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温庭安安全抵达凉州,进入郡主的府邸,她被安置在一处精致的院子里,光服侍她的下人就有二十多位,这让她十分不自在。
她在房间内待了一会儿,上官子菁就进来了。
“庭安,你终于来了。”上官子菁平静开口。
温庭安起身行礼:“郡主。”
上官子菁抬了抬手,服侍在温庭安身边的丫鬟上前将温庭安扶着坐下。
上官子菁开口:“以后见我不必行礼。在府上也不比感到拘束,就如自己家一般就好。”
温庭安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多时,外头又进来一位大夫,那大夫向郡主行过礼之后就给温庭安把脉。
这位大夫看病的手法十分特殊,她先拿了一根针取了温庭安的血。
指尖突然传来的刺痛令温庭安蹙眉,但很快她就平静下来。
大夫将取的血滴在一个茶杯里,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她将塞子打开,一只蛊虫慢慢爬了出来飞进杯子里。
大夫全神贯注盯着杯子,见那蛊虫只是围着血滴飞了几圈便飞回药瓶里。
可惜温庭安看不见,不然她会发现这位大夫和齐子匀一样也是个蛊医。
大夫一脸严肃的说:“姑娘体内的蛊虫十分霸道,如今蛊毒已经侵入五脏,连这血都已经脏了,失明也是这蛊虫所致。”
“那可有解?”上官子菁皱着眉问。
大夫沉默着摇摇头。
温庭安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也自己治好自己的希望很是渺茫。
那大夫给温庭安把了脉,又看了看她的眼眸,惊疑道:“怪事。”
温庭安抬起头,一双猩红的眸子望向大夫,说:“什么?”
大夫说道:“姑娘体内的蛊虫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制,竟只停留在周身,并未走向头部。姑娘的心智极为完整。”
温庭安后知后觉,自己似乎除了心口痛从未失控过。她记得这蚀心蛊最擅长控制人才是。
上官子菁也觉得奇怪,向温庭安问道:“你可曾觉得头脑不舒服?”
“不曾。”温庭安摇摇头。
上官子菁默了默,随即将大夫打发了出去。蚀心蛊本就是至毒之蛊,她本身也没有抱太大希望能医好温庭安,既然温庭安身上的蛊并没有伤害温庭安的心智,那她倒是可以放心了。
思及此,她坐到床边,说道:“温老想见你。你先好好睡一觉,晚些时候我带你去看她。”
温庭安点点头,她确实累了。
等她睡醒已到傍晚,丫鬟见她醒了便领她去见上官子菁。
上官子菁陪她吃了饭,之后闲谈了一会儿。之后阿琪进来,在上官子菁耳边低语着,上官子菁这才起身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温老。”
温庭安被阿琪扶着,跟在上官子菁身后。
她有些紧张。
温长月,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十分古怪的老太婆。她的辈分很高,燕云寨里不管是谁见她都得尊称一声姑奶奶,连温行休和柳媞如依然。
儿时听叔叔伯伯提起过,温长月实际已过百岁,只不过因为修行的功法特殊,保留了年轻时候的容颜。温长月性子很古怪,不管是谁,若是触犯了她,无论长幼,必然挨一顿训诫,连她父亲温行休都曾被温长月教训的抬不起头来,因此孩童们都很害怕这位姑奶奶,连温庭安也不例外。
总之,是个极其严肃高傲的人,好在她经常闭关,很少有人见过她,。
她于温庭安而言一直是神秘且敬畏的存在。除了柳媞如,温庭安最害怕的人就是她了。
不知不觉,温庭安已经来到温长月的住处。进了门,她就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威压,有人在盯着她。温庭安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呆呆立在原地。
上官子菁先开了口:“温老,庭安来了。”
温长月点点头,声音有些低沉:“劳烦子菁了,容我单独和这孩子说句话。”
上官子菁点点头,带着人出去了。
屋内只剩温庭安和温长月。
无声的沉默,室内静得很诡异。温庭安听到一阵轮子吱呀转动的声音,最后停在自己面前。
“蹲下来,让我看看你。”温长月的声音响起。
温庭安乖觉点头,蹲下身子,她摸到了木质的轮椅,心中陡然一惊,温长月的腿受伤了?
印象中,她记得这位姑奶奶四肢健全,虽已过了百岁,但比年轻人还要生龙活虎,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她忍不住鼻头一酸,吸了吸鼻子,低声唤道:“姑奶奶。”
温长月沉默了半晌,发出一声轻叹,她摸了摸温庭安的头,说:“庭儿,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温庭安心头又是一酸,又忍不住想笑,答道:“庭儿没事,姑奶奶的腿脚怎么了,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吗?”
温长月摇摇头,叹息道:“老婆子年岁大了,腿脚确实不好使了。”
温庭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被人伤的就好。
温长月又道:“你这眼睛,可有得治?”
温庭安摇摇头:“怕是无望了。”
“那你日后记得遮一遮,免得吓到这府上的人,莫给子菁那孩子添麻烦。”
温庭安头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迟疑道:“我的眼睛……怎么了吗?”
温长月皱眉,她本不是个会说话的人,许是常年闭关的缘故。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家中幸存的晚辈,她应该多关心才是,但哽咽了半天,只吐出一句话来:“血红一片。罢了,日后和我一起住吧。”
温庭安沉默了,她以为自己只是失明了,没想到眼睛也变了模样。可没有人告诉过她,上官子菁没有告诉她是因为她们才见面,阿琪和阿颜没有告诉她是因为早就了解过她的状况。
冷凝儿也不曾告诉过她……
因为担心伤到她吗?
温庭安突然想起在冷家的那段日子身边好像除了冷凝儿,接触到的只有瑜心,其余的下人未曾碰到过一次。
温庭安沮丧起来,她竟然从未注意到这些,她的凝儿处处在为她着想着。
温庭安点点头:“我知道了。”
至此温庭安多准备了一条发带,每日都绑在眼睛上,之后便一直住在温长月这里,温长月日日给温庭安送来补身子的药。
那药苦涩难闻,温庭安实难下咽,但碍于温长月每次都盯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喝下。
如此过了三五日,温庭安的面貌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那种体虚无力的感觉也没再出现,除了眼睛依旧看不见,她和正常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这天,温长月再次端着药来到温庭安的住处,温庭安接过药,再三犹豫后忍不住开口:“姑奶奶,我因为好大了,这药以后不必再喝了吧。”
温长月嗓音低沉,透着严肃:“这药补血气,于你百利无一害,怎可断。”
温庭安不敢再言,只得喝下药去,浓郁的苦涩冲击着她的鼻腔,险些呕出来。
盯着温庭安喝完,温长月推着轮椅转身,说道:“庭儿,跟我来。”
温庭安不敢多言,赶紧跟了上去。这几天她已经熟悉了大致环境,即使看不见也不需要人扶着,只是走得很慢。
好在温长月也带人来,只是一个人默默摇着轮椅,速度也很慢。
温庭安其实是很想帮她推的,但自己一个瞎子,又不知道要去哪里,害怕好心办坏事也就没敢去提。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轮椅声停住,温庭安也停了下来。
温长月的声音传来:“庭儿,去吧。”
温庭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注意台阶。”温长月提醒道。
温庭安踏着木质台阶下去,台阶也才两阶,脚下的木板变成了严实的地砖。又往前走了几步,地上变成了有些硬的草地。
“停。”
温庭安的脚步也停了。
“你先熟悉一下周围。”温长月慢慢引导温庭安。
温庭安伸出手去摸,她摸到了一根粗壮的柱子,有点类似舞狮的柱子,但触感又不太一样,柱子是木质的,上半截仿佛是接上去的,上端细一些,下段则粗一些,中间有很明显的凹痕,凹痕的位置大概在她的胸前的位置。
温庭安推测,如果是两端等长的木头相接,那这柱子大概有八尺高。
不知过了多久,温庭安总算把场地摸清,这里大致有十根一样的柱子不规则的,地上有些狭窄的隔间,只容得下一根锁链,丝毫不担心人踩着会掉下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温庭安此刻仿佛置身一个棋盘上。
她有些纳闷,问道:“姑奶奶,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练功。”温长月回答的极其简单。
练功?温庭安明显一愣,说道:“可是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要如何练啊。”
温长月没有回答,只是倏然朝着温庭安打出一掌。强劲的内力直接将温庭安掀飞。
温庭安猝不及防,等她稳住身子,发现自己正站立在一根柱子上。柱子很窄,只容得下一只脚,温庭安被迫单脚立着。
“姑奶奶!”温庭安吓得脸色都白了,下意识唤了一声。
温长月的声音传来:“这场地上共有十根柱子,长八尺有余,你以后就在这上面练功。这第一次我帮你上去,之后你要自己爬上去。”
温庭安还没反应过来,温长月的声音再度响起:“做好准备,现在要开始了。”
温庭安大脑一片空白,哪里准备好了,正欲出言阻止,温长月已经出手。
温长月的内力十分深厚强悍,周围的风声呼啸,树叶沙沙作响,于温庭安而言简直是世间罕见的。
她完全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有风声和树叶拍打的声音,以及脚下的柱子。
“凝神。”温长月低沉的声音传来。
温庭安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感觉耳边一阵凉风吹过,脸上突然多了一道伤口,温庭安也被刮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温庭安摔得都要散架了,也顾不得脸上的血。
“起来!”温长月仿佛生气了,厉声呵斥道。
温庭安不敢再呻吟,只得忍痛怕起来。
“上去,我们继续。”
温庭安摸着八尺高的柱子,一咬牙踏着轻功往上攀,她许久没动过,轻功早已生疏,但好在爬了上去,只是重心依然有些不稳。
“再来。”温长月话落,又是一掌打出。
耳边再度传来沙沙声,温庭安这次稳定了许多,她单脚立着,警惕张望着四周。
“凝神,用你的耳朵,身体去感应周围,不要用眼睛。记住,你已经没有眼睛了。”温长月语气里透着威压。
这话虽然有些伤人,于温庭安而言却是不容反驳的事实。
温庭安咬着牙,她懂了温长月的用意,闭上眼开始感应周围,她没有眼睛了,但她可以有其他眼睛。
温庭安如是想着,耳边一道凌厉的风传来,温庭安眉头一皱侧身一抓。
是一片叶子,温庭安有些震惊,她脸上的伤竟是叶子所伤,她原以为温长月用了暗器。
温长月见她神情呆滞了,似笑非笑:“怎么,以为我用的是刀子吗?我可没这么狠。”
温庭安顿时噎住,扔下手里的叶子,回道:“庭儿不敢。”
温长月冷哼一声,没有再答,只是依照先前的样子,继续锻炼着温庭安。
一次两次温庭安躲过了,但很快,她察觉飞向她的叶子不止一片,这是想逼她动起来。
温庭安咬牙,只得跃身朝其他柱子跳去,但她不知道其他柱子的位置,只是听天由命的一跃,没想到脚下一空,重重跌了下去,手腕上瞬间紫了一块。
“起来。”温长月冷笑一声。
温庭安默不作声,继续爬起来翻上其他柱子。
一天下来,温庭安跌了数十次,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有树叶割的,也有摔的。
直到天逐渐暗了下来,温长月才说道:“够了,休息会儿吧。”
温庭安喘着气从柱子上跳下来,她浑身是伤,走起路来浑身都在打颤。
注意到温庭安的疲倦,温长月的语气也软和了很多:“回去休息吧,明天鸡鸣时起来。”
温庭安笑着点点头。
如此之后,温庭安也不再抵触吃药了,对温长月的敬重多了几分。
如此日复一日的下来,一月有余。温庭安悟性还是不错,完全领悟了温长月的教导,这十根柱子她已不在话下,训练起来游刃有余,身上的伤疤也逐渐在恢复中。
温长月十分满意,可对温庭安的态度依旧严厉无比,不近人情。
这天,难度突然增大,温庭安躲开树叶踏向其中一根柱子时,那柱子却突然收缩,温庭安猝不及防跌了下去。
温长月冷声呵斥:“蠢货,已经过去这么久,居然还能从上面掉下来。你以为外面可供你落脚的地方都是一样平坦整齐的吗!”
温庭安被训得有些惭愧,她知道这是加大难度了,赶紧爬起来又攀上柱子。
她得全神贯注起来,除了注意四周随时会飞了的树叶,还有脚下支撑物的变化。
又是一个纵跃,而且却突然传来锁链撞击的声音,原本她确认好的落脚点却突然滑动起来,离开的原来的位置。
温庭安心中一惊,但已经无法停下,她咬着牙控制住身体平衡,安全落到地上。
温长月眉间有了喜色,心道:“庭儿果真聪慧。”但脸上依旧严肃,说出来的话也是不近人情。
“再从上面掉下来,你就不必在我这里待了。”
“是。”温庭安羞愧不已,低着头又攀上柱子。
之后,倘若不能确定下一个落脚点,温庭安宁可被刮伤也不会轻易转移位置,她不能再掉下来了,她不能辜负温长月对她的教导。
如此,她一天下来身上的伤,竟比刚刚训练时几天加起来的还多。
一天下来身上的衣服几乎破烂不看,身上四处都是口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