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姜莞她们同行的另一个女生叫萧霖，比她们大三岁。她在外省读大学，三人约了直接在乌鲁木齐碰头。
姜莞她们的航班晚点，落地乌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但好在当地八点依旧亮如白昼。陈美云拖着行李箱在一旁激动到连声感叹。两人走出机场，酒店来接她们的人已经等在门外。
陈美云上了车就一直举着手机在拍窗外的风景，姜莞也随便拍了两张发给姜怀南算作是报备。
那边陈美云拍完视频又配了个音乐随手发到朋友圈，配文大美新疆，爱我中华。
姜莞十分配合，第一个跑去点赞。
点完赞，她顺手又刷新了一遍朋友圈，姜莞眼尖，一眼就看到她刚点赞的朋友圈后面又冒出来一个人名。
实验三中路季予。
她当作没有看见，直接关了手机，继续听酒店司机给他们推荐附近美食。一旁的陈美云则抱着手机聊天聊得投入，姜莞本来以为她是在跟卫林聊，结果人气愤地把手机递过来给姜莞看。
“我靠，周子放也太不要脸了，竟然直接照搬我们的行程计划，我就不应该心软给他看我们的。”
姜莞她们的行程规划是陈美云特意在网上找人花了钱制定的。
听她骂人的同时，姜莞抽空看了一眼陈美云和周子放的聊天记录：“他们明天到？几个人？”
“好像是四个人？不过听说路季予不来，他飞西班牙了。不然还能勉为其难跟他们凑个团。”
姜莞掏出手机对着远处的斜阳也拍了两张，微凉的晚风直愣愣地扑着她的脸而来，她抽空问了一句：“为什么？”
“路季予拍照挺好看的，有他我们就不用额外花钱雇摄影师了啊。”
陈美云也算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下榻的酒店定在乌市市中心，陈美云和姜莞放了行李就打了车去附近的万达吃晚饭。因为明天就要离开乌市，所以她们今天的安排有点紧，吃完饭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她们这一站的最主要景点——大巴扎。
两人吃逛了一路，领略了一番祖国的异域风景后再回到酒店都直接躺倒在床上累得不想动弹。
“董霖明天到乌鲁木齐，她说她取了车直接来接我们，路途遥远，她让我们备点吃的喝的。”
姜莞这边点开外卖软件，找了一家附近的便利店，建议道：“买点矿泉水？再买点面包零食？”
“可以。”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陈美云兴奋一整天，这会儿困得有点睁不开眼了。
“水买几瓶？”
“要不直接买一箱吧。”
姜莞刚想问会不会太多了，但是另一边的陈美云已经没了动静，呼吸平顺，看来是睡着了。
姜莞下完单，替她把被子盖上后又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她包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正好接到外卖小哥的电话。
东西都放在酒店前台了。姜莞想了一下，明天直接搬到车上就行不用再特意搬到房间里。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拿起房卡准备检查一下送来的东西正确与否，顺便跟酒店的前台打一声招呼。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酒店一楼的大厅还是时不时会有人出进。乌市的夜晚温度比较低，姜莞在睡衣外头套了一件毛衣针织衫，头发没吹干就散在背后。只是酒店服务台前空着，姜莞四下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订的外卖。
她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服务台正对着酒店敞开的大门，有风灌进来的时候还是蛮冷的。她边看手机边打发时间，身后传来行李箱轮盘滚动的声音，她没在意。只是抬起头试着又冲周围喊了一声：你好，有人吗——
又是一阵冷风灌入。
但这一次，风里缺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东西，是一股隐约的香气，冷淡的木质调香味，有点熟悉，姜莞过去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她的思绪正有点飘的时候，轮盘转动的动静停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像是乐曲中突然出现的休止符，一切戛然而止。
姜莞没有转身，门外常有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空气飘来远处烧烤摊的味道，连带着民族风的音乐也伴着闪耀的霓虹灯时隐时现。在这个明明并不寂静的凌晨，她却分明听到自己心跳漏拍的声音。
气味的确是人类最顽固的气息，仅仅是闻到类似熟悉的味道，她就会想起他。脑海中的某根弦被人狠狠地拨弄了一下，会让人凭空生出无端的妄想，然后呢——。
“你好，小姐。”身后的男人开口，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的声音，她都不需要再回头确认。
西班牙和新疆，隔着不知道多少公里，她想起那天他的沉默，她知道那才是他的答案。
姜莞不能说自己不失望，但是却又觉得这才合情合理。
她还是转过身，面向站在她身后的那一个穿着休闲商务装的男人。
男人一手搭在他身边那个21寸的行李箱的拉杆上，礼貌地问道：“请问前台的工作人员是不在吗？”
不远处的电梯厅传来“叮”的一声，穿着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路小跑着向他们这边小跑而来，嘴里还在不断重复着“抱歉”。
姜莞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她的视线，此刻正全部被突然出现在酒店门口的那个少年所吸引住。
背后是男人同工作人员办理入住的交谈声。这声音像是漂浮在一片真空中，让人觉得所有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境。
但她又十分清楚，此时此刻，那双不加掩饰地盯着她，正向她吐露着疲惫笑意的眼睛，就是路季予。
他上身深灰色的冲锋衣配一条黑色的休闲裤，配上他那对锋利的眼，连他裤腿上粘的那圈泥都不让人觉得狼狈了。
路季予就像是一个刚刚穿越了无数的时间和空间，踏着即将天明的夜色，在命定的最后一刻里，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夜归人。
也许此刻她应该上前跟他打个招呼。
但是姜莞却忽然在下一秒，转身直接往电梯厅的方向走去。直到人已经站在光可鉴人的电梯里时，姜莞的心情恍若还在云端。
她的人生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类似于“惊讶”或者是“惊喜”这种情绪。她记得小时候姜怀南每年暑假出去疗休养的时候，她会请求他带一件她想要的礼物，一个玩偶或者是一件配饰。姜怀南欣然同意，但是每次他回来的那件礼物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件。
姜莞不喜欢。
陈美云问她，为什么，一样的玩偶难道就因为颜色不一样就一点都不喜欢了吗。
对。她不喜欢。
姜莞不喜欢他们用他们自以为的方式来满足她的需要。
那不是爱。
那可以说是控制，是漠不关心，或者是敷衍，但肯定不是爱。
毕竟他每次买给林俊的礼物都不会出错。
姜莞从电梯出来了没有直接回房间，她在门口来回转了几步，路过她们房间的一个中年男人狐疑地看了她两眼，八成是把她当成了什么犯罪份子。
姜莞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拨了路季予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接起。
“抱歉，我先接一个电话。”姜莞听路季予在讲话就没开口。
等人到了一出僻静的地方。
路季予哑着声开口：“刚才跑得挺快。”
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在平淡地甚至是温柔地阐述一件事实而已。
姜莞仰头看着电梯厅墙上挂着几幅潦草的装饰画，情绪也放松下来：“再快也没你快，一天之内玩转西班牙和新疆。”
那头懒散道：“我也想，可惜没这个精力。”
“怎么不去西班牙了？”
“不是你让我来新疆？”
“哦，我让你来你就来？”
“对啊，哥哥弟弟的玩腻了，想着换个别的套路玩玩就来了。”
安静了短暂的三秒后，姜莞若无其事地追着他的话问：“比如说？”
电话那头的男生笑了一声，有点无可奈何的意味：“你说呢？”又自问自答道：“见不得光的地下男友？”
他比她更直接。
姜莞的心里蓦然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地的实感，她盯着画间的纹路，自若道：“路季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的得意藏不住，路季予也恢复了往日的调性，没好气地怼她：“别高兴得太早，现在是不是笑得特欢？”
姜莞觉得他现在有点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她难得特有耐心地给他顺毛：“没高兴啊，地下男友。”
谁知道这少爷难伺候得很。
“哦，你还有不高兴的地方？”
“那我说高兴？”
算了，姜莞他们还是换个话题聊比较好：“你登记完入住了吗？”
“怎么？”路季予闻言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前台。
“你住几号房，我来找你？”
路季予手指搭在身旁的书架上：“玩这么大？”
姜莞知道他在玩，故意激他：“怕了？”
怕个鬼啊怕。
路季予捻着指尖的房卡：“1082，不来就是狗。”女朋友。
姜莞直接挂了电话。
路季予盯着已经黑屏手机，滚了滚喉结，对着上头的自己骂了一句：显眼包。
入住登记处的电脑出了点问题，路季予在楼下又磨蹭了一会儿才上楼。1082房间就在电梯的斜对面，路季予一出电梯就看到姜莞站在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地对他挥手。
“你要是来得再晚点，我估计要被人报警抓走了？”
路季予边刷卡边往屋里走：“为什么？”
“别人以为我是蹲点行窃的。”
姜莞跟着路季予进房间，自然到不行。奈何她刚想继续往里走，路季予却在把包随手放在置物架上后顺手拖了一个椅子架在玄关通向房间的过道里，他往那一坐，拦着姜莞没让她进屋。
路季予今天奔波了一天，他一坐下先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才抬头看姜莞：“说说。”
“说什么？”
“来找我干什么？”
姜莞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女朋友找男朋友还能干什么？”
电话里两人能就着这个称呼你来我往的玩一段，但是真面对面碰上了，路季予还是对这个称呼还是没太适应。他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刚在楼下干什么？”
“订了个外卖没找着在等工作人员给我找。”姜莞边说边往卧室里看，路季予意抬手，松松垮垮撑在酒店的衣帽镜上，拦着人不让进：“干什么去？”
姜莞不死心往里面探了探头，手搭在路季予的胳膊上：“看看男朋友的房间也不行？”
左一声“男朋友”右一声“男朋友”的叫，路季予心里痒痒的，有点说不上来的劲。
路季予收回手，两手抱肩，半仰着下巴笑：“看你自己的不也一样？”
“什么都看我自己的，那我跟自己谈恋爱不就好了？”
路季予：这都哪跟哪？这两者也能扯到一块去？
他现在挺疲惫的，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应付她：“我累死了，洗个澡睡了，明天再陪你玩行吗？”
姜莞没有要走的意向，目光向下：“你鞋怎么了？”
说到这个，路季予后知后觉的难受起来。他动了动过脚，那种湿答答的感觉依旧鲜明。
“刚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泥里了。”
他说着站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很明显他是打算要洗澡了，谁知道就这姜莞都要跟着进来。路季予没辙，一把撑在门上，把人堵在外头不让进来：“这你要跟着？你变态啊。”
他都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了，但是姜莞只是觉得好玩。但她怕他真上火，也没再恼他。
“别紧张，我只是进去拿个吹风机。”
“吹风机？”
姜莞走进洗手台下方翻出吹风机：“陈美云睡着了，我没法吹风。”
路季予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顶着一张累到没表情的脸靠在门边，摆出一幅很受伤的样子看她：“绕了半天的圈子，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实目的吧？”
姜莞提着吹风机往外走，把洗手间留给他：“我都没生气你耍我，你倒是生起气来了？”
“我又怎么耍你？”路季予说到一半明白她在指什么：“我跟周子放说了要来新疆，他没让我入团，把我踢了。要说耍你也是他在耍你。”
姜莞好奇，还想探头再问：“那你当时也没回答我——。”
路季予知道她还记恨着毕业那天的那通电话：“没办法，我不仅敏感我还迂腐。”
“那你——。”
见姜莞还要问，路季予直接一指抵着她的脑袋迅速把人推出门外后，转手把门拍上：“再问我就报警了啊。”
姜莞：……
＊
陈美云睡得早，醒得也早。
因为和董霖约了九点在酒店碰面，两人起点就起床洗漱，七点半下到九点二楼吃早餐。
餐厅的提供的早餐跟其他家的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区别，除了多了几样当地的特色菜。姜莞早上胃口一向不错，她各种吃的都拿了一点，最后还试了一杯当地的咸奶茶。本来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没想到味道倒是意外得不错。
陈美云早上胃口一般，坐下来吃了几口后，发现自己手机没带下来。
“莞仔，你慢慢吃，我先上楼拿个手机。”
姜莞她们坐的这一桌在餐厅中央，她正前方是餐厅的落地窗，窗前也摆了一排桌椅。姜莞看了一眼坐他们对面那桌的戴鸭舌帽的男生，又低头回看陈美云：“好，待会儿我吃完上来拿行李。”
其实姜莞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陈美云这边刚走，她搁在桌上的手机立马进了一条新微信。
实验三中路季予：过来？
姜莞这才抬起头，看向发信人坐着的方向。路季予今天一身白加浅灰的浅色系穿搭，他的头发比从自驾回来的时候已经长了不少。姜莞还是比较喜欢这个长度。
路季予单手抱肩，左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跟招小猫似的冲姜莞勾了勾，他脸上的困意还是很明显，眼皮半垂没有表情的样子有种模模糊糊的柔软。
餐厅在放一首很轻柔的钢琴曲，旋律委婉又悠长。
姜莞捞过手边的手机，低头回信息：你刚来？
路季予拿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口，才跟着慢慢悠悠地打字：刚打算要走，就看到你进来了。
姜莞往后靠去，打字的间隙抬眼看了对面男生一眼，对方也正在看她：那刚怎么没有过来打招呼？
实验三中路季予：你确定要？
发完这句，他忽然举着手机站了起来。姜莞看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但只是路过，没有停留，他晃了晃手机：“周子放电话，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时间发给我，酒店大门见。”
姜莞一愣：“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路季予本来都已经走远两步了，听她这么一问，又折回来站她面前。手机那头周子放这会儿已经没了耐心挂了电话，于是路季予干脆在姜莞对面坐下。
“周子放只租了一辆车，他们车上有四个人，怎么，你打算让我躺他们后备箱？”
姜莞绷着张脸貌似认真思考了几秒：“那的确是不太好，陈美云还等着你给她拍美照。”
“挺好的，我总算也能为社会作出点贡献了。”
姜莞听出来这人又有点赶着要闹情绪的样子，她适时地冲路季予努了努嘴：“哎，你尝尝这个。”
她把自己面前喝了一半的咸奶茶推到对方手边。
路季予撩起眼皮看了看他，挺欠儿地开口：“喝不了的给我？”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路季予还是挺配合地举起杯子打算尝尝，只是他杯沿刚递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入嘴。
只听到清脆地一声“碰”，路季予端着杯子的动作一顿，他看向对面一脸清浅笑意同他忽然来了个碰杯的姜莞，难得有点懵。
姜莞手里的苹果汁还没放下。
餐厅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忙着收拾的服务员来来回回地穿梭在这不大的方寸之间。
周围算得上人声鼎沸，但是她的声音足以盖过所有。
“morning~.”
男朋友。
她在干杯。
她在庆祝。
回过神来的路季予压下心头异样膨胀得那种悸动，也递过杯子若有似无地跟对方的碰了碰，顺便附和了一句：“morning.”
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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