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检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导致失忆的异常，血液检查，影像学检查和心电图都很正常。”
下午大概四点多左右，刚做完一场手术的医生抽空来到了病房之中将检查的结果做了简单的说明。
“那我妹妹为什么……”戚于景拧着眉头，很是不解。
“我们现在排除的是生理上的病因，但是人的大脑是很精密的仪器，会受到很多方面的影响。”
“生理……”戚于景反应过来，“您是说会有心理问题导致的情况是吗？”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我建议你们转到精神科去好好检查一下。”
医生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准备离开，但是此时病床上却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一直沉默不语地配合着检查，听着报告的戚灵玄终于开口，却对自己的情况没有多少关心。
她此时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医生，“我现在没有什么不适，我想出院。”
医生见过很多病人，但是戚灵玄无异会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倒不是少女的容貌，而是这双眼睛。
戚灵玄年纪19，再怎么成熟在医生的眼中也是个小孩子，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小孩子的眼眸却透露出一种从生死中淬炼出来的坚定与平静。他曾经在军人的身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女孩有着这样与年龄和经历不符的气质。
因为车祸吗？
被这样的一双眼眸镇住，医生认真地回应道：“你毕竟才刚苏醒，现在还有失忆的症状，我建议你再观察几天，这几天如果状况一直稳定，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等医生一离开，戚于景不赞同地对着戚灵玄说道：“玄玄，不要任性，你最近就好好在医院呆着，不要乱跑。”
戚灵玄抖了一下，她的脸上露出很排斥的表情，“你不要这样叫我。”很恶心。
“……”戚于景本来准备在戚灵玄床边坐下的动作一顿，他站在那里，一副不敢坐下，又不愿走开的样子，看着有些局促，“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你哥哥吗？”他垂着眼，漆黑的瞳眸在长长的睫羽的遮掩下影影绰绰，语气低落伤心，“你不是都已经看过你的手机了吗？”
确实。
在中午那会儿，戚灵玄就检查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在自己的飞信中看到了‘哥哥’这个人。
她和这个‘哥哥’之间的聊天记录不算太多，大部分时候都是简短的问候和一些近况的汇报，但零零星星地，也有着四五年的联系记录。
里面的一些对方发来的照片也能证明这个账号就是属于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
这些已经能证明对方的确是自己的哥哥没错。
并且那些对话中的关爱和照顾，还证明了对方是个好哥哥。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太伤人。
戚灵玄看着戚于景那落寞的表情，心中浮现出歉意，她压抑着自己的不适应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的，我只是，不太习惯有人这么叫我。”
看着戚于景张了张嘴，似乎要说话的样子，戚灵玄转移话题道：“我要准备开学，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虽然戚灵玄想出院的主要原因并不是这个，但她也不算骗人。
现在她那如同乱麻一般的脑子逐渐清明，一些事情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比如说她是因为攒学费去打工的，而她记得自己还差两千。
本来是这个月工作完，就能拿到那三千的工资，交完学费还能有个一千的生活费，但是如今她遭遇事故，在医院住了这么久，虽然听他们的意思，她不需要自己付医药费，可再这样待下去，她也没时间继续去打工了。
现在的话，她还能赶紧去找个新的兼职，还可以把学费补上。
“养好身体，就是最好的准备……”戚于景对上戚灵玄那双执拗的双眸，他声音一顿，只能妥协道：“好吧，那再观察几天，如果没什么大碍，我就带你回去。”
回去？
戚灵玄听出他暗含的意思，“你要跟我住在一起吗？”
“我本来住在学校宿舍，但是你现在出了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让你自己住，我已经跟宿管说了，接下来一个月我就不回去宿舍了。”
“……没事，你回宿舍吧。”戚灵玄不情愿地拒绝道：“我那里太小，不方便。”
“我像以前睡沙发就行。”戚于景此时已经在戚灵玄的床边坐定，他语气无所谓，“你那里我又不是没去住过，更何况小时候我们也经常挤一个房间。”
戚于景不由分说道：“如果你想出院，那就必须让我去照顾你，否则，你就乖乖呆在医院里。”
“……”
就在这个时候，戚灵玄的手机忽然响起，打断两人的谈话。
“喂？”正好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的戚灵玄毫不犹豫地接通电话，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来电显示。
而电话那边的人显然有些意外戚灵玄这么快接通，顿了几秒，才有些诧异地开口，“戚同学，你可终于出现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戚灵玄寻思一瞬，回忆起来，“有事吗？”
这个人是她的大学班长，叫段雨晴，戚灵玄跟这些同学都不熟，毕竟她从一入学就得勤工俭学，根本没工夫去跟这些同学社交，也没那个兴致。所以开学一年，她对于这个班长的印象就是长得还行，就是事有点多。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段雨晴声音清甜，是那种听了就会让人不自觉产生好感的声音，“就是关于班服，大家在群里讨论好多天了，基本上已经订下来了，现在就差戚同学还没有交钱，大家都在等你呢。”
……看，她的印象没错，果然事很多。
在戚灵玄沉默的时候，段雨晴解释道：“每个班都会有的，到时候有活动就需要大家一起穿。”这个时候段雨晴那边传来另外一道不屑的男声，“这个穷鬼肯定是没钱买，才那么多天都不吭声，我们干嘛要等她，耽误时间，雨晴你别管她了。”
然后手机那头传来一阵打闹的杂音，紧接着就听到段雨晴娇嗔的声音，“你能不能不要说话。”然后她便关心道：“戚同学，如果你是真的有困难，可以跟我说，你放心，大家都会帮你的。”
戚灵玄一丝犹豫都没有，她冷漠地说道：“不用，我不需要。”
“啊……”段雨晴语塞了一声，她的声音充满着几丝面对冷漠的无措，“那需要交150，最迟今晚就需要下订单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班服。”戚灵玄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然后不等对面的回答，直接将电话挂断。
她连学费都没凑齐，还想让她花一百块去买个破衣服？开什么玩笑。
而且她现在还有一堆事要烦恼。
她将手机丢到一遍，完全无视信息，她问道：“我出了事故，治疗费应该是公交公司那边负责吧，不用我自己付吧？”问着问着，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她双眼放光，“他们是不是还会赔钱？”
“……”戚于景语气放缓了一些，似乎在一边说话一边思考，“治疗费当然不用你付，至于赔偿，有——但是得等手续，可能需要一阵子。”
“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戚于景下意识地问道，但问完之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奇怪，他咳了一声，补充道：“我看看能不能找个律师为你多争取一点。”
“找律师？那得花钱吧。”这种一听就是有钱人的服务可从来与她没什么关系，戚灵玄想摆摆手，但是却牵扯到了自己腰间的伤口，她不露痕迹地停住动作，“算了，他们给多少就多少吧，本来也没出什么事。”有赔偿已经是意外之喜，而她也只想有钱能付个学费还有这段时间的房租，让她的压力减轻一点，她这学期的专业课会变多，到时候要勤工俭学会比较困难，但倒也没打算借此狠狠敲诈一笔然后发家致富。
她虽然缺钱，但她有手有脚，能自己赚钱，不至于此。
戚于景沉吟一声，虽然戚灵玄刚才没开外放，但是他听力敏锐，大致也听明白了，他说道：“其实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话没说完，就被戚灵玄打住，“不必。”
“……这也没什么，我们是兄妹，照顾你是我应该的，你一个女孩子，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钱。”戚于景说道：“你这次不也是在兼职回家的路上出了事故，如果你不兼职，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戚灵玄把床放平，躺回到床上，她闭上眼睛，“人喝水也有可能会呛死，难道人就不喝水了吗？我如果不兼职，我都不一定能活到出事故的那天……”
戚于景一时沉默下来，他皱着眉头，思索一番，最后只是说道：“行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说着他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去。
然而就是这时，戚灵玄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我有个问题。”
戚于景转过身，对上了再次睁开眼的戚灵玄的双眼，在拉上窗帘的房间里，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像是夜晚中的湖泊。
“你之前不知道我缺钱吗？”
“……”戚于景的背脊微微挺直，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抱歉的笑容，“你之前一直跟我说那个男人有给你钱，我也以为他不至于对你狠心至此，没想到……是我疏忽了，抱歉。”他垂下眼睫，语气定定，“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照顾你。”
“噢。”
戚灵玄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话，她重新闭上眼睛，好似刚才的问题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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