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7曾尝试隐瞒戮目的出现，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袭击事件层出不穷，惶恐变成人们的主基调，一个月前发生在机关要员身上的“恐怖袭击”也被赋予新的意义。
论坛里的讨论越积越多，直到某一天起再无新增。
电网瘫痪了，社会也是。
许欺和姜凉生活的区域紧挨山脚，并没有多少人，二人与世隔绝地生活了些时日，起先还会出去购买食物，到后面就只靠存粮度日，囤货充裕这才没出问题。
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未雨绸缪，更不是所有人都有人相依为伴，邻楼的下方躺着一具碎烂的尸体，吓死了同楼患有心脏病的老人，甜腥的尸臭飘荡在小区里。
面对这种事情，二人唯一能做事是保持缄默。
“呲啦……呲……呲……”
“啊——”许欺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身，刚才还清晰的声音忽地细如蚊吟。窗外月亮高挂，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生活在过去。
“怎么了？”身旁的姜凉也醒了，坐起身凑过头问，“是做噩梦了吗？”
“没……”许欺凝眉，“我有种不妙的预感，有种窸窣的声响在我耳边挥之不去，和我当初被袭击时的声音规律一模一样，你听得见吗？”
姜凉摇摇头，“会不会是太紧张了？最近的情形……忽然想起这些事情出现幻听也很正常，我去给你泡杯甘菊茶怎么样？”
她正要起身，却被许欺轻拉住胳膊。
“不，这不是幻觉，这个声音确确实实存在。”她面色凝重，“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可能有戮目要袭击。”
姜凉：“这个时候贸然出去会不会更危险？我分析过之前的新闻报告，戮目大概率袭击人群密集的区域，理论来说我们这里是安全区。”
许欺：“可如果戮目真的这时袭击，身在楼里根本无处可逃，在外面以摩托车的速度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姜凉低头沉思，半晌道：“听你的。”
许欺点头，迅速开始收拾背包，分配好必要的食物、水和工具，掂量一下重量把更轻的递给姜凉。二人蹑手蹑脚下楼。
姜凉这时也发现不对，犹疑着开口：“地面……好像在震动？”
“是的。”身为息感染者的许欺自然也能察觉这细微的变化，翻身跨上摩托车，“恐怕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听见每一寸地面都有不同频率的电流声，这很可能不单单是一只戮目袭击，而是集体爆发。”
“那怎么办？如果是这样的话，逃到周围的区域就不是解决办法了……”姜凉的声音渐弱。
“上山。”许欺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陡峭山坡中一条隐蔽的土路，“这段时间以来还没有戮目冲破山体的报道。”
“好。”
二人骑摩托车乘风而去，几分钟就抵达目标地点。天空此时才刚刚泛起鱼肚白，极窄的土路在深色调的针叶林里看着格外孤零，在昏黄的光线下看着格外压抑。
许欺打量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跨下摩托车将它倚在一颗树旁。
“走吧。”她说。
…
三周前。
[你确定这个消息靠谱吗？我最近在S区老家待了两三个月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我看网上人分析戮目多在人群密集之地袭击。]
[我就在这个基地里，当然靠谱，灾难迟早要来，基地有专家已经分析出来了，再过几天大概率就要爆发，我是指所有地下的戮目都会同时袭击那样的集体爆发。]
周珞将手悬停在键盘上，半晌敲下疑问，[可是基地不会有戮目袭击吗？]
[不会，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专家探测到基地及周围地下都没有戮目的痕迹，像是野草群中空出的一块荒地一样突兀。]
[可是既然你们知道要爆发，为什么不告诉更多人？]
[如果基地也变成人员聚集地的话，戮目没准就顺着气味找上门了。况且，我这儿上面是想整个人类社会大换血，留下自然淘汰后的幸存者。
[总之，你来不来？要来我提前给你要个名额。]
[……你先把地址给我吧。]
[好，这儿：[链接]。出于保密原因，基地地址没有具体街道号，只有距离它最近的楼的，你要做的是跨过那个楼房，然后你就能看到一片荒草原，基地在草原最中央。]
[真是太感谢了，不枉我们这么多年交情。]
合上电脑，周珞走出卧室，映入眼帘只有空荡荡的客厅。
曾经住在这里的二老因疾病先后离世，如今正在公寓楼不远处的墓地里，周珞在离开的那天为他们扫了最后一次墓。
本还再想给封巡发消息询问关于基地的事，可电网瘫痪，电子产品和几块板砖没什么区别。心怀忐忑，他拖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去基地。
周珞曾在F区工作生活，常来往于老家和自家之间，即便交通系统混乱也能毫无障碍到达位于S与F区之间G区中心的岐城。
下车后，他前往全城唯一一家没关门的早点铺。店里又有两个人逃单，老板也没有管。
“再过段时间，钱都要没有用处咯。”
“已经没用了！”
隔壁桌的两人语毕，大声笑起来。
周珞盯着碗内微微晃动的清汤，吃完饭规规矩矩去付钱。
上车后，他继续驾驶向着西边的出山路而去，一种不安感从身后油然而生，他去看后视镜，看见远方的地标性尖塔浓烟笼罩。
“不对……”周珞眯起眼睛凑近后视镜——那座尖塔已经断了，有什么东西取代顶端，从镜子里看，正极小幅度地扭动。
心中的警铃大响，周珞一连超过十几个车位的距离。
与此同时，馄饨铺传来阵阵嘈杂。
“天花板塌了！快跑！快——快跑——”
急切的声音戛然而止，被惊天动地的崩塌声响取代。
周珞已然来到山路上，目睹戮目袭击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好像要震碎胸膛。他逃避性地将视线远离方向盘，隐约瞥见山坡上有两个小小的黑影一前一后向上移动着。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车紧接一震，七八只粗壮的触手掰开地面，将左前方的车揽起砸到山体上。
“啊啊啊啊啊！”惊吓过度的尖叫从右后方的车传来，它失去控制向山脚冲过去，被触手拦截带往百米之上的高空。
只一刹，车就变成了一片废铁，肉块粘连着血丝纷纷扬扬落下来，数量绝不是一两个人这么简单，红色从车窗顶部缓缓流入视线内。
这是在开哪种玩笑吗？周珞大脑瞬间空白，甚至来不及害怕，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从头到脚捅穿了他。
随着越来越多的触手见到光日，地面被搅成碎片，和车一齐被抛上天。
强烈的失重感下，周珞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飞离大脑，周围的时间似乎都慢了起来，车顶凹陷，触手砸碎车窗，巨大的瞳仁晃过眼前，层层叠叠的诡谲纹路清晰可辨，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砰——”
车盘底座发出碰撞声，车在空中旋转起来，警报声刺耳。几秒后，连车带人砸到地上。
周珞觉得自己的额头很湿，咸腥的混合液体滑入喉咙里，耳鸣声将面前的景象变成一片雪花屏似的噪点。
远处的高层楼宇间，戮目冲破顶楼的界限，扭曲着将人类引以为傲的财产变成一片焦土，他这才意识到车已经飞跃山路。
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热，用尽全力挣脱安全气囊后，他爬行着远离报废的车，身下拖出几米长的血痕。
视线模糊间，爆炸声也像是隔了层玻璃一样朦胧不清，尽管知道闭上眼睛或许就再也睁不开，他还是选择陷入黑暗。
许欺和姜凉站在山顶上向下俯视，山下的惨状尽收眼底——簇簇绽放的戮目肆虐着城市，几座工厂与医院都已燃起大火，人们像失去蚁窝的蚂蚁一样四处逃窜。
她们是幸运的旁观者、不幸的旁观者，幸运在于逃过一劫，不幸在于还要活在更糟糕的未来。
许欺神情谈不上悲哀，只是无可奈何，看向身旁的姜凉，她声音略哑道：“不知道爆发期会持续多久，今天晚上肯定要在山上过夜。”
姜凉哽咽一声，转过身不再看下方，和许欺离开了山崖边。
“下一站是哪里？”她问。
许欺：“山那边的私立医院，我们去那里补充药物和过夜。”
“嗯。”姜凉抓住许欺的手，感受到朋友手心的温度，才感觉心安定稍许。
…
“嘿你！你还活着吗？！”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闯进眼前。
“我……”
“太好了！”看到地上的人醒了，那大叔道，“戮目昨儿个爆发了！一觉起来大家都他爹的死了！终于见着个活生生的人了，你叫什么？”
“我叫……周珞，应该是周珞。”
“你失忆了？！”见他绞尽脑汁的样子，大叔一愣，质问。
“不，我记得我是谁，记得我是怎么成长起来的，记得我是怎么来到岐城的。”周珞捂着脑袋，“只是有一些地方很模糊，我不记得为什么我要离开我家，不记得为什么会晕倒在地，更不记得戮目是什么……
“但我知道末日要来了，而有人告诉过我，要去往盐北城平行线大街277号。”他终于找到力量站起身，一双青色眼睛像是两根针刺进大叔的眼球里，“一定要去。”
那是一番极其有力的话，至少对于赵金而言，对于前一天灌酒灌到烂醉如泥断片的他而言，对于背叛妻女无家可归的他而言。
他的确很幸运，眼前一黑就躲过戮目爆发，可接二连三的秩序坍塌已经让他的生活陷入泥潭，眼下如此明确的前行道路不可否认地会给他带来希望。
“好。”他听见自己说。
周珞点头，跟着大叔一瘸一拐地来到他停在后巷的吉普车上，瘫软在车座上，“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赵金，叫我赵叔就成。”
车内有一股难言的气味，主要是烟酒气味，后座上泛黄的被子告诉周珞赵金早过爆发前就在车里生活不少时日。
他看向前视镜里的自己，看到覆满整张脸的干涸血迹，他瞬间感到头晕眼花，连夕阳西下的阳光都变得刺目。
有什么影像回到记忆中，上千只灰白的眼睛在面前闪烁——戮目，末日的原因，自己还需要接着回忆，回忆起它的形象，回忆起对它的恐惧。
“赵叔，我们先去趟医院吧。”周珞开口，声音轻飘飘的，“我现在大概率有脑震荡，还有这一身伤，必须先处理这些……兴许还要静养几天。”
他隐约记得自己从空中摔到地上。
“行行行。”赵金插上钥匙启动发动机，“G区那个私立医院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山上，就盼着这戮目没把它糟蹋完了就成。”
“应该不会。”周珞道，“直到目前都没有出现过戮目从山上袭击的新闻……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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