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恒旸城中。
自迹雪安排了任务起，卫询就有意让备选的人只在附近城池活动，随时等待传召。是故将人召集起来这步并不复杂，他要安排的，只是一些保密工作。
虽然迹雪并没有明确要求，但在传统观念里，涉及此等天大的隐秘，瞒着所有非知情人是共识。
三三两两的修者往羲和堂里走的时候，还能笑着寒暄几句，随着遇见的同行越来越多，大家的表情逐渐凝重，心思也都活络起来，纷纷开始揣测卫询的用意，互相之间也打起了机锋，尝试从别人那里获取一些信息。
但都一无所获。上一次这样规模的集会，还是在制定重建规划的时候。
这次的集会地点在大礼堂。虽然大家不知道什么叫大礼堂，每次去也没行过大礼，但是小城主取了这个名儿，那这个地方就叫大礼堂。
一众在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巴巴在座位上坐着，卫询在台上坐着，双手十指相扣，放在桌上。他不说话，也不阻止下边的人说话。当然，大家都是体面人，没把会场变成菜市场，只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递着传音。
迹雪站在幕布后，拿着先前卫询给的资料，一一比对真人，隔空抽开他们的天书核对。初篁凑过去看，发光卷轴的卷面也是发着光的，白茫茫一片，刺得他眼睛疼。
没看多一会儿，他什么也没看到，便失了兴趣，在一旁捣鼓游戏机，安静等待结果。
战后的一切都在稳中向好发展，东渐的闲时似乎格外地多，继推箱子后，又复刻出了贪吃蛇，极大丰富了真君的娱乐活动。
但是真君菜菜的，玩不了多久就会咬到尾巴然后game over。
初篁接连over了五局，终于玩不下去了，抽出传讯符给东渐写用户体验，并儒雅随和地提出了友好的建议和意见，以便游戏开发商改进。
迹雪也合上了书页。
“完了？”初篁伸手将名册抓过来，呼啦啦翻阅了一遍。
“这是什么标准？我看这个也挺好的，怎么没选上？
“这是什么标准？我看这个也挺好的，怎么没选上？”
迹雪瞟了一眼，解释道：“这人劫数不全。这次选拔特殊，一力求快，天道还没来得及筛选。”
初篁看着书上记录的生平经历，扒着手指数劫数，疑惑问道：“这人差的什么劫？”
“情劫。”
“这什么劫非渡不可？”
“非渡不可。”
初篁把书卷起来，抵住下巴，道：“说说。”
迹雪只是笑。
初篁抬头，顺手将卷好的书册往迹雪头上一敲，翻了个白眼。
“师父知道，我乃天道于人间的代行者，若我痴恋于你，将有何后果。”
初篁不太爱想，他又不是什么话本里的大奸大恶之人，充其量有点臭脾气。人活一世，到他这个年纪，有点脾气怎么了？
“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迹雪摇头，否定了他敷衍的答案。
“什么也不会发生。师父不是那样的人，我背后的阿罗耶家族也不会许我任何便利。”他又捏起了初篁的手掌，像在盘什么物件儿，“但是旁的神仙是不同的，师父。他们没有罗耶识那样严密的监控和束缚，也无法确定他们的行动逻辑，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司命殿需要他们渡情劫，捕捉他们的行为逻辑，以补全推演缺失的部分。”他换了一只手捏，“你知道的，大部分人族、妖族甚至少部分魔族，沉溺在情爱之中时，行事风格较平常大为不同。司命殿要尽可能地排除风险，为一点小情小爱殃及无辜之人，万万不能让他飞升的。”
初篁抽回手，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道：“你不是这种人？”
迹雪浅笑，“天衍万物，大道三千。安知你我不是他局中之人？”
一身反骨的初篁听了这话难受得紧，仿佛他这一生都被那不知何物的天道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所有的迷惘挫败与挣扎，都只是天书上的寥寥几字，和座下这些人没有差别。
众生平等，原来是这个意思。
“当真，无人逃脱吗？”
迹雪葱白的指尖在他手心画了一个圈。
“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人，和命运抗争就是他的命运。”顿了一下，他又说，“倒是以前有过算错的时候，数百万年来也就那么一次，好在没有酿成大错。”
迹雪指尖的触感已经消失，那名为命运的圈却早已将他套牢。初篁再度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越发认为他应当就是那个和命运抗争的人。既然如此，那他就不争了。
命运要他抗争，他偏不争，怎么不算一种命运的抗争呢？
初篁恢复懒散的姿态，坐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
他又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上。
“情劫怎么才算过？”
“这可怎么解释？情劫千千万万种，结果亦是，倒也没有个统一标准。非要说的话，大约是……不负初心？”
初篁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那话本里说的‘杀妻证道’确有其事？”
毕竟许多人的初心里没有娶老婆这件事，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确有，但只有一种情况成立。”迹雪宽大的手在初篁头顶虚虚拂过，好似拂开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有这个‘妻’乃大奸大恶之人时，‘杀妻证道’才可行，究其本质，也是‘除恶’。”
“天道真的这么在乎善恶功德吗？”初篁捏着下巴轻声呢喃。
“师父认为，何为善，何为恶？”
“自然是好的为善，坏的为恶。”
迹雪没在意初篁这明显敷衍的答案，继续说道：“自然是利于天道的为善，不利于天道的为恶。”
初篁脸上过于明显的呆愣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迹雪笑得有些得意。
初篁对结果并不是多震惊，更多的是震惊迹雪竟然就这样说出来了，尤其他还是天道那一方的。
“混沌初开时，古神与天道同时诞生，二者本是同根同源，天道却被赋予了管理古神的职责，古神自然不服。那是一群神通广大，我行我素的神，自然不会轻易服从于天道。天道分身乏术，实在管不过来，才有了我们阿罗耶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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