬手，精准地截住了对方羞恼挥来的拳头。

掌心包裹住那微凉的指节，他再次低头，几乎是贴着那泛红的耳廓，用气音送出两个字：“晚安，敏敏。”

这次不待谢岷阁做出反应，便快速离开回到自己那间厢房，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夜风叩打着窗棂，发出轻微的哐啷声。他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跳得很快，过了很久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又一日傍晚，两人穿上新衣坐在房中。桌面上摆着一坛酒上面贴着喜字，再往一边则放着两根喜烛和一盘桂圆。

宫聿文抓了一把桂圆放在谢岷阁面前，打趣道:“师弟，吃了便可早生贵子。”

谢岷阁心不在焉地随意拿起了一个剥开就往嘴里塞，也不和宫聿文拌嘴。

直到天黑了又亮，黑了又亮，几乎枯坐了两天两夜，两个人的耐心都要被耗尽了，还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第三日晨光熹微，柔和的金色光线透过窗纸，洒在宫聿文伏在桌案的脑袋上。他眼皮微微颤动，正要从混沌睡意中挣出，一阵毫不客气的‘咚咚’敲门声便猛地将他惊醒。

谢岷阁一直保持着清醒，心中一动，赶紧过去将门打开，再看清楚来人后疲惫的转过身回到榻上趴着不动。

门外，端着热水盆的店小二脸上堆着惯有的、憨厚的笑容，眼中却带着几分疑惑与探究：“二位客官，您们连着两日闭门不出，饭菜也不传唤，小的实在担心，特来看看……这是……？”

宫聿文勉强从桌案上支起上半身，眼底乌青，嗓音沙哑，信口胡诌道：“没事……我俩度蜜月呢。”如你所见，他指了指自己憔悴的脸，“精气耗尽，已被榨干。”

说罢一头又栽倒在了桌面上。

谢岷阁耳朵动了动，反手抄起手边的软枕，看也不看就精准地砸向宫聿文的后脑勺。

宫聿文配合地嗷了一嗓子，顺势趴在桌上装死，一动不动。

其实不用他们说，店小二这种每天接待无数客人的人精，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心下早已明镜似的。

他搓着手，笑得愈发憨厚，话语却一针见血：“二位难道也是想学那成亲的法子？可我瞧着您二位真一点也不像是马上就要成亲的样子。”他说着，拿起抹布往桌上一放，利落地撸起袖子，便开始自顾自地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宫聿文闻言动了动，立马坐直了，“你说我们不像夫妻？”

“对嘞，假得很嘛。”店小二沉沉的笑了，又去收拾桂圆皮。

连瘫成一团的谢岷阁也嚯地坐起身，视线在宫聿文与自己身上的红衣来回扫视，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我们……不像那啥？”

“是嘞是嘞。”店小二手脚不停，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官话调侃道，“二位这学舌模样，真有趣。”

“我俩怎么不像了？”这次是异口同声的疑惑。

店小二被他们的反应逗得直乐，笑着解释道：“简单说嘛，您二位之间，没那股子黏糊劲儿！这位……”他指了指谢岷阁，“这位小哥，浑身上下都写着莫挨老子，瞎子都感觉出来喽！”

谢岷阁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店小二顿了顿，看着他们，笑得更大声了，“总而言之嘛，就是不像！半点没有那即将成婚的甜蜜味儿！”

“甜蜜？不够甜蜜是嘛？”宫聿文陷入沉思。

“对的嗦！”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将最后一点垃圾收走，端着盆笑眯眯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室内再次恢复安静。谢岷阁犹豫片刻，悄悄挪到宫聿文身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不好意思的开口：“要不……我们再去一次裁缝铺？这次……我……我尽量配合你。”

宫聿文放下托着下巴的手，缓缓侧过身，目光落在谢岷阁因窘迫而微微泛红的唇瓣上，从喉咙里滚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