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妄舟了然于心，任谁能想到外人眼中父慈子孝的沈氏父子，私底下居然对对方恨之入骨。
但秦妄舟对于接委托就为了两个字：好玩。
果断饮下沈絮给的内杯茶，正式和他成为一伙的。
沈絮不改那虚假的笑容，起身走到秦妄舟身侧：“秦公子侠甘意胆，在下好不佩服。”
秦妄舟冷声打断：“别说有的没的了，如果李垚有任何损伤，我随时会毁约。”
若他人必定恐慌极了，但沈絮他却冷静的吓人：“沈德明贪心，既想要钱还想要活。这么多年不知道杀了多少孩子给自己续命。但强行续命，这些孩子可不够。所以他要拿我这个亲生儿子开刀。”
优雅的侧过头，露出伤痕遍布的脖颈，只是一小部分，却已足够吓人。
整理好衣服，又重新扬起笑脸看向秦妄舟：“你的时间可不多了，明日就是他的生辰，许多名人贵族都会到场，这么多年他不踏出府门半步，当众揭穿他的恶行，便能身败名裂。”
秦妄舟笑着轻叩桌子：“若这么简单，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这些，你隐瞒了太多。”
沈絮无奈摊手，笑容变得不寒而栗：“有些事情，我说了就没意思了，不是吗？”
没想到被沈絮看破了自己的趣味心，秦妄舟也不甚在意。
沈絮整理好衣服，走到院门口，再次换回内副谦逊的笑脸：“若成，必有重礼。若不成…李垚死。”
沈絮转身离去时，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摇晃，食指指地。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秦妄舟，这不仅是剩余时间，更是李垚生命倒计时。
灯笼的光打在身下，秦妄舟眯起眼睛：“你不会伤害李垚的。”
沈絮没有理会秦妄舟的话，径直离去。秦妄舟也不甚在意沈絮的无理。眼神盯着地面，果然没有影子。
秦妄舟：“偷听这么久，还不出来？”
子鼠从阴影面逐渐露出面容，朝秦妄舟嘿嘿一笑：“早就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不是说真老鼠都进不来的吗。”
“嘿你这话，我又不是真老鼠。”
秦妄舟翻了个白眼，一把将茶杯砸子鼠怀里：“别耍宝，替我看着李垚。”仰了仰头示意在后院，“我也只是赌他不会害李垚，但这小子一看就心机重，猜不透啊。”
子鼠：“你难道猜不到…”
秦妄舟啧了一声：“别套这么多话，事办成了请你喝酒。”手掌拍在子鼠脑壳，铃铛跟着脚步声脆响走远。
子鼠将茶杯扔向空中又接住，瞬间传送到后院的镜子面前。上面岁月留下的裂痕，夹杂着子鼠无声的叹息。
抬头望向天空：“真是造孽哦。”
“唔……”强烈的光线扑面而来，李垚不由自主用手挡住眼睛。
适应了一会，缓缓放下警惕的看向四周。
“沈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李垚僵硬的转头寻找声音来源，这才发现自己身穿布草衣，身形也小了几分。
黑影笼罩，一个男孩站在李垚面前：“沈哥哥，我们去玩吧。”
男孩咧开嘴笑着，不由分说将李垚拽起后就向村庄里跑去，力气大的吓人。
土路两旁是油黄色的稻田，清风吹拂过沙沙作响。男孩注意到李垚的视线看向稻田，突然收紧手指：“稻田危险，我们不去稻田。”
李垚点点头，脑子中的意识越来越沉重。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变形扭曲，脑海中只剩下男孩喋喋不休的声音。
“沈哥哥，我们去抓知了吧”
“沈哥哥，我想去打水漂。”
“沈哥哥，你不要发呆。”男孩突然停住脚步，稚嫩的手摇晃着李垚的胳膊，撒娇似的贴上去。
李垚瞬间清醒，猛地抽回手：“我不是你的沈哥哥。”
被甩开的男孩呆愣在原地，表情僵硬一瞬又立刻遮掩住眼底不属于孩童的阴鸷，重新换上童真的笑脸：“你在说什么呀沈哥哥，我们快回去吃饭吧，别让你娘亲等急了。”
说罢又准备去牵李垚。
此时的李垚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冷汗浸湿后背，他明白不能坐以待毙了。
他要逃。
不是不让去稻田吗，他偏要去。
一个纵身便跳进稻田中，飞速狂奔。这个时候也不忘转头看向身后的男孩，慢慢的他停下了脚步。
男孩，不见了。
右手开始不受控制颤抖，无法遮掩的恐惧让胸腔瞬间充血，身体逐渐长大，再次奋力向前跑去。
“沈哥哥，你跑不掉的。”
下一秒，李垚直直撞在一个结实的拥抱中。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抬头看居然是沈絮。
沈絮搂着李垚的腰身，食指掐入肩膀拉着他一起向后仰去，一起摔倒在稻田中溅起浪潮。
再次睁开眼睛，等李垚挣扎着爬起来时，身下只剩被压垮的稻子，汗珠从额头流下。
茫然的直起身体，腿却是在发抖。周身仍旧是盎然的稻田，但在自己面前却赫然出现一个巨坑。
吞咽口水向下面望去，坑底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毫无生机。
冰冷的拥抱从背后紧紧锁住李垚，“沈哥哥，我好怕…”
仅仅是一个触摸，李垚就立马意识到，缠绕自己十余年的噩梦与沈絮有关。
这个温度，他太熟悉了。
一系列的事情几乎要击垮李垚的理智，脚下如千斤石压住，无法动弹。
陷入绝望时，身后的沈絮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向后退去。
李垚感受到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涌动，并且这股力量足以伤害到“沈絮”
沈絮的身体被灼烧，从胸腔到面庞都开始溃烂，他非但没有展露惧色，反而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垚啊李垚，秦妄舟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救你！”烈火蔓延到全身，他的笑容更加狰狞。
“李垚你欠我的债该还了——”
燃烧的灰烬落在眼前，随风飘走了。李垚急着去抓，结果再张开手，什么都没有。
背后隐约还能感受到热意，是秦妄舟在叫自己走的时候下的咒。
摇摇头，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李垚清楚的明白，沈府的秘密和自己的身世一定和幻觉……和沈絮有关。
沙沙声再次想起，稻穗活了一样，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一眼望不见头。
“呼……”阴冷的声音从稻田中传来
手指拂过稻子，粗粝划过手指。他没有丝毫迟疑向稻田深处走去。李垚开始加速跑的越来越快，眼前的景象逐渐放大。
为自己开通的路合隆上，迫不得已他只得在稻田中横冲直撞。成熟的稻子划破手臂，在最后一个加速中眼前闪过白光。
“嗵”的一下摔倒在地上，狼狈的爬起来抬起头。
是一面无比熟悉的镜子。
一股能量正无限侵蚀着李垚，吸引他走过去触摸。
鬼使神差将手搭在镜面上，像水一样的触感，向前跨进铜镜中。
强烈的光线再次传来，只是再睁眼自己任然在村子里。
只不过，这次他站在原地看着和自己七八分像的脸说笑。
一个长的和李垚很像的小孩站在石头上，手上拿着母亲做的木剑指向天空：“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大侠！”
下面的小孩看起来都比李垚小，一听李垚说要成为大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李垚。
“沈垚你好厉害！一点都不像内个小杂种。”
李垚明锐的捕捉到一个小孩的无心之语。
沈垚？
一阵尖叫传开，幼童们嬉笑的跑开：“小杂种来了，大家快跑！”
立刻抬头看去，一个身形瘦弱的小男孩躲在墙角边，怯生生的盯着几人。
这分明就是幼年的沈絮。
心下一沉，李垚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我叫沈垚。”沈垚穿过李垚身体的虚影将手伸向沈絮。
沈絮这个时候因为营养不良比沈垚矮了很多，哪怕只是一个对视都需要费劲抬起头。
“啪”
沈絮突然暴起直接打掉他的手：“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说完也不管呆愣在原地的沈垚，转身就走。转过头时，破旧的衣服下露出青紫的伤痕。
一个孩子屁颠屁颠跑过来：“沈垚你为什么要和他说话，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垚下意识皱眉：“这是不对的。”
发现沈垚压根听不进自己说话，小孩也懒得再和他说，拜拜手就走：“真是好言劝不了该死鬼，你跟他玩会被传染病毒的……”
话落小孩就被沈絮一拳打到泥潭里，丝毫不向一个八岁小孩该有的力道。
谁都没预料到沈絮居然没走远，被打在身下的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到孩子哭声，他妈妈立马就来了，一手就将沈絮推翻在地。
“欺负我家付儿，不想活了吧！”女人恶狠狠的瞪向沈絮。
沈絮一言不吭，人群早已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突然传开窃窃私语，李垚分辨好久才明白是李垚的父亲来了。
以为是给孩子撑腰，不成想沈絮父亲一来就一脚踹在他身上，抡起酒坛就向沈絮砸去。
八岁的孩子哪里抵抗的过一个成年男人，沈絮直接跪倒在地上，脸颊被擦出血红。
“逆子！天天就知道给我惹祸！还不赶紧给人家道歉！”
边说，还一直用脚踹着沈絮。
这个场面，谁看了都会畏缩。连女人见了，都劝着说没多大点事，没必要打成这样。
父亲一看便是喝醉酒的样子，嚷嚷着今天一定要打死他。
李垚此时才明白为何像只刺猬一样把自己护起来，因为对他来说根本无人能护他。
“住手！”
沈垚冲上前，挡住他父亲，从衣服里掏出一些钱扔给他：“不就为了拿钱赌吗，我给你！”
父亲笑得猥琐的要死，晃晃悠悠着身子走了：“装什么好人。”
越来越远的身影，紧绷的沈垚才慢慢松下身子。人群也散了个干净，母亲抱着孩子跑的飞快。
此时只剩下两人。
沈絮打破诡异的沉默：“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沈垚正了正脸色，毫不犹豫将手中木剑递给对方，“我不要你的感激，我要你面对欺负你的人，像今天一样打回去。”
沈絮：“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
沈絮眨巴眨巴眼睛，紧张的撇过头，轻声说道：“我没有名字。”
沈续没有听清，歪着头问：“什么？”
“他们说…只有互换名字才能做朋友，但我没有名字。”
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后，李垚也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和沈垚做朋友。
大人不会明白，这来自小孩之间的敏感与脆弱吧。
沈垚认真思考两秒，抬头望向天空，杨絮落在对方头上：“那不如你便和我姓沈，落絮归地。我有三土，够当你哥做你一辈子的靠山。”
“往后，你叫沈絮可好？”
沈絮呆呆的点头。
沈絮小手紧攥着木剑，嘴唇微微弯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好啊，哥哥。”
慌了神的李垚只觉得头疼的要炸掉了。
这是……他和沈絮？
不容细想，一阵白光再次袭来。
这次李垚睁开眼，又是稻田。但此时是阴雨天，看着瘦弱的自己小心翼翼走去稻田，试探的问道：“沈絮？”
黑影应声一顿，僵硬的回头。
沈絮脸颊上，衣服上沾满血渍，手中拿着匕首，浓稠的液体滴落在土面上。
李垚下意识向后退去，又是内个深坑。
“哥哥？”
沈絮阴冷着眼神质问，李垚简直要被逼疯了，相比沈垚却镇定的多。他向前走去，俯身拿走沈絮手中的匕首。
“不怕，不怕。”手一下一下抚着沈絮的后脑勺，“哥哥在，哥哥保护你。”
只是一句话，沈絮紧绷的身体里面松懈了下来，整个人靠在沈垚怀里。李垚总觉得，这个时候的沈絮不太一样。
沈垚将匕首扔进坑里，果然躺着两个毫无生机的死人。
这时李垚才认出来，其中的男人是沈絮内好赌的父亲
“你没做错，他们欺你辱你，理应打回去。”
说罢，一言不发就开始拿着铲子往里面填土。
小沈絮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沈哥哥，你会做我一辈子的靠山吗？”
放下铲子，沈垚转过身伸出小拇指：“若你不放心，我们拉勾好不好。”
沈絮伸出小拇指，和他勾在一起。手指上的血液顺着雨水，在指头上勾勒出纹痕，像要将他们死死绑在一起。
“沈哥哥，你食言了。”
沈絮突然转头看向李垚，李垚的心脏就像被掐住一样。
他怎么可能看见我？震惊已经无以言表，李垚看着向他走过来的沈絮，一步一步后退。再往后一点就是深坑。
恍然间，沈絮已经走到他面前，月光照在内张惨白不像活人的脸上：“哥哥，你还在装不认识我吗？”
他被沈絮推了下去，后脚跟踩空重重的摔在深坑中。身体不住发抖，抬起头看沈絮。
好熟悉的表情，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深坑里哪里还有内对男女，分明全是长着李垚脸的尸体。
又是一阵白光袭来，伴随着头痛，李垚惊呼从床榻上坐起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手掌被死死扣住，沈絮笑着看向李垚，举起十指相扣的手：“若不是沈哥哥跑了，着十多年我们本该日日这样，永不分离。”
“啪”的一声，李垚狠扇在沈絮脸上。
“放我离开。”
被扇的沈絮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更厉害了。他撤过李垚的手，再次扇到自己脸上，力气比李垚大了多少倍。
“要扇人，要转手腕的力道去扇，这样力气才够大。”侧脸贴上李垚的掌心，细软的发丝剐蹭：“但哥哥既然回来了，那可就走不了了。”
“我说过，我不是沈垚。”
沈絮眼神一冽，李垚根本来不及反应，脖子就被掐住按到在床上。
“咳咳…你松开我咳！”
沈絮俯下身，脸颊贴在李垚脖颈处，感受脉搏的跳动：“你的记忆被封印了…所以你才不认识我对吗！”
李垚看着眼前激动疯癫的沈絮，用力推开对方，捂着胸口咳嗽不停：“疯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絮眼神逐渐染上朦胧的雾气，拿出匕首。锋利的刀光一点点染上血水，沈絮将匕首在手掌上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
他不仅不止血，甚至紧攥手掌让他流的更厉害。强硬的掐住李垚下巴，掰开他的嘴：“马上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咸腻的血液滴入嘴中，无法挣脱，李垚被动接受着沈絮给的一切。
沈絮低念一段咒语，眼睛中的绿光一闪，轻点李垚嘴边的血渍，抹在自己嘴上。
低下头，两额相抵。
沈絮苦笑一下：“不曾想自己唾弃的身体，居然能有用一回。我打断身骨，也决不允许你忘记我。”
“既然忘记了，那便让你我一起看看，当年的景象吧。”
大段记忆涌入李垚的脑海中，是彻骨的痛苦和无限的暖柔。
在极致的反差冲击下，李垚再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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