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山间绵长不绝的钟声久久不散。
不落山山门前道场,所有弟子一一排队跨过法阵,进入第一场考试。
长老们已经在大殿水镜前观看弟子们的表现。
包括他们跨入法阵的表现。
有人紧张有人淡泊,他们不知评定从现在已经开始了。
而我之前缠着沈斐越给我讲他成为十大弟子的事情早就对这些套路了然于胸。
是以,并不感觉紧张,跟着人流缓缓排队,甚至有些无趣。
好在大家行动迅速,很快我也穿过薄膜一样的法阵。
跨过法阵的那一刹那,周围已经换了一片天地。
暖阳高悬,微风徐徐,青山淡远。
脚下的泥土散发出清新而潮湿的气息。
我正站在田埂上,肩膀上挑着担嫩绿的脆苗。
这是一幅农家乐。
旁边挑担的少年见我停下,侧过脸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之之。”
我立刻也回了一个笑:“没怎么,肩膀有点酸。”
“就快到了。”
我刻意落后他半步,跟着他到了田边,放下担子,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踏入田中,弯下腰,取出一株一株苗轻轻插入泥土之中。
任务还没发布,想来是要过剧情。
或者本身就是考验,大家都是修道者,如果有一天灵力尽失,是否还能弯下身躯,靠努力和汗水吃饭呢?
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不怕。
除了想沈斐越。
对了,沈斐越?我怎么会想起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具体是那个。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眼前忽然黑了一下。
我有些懵。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唯有阿兄在旁喊我。
“怎么了,今日为何老是发呆,休要偷懒,干不完活可不让你走。”
“是,阿兄。”我应道,然后熟练的弯腰将苗插入地中。
汗水从额头滑落,浸湿衣衫。
西边天际逐渐残阳如血,阿兄停止劳作,示意我跟他一起收拾东西,腰酸得站不起来,不过两人还是沉默的走在泥泞中踏上归家之路。
只是还未曾到家,便远远地听到凄厉的哭喊,阿兄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颤抖着声音:“快,快回家去。”
我们直接扔下竹筐,撒腿朝家的方向跑。
只见篱笆院中,围了不少村人,母亲瘫坐在院中一滩血迹前,头发散乱,满脸泪痕,哭得近乎晕厥。
我认出血迹中的破碎的布料是老父的,仿佛被雷劈中,呆立在原地。
周围人的声音好像也听不到了。模模糊糊中只能听到几个字眼。
“老虎……伤人。”
“只剩条胳膊……被人发现。”
师父死后,家里日渐难过。
本来只需农忙时我跟阿兄帮忙,如今却需要留一个人呆在家里维持生计,一个人继续读书。
终于有一天夜里,老母找到我。
在我满脸困惑不安中说:“娃儿,你得懂事啊,你哥年纪大,读书也快熬出头了,你年纪,家里实在没有时间让你……”
一道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撒谎!明明你更聪明,你才应该是那个继续读书的人,可她却让你停学供养你的哥哥,凭什么?她话说得好听,只是更偏心那个得她欢心的大儿子。
“你应该揭穿她,然后头也不回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我疑惑的朝四周了看了看,询问老母亲。
“您可听到有个声音?”
老母亲佝偻着腰,昏暗的烛光将她布满岁月沟壑的脸照清,她眼中更有愧对。
“娃儿,娘知道难为你了,只是家里的情况……”
我默了又默,最终开口让她放心:“娘,你让哥专心读书,家里的事有我。”
虽然每日劳作,但偶尔经过学堂还是会忍不住羡慕。
背着从山上捡来的木柴,听着学堂里的读书声,我踌躇着悄悄走近,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听那些与我再也无关的之乎者也。
“啪——”头顶忽然一痛。
石头落地,红色的液体缓缓流下。
“小乞丐,你在这里干什么。”夫子站在窗前鼻孔朝天,“难道是在偷听?”
夫子一发话,学堂里响起鄙夷的谩骂。
“真丢人,偷来的学问还是学问吗?”
“小偷……”
“没教养……”
……
我羞愧的立在原地,然后忽然想起我哥在这里,也许他能帮我说几句好话。
于是期翼的抬起眼,四处巡视。
我哥站在人群中,闪躲着眼睛,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他露出被激怒的表情,开口说:“我没这么个弟弟。”
我埋下头,在唾沫星子中弓起背。
那道嘶哑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带着嘲讽的意味:“看吧,这个家没人在乎你,明明你为了他们付出了所有,但他们从心底还是瞧不起你,值得吗?”
我甩甩头。
我端着饭菜,跟回到家的阿兄撞了个正面,他一惊。
而我已经垂着头不看他,弱弱唤了一声:“阿兄,可以吃饭了。”
他忽然从我手中抢夺一般抄起饭菜,我手中一空。
“不许你吃!”
我浑身一颤,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勇气。
夜晚,窗户一响。
半块干硬的馒头从窗户缝里投进来,我起身摸到那块馒头,就听到阿兄的门响了。
他从房中出来,声音激动:“娘,你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
“他就是缺乏管教!你不知道……”
我爬上床捂住耳朵,不想听。
外面终于消停了,我下床拿着一根小木棍,一边啃起娘给的馒头,一边在泥土地上一笔一划写起了大字。
年底,下一年的书本费又要交了。
阿兄难得一副好脾气,伸出手说:“家里的钱先给我吧,到时候交学费好用。”
我摇头,只递给他这月零花:“我去帮你交书本费,这是我为数不多可以进学堂的时候。”
他哼了一声,终是没有反驳。
交学费那日我去了两次学堂,第一次交了学费和书本费。
第二次进学堂的时候慌慌找张,苦着脸把皱巴巴的钱交上去:“夫子,哥哥的书本被我弄脏了,我要再买一份。”
夫子眼比天高,看都不看我,收了钱把书本扔给我。
我抱着书本,把它藏在背篓下面,背好,满怀希望朝着家一步一步走去。
时光流水一样匆匆不回头,三年一次的科考举办了。
我把大部分钱都给哥哥,作为考试的路费。
他接过钱,眉头就没解开。
“就这么点。”
“粮食收成不好,娘亲又病重,加上又加税了……”
他没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头也不回回了自己房间。
娘正在屋头前一针一线替兄长缝衣,嘴里还嚷嚷着:“之之阿,你兄长就快考试了,你别烦你兄长,今天喂鸡了没?”
我闷闷嗯了一声,也回到屋中翻起书来。
兄长要科考了,我也要科考了。
温书时,那个烦人的声音又出现了:“你那兄长不过一介庸才,不出意外你可以榜上有名……你这个偏心的娘会大吃一惊吧。”
有病。
我沉浸在书中,慢慢就听不到了。
随兄长进京,临行前娘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渴了冻了。
轮到我的时候又说照顾好你兄长,拿好行李。
我们终于启程出发。
天色渐暗,我们站在一座庙前。
破庙在荒郊野外,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呼啸。
“兄长,还是不要进去了……”我望着破庙莫名感觉有些不安。
俗话说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破庙如此偏僻,确实很像是歹徒藏身之所。
我们虽有两人,但兄长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有不测……
“磨磨唧唧怎么如此胆小,天这么黑,四周又没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不去这里去哪里。”
“可是……”他不待我说完,便要伸手夺包袱自去。
我抱紧身前的包袱,眼前一道黑影在破庙内一闪而过,这让我心中大喊不好。
“不可以进去。”我一边喊到,头也不回转身狂奔,包袱在我这里。
兄长也不得不跟着追我。
“嗖——”
一支冷箭破空而出,兄长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发了疯跟我一起狂跑。
只是他平常四体不勤,慌里慌张中平白摔了个跟斗,我赶忙回身将他扶起。
“噗——”
一只箭穿透我的手掌,血腥气在空中蔓延。
疼得我差点惨叫出声。
“分头跑。”
之前就留了个心眼,把路费分成两份,眼下直接丢了一个包裹给他。
我头也不回跟他分开逃命。
不知跑了多久,汗水淹了眼,被穿透的手掌已经没了直觉,后面的追兵才没了声息,我也终于看到了一座小农舍。
崩着的弦一断,我彻底失去意识昏到在农舍前。
救我的人是一个叫珍珍的哑巴孤女。
她不会说话,一脸担忧的看着我,从她的比划中我得出我已经昏迷了两天。
“我要进京赶考,没时间耽搁了。谢谢你救我,只是确实没有可以报答你的东西。”
珍珍说不要报答,她还说我的右手伤到了,写不了字,还是休养好再做打算。
我坚定摇头:“能写,用左手。”
她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亮,满脸崇拜。
我才发现她是个朴素不掩美丽的姑娘,心地又这样善良。
家乡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又心猿意马想起这两日她的贴身照顾,脸上一红,嗫喏不已:“珍珍姑娘,要是我考取了功名,你可愿嫁给我。”
珍珍刚才还手舞足蹈在空中比划着什么,这会儿红着脸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有些不抱希望的时候,她低着头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
然后扬起脸,她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像甘甜的小苹果,眼睛也水润润的。
她踮起脚亲了我一口。
珍珍一路把我送到村口外十多里的地方。
我叫她回去,她就执拗的摇摇头跟到这里来。
但真的不能再往前了,不然天黑前她就赶不回去了。
我停下脚步嘱咐道:
“珍珍回去吧,莫要让我担心,回家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晚上睡觉要把门栓牢靠。”
珍珍点点头。
“那我走了。”
珍珍眼里闪着泪花,举高手向我挥动。
走出好远回头看,那窈窕的身影还在那里站着。
我挥挥手让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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