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灯光柔和。
古典乐的余音回荡在空中,谈话声三言两语,刀叉碰撞。
白游歌坐在白英的身边,牙齿磕在杯口上,兴致不高,目光固定在面前的女生身上。
“游歌。”白英笑得温和,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以后,江檀就是你的姐姐。”
面前,江檀身穿墨绿色风衣,中指推向无框眼镜,轻笑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
最近降温,晚上更是凉快。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大脑清醒。
白游歌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姐姐。”
江檀依旧轻笑,“你好,妹妹。”
叫完以后,白英长舒出一口气。
原本她以为白游歌会哼哼唧唧地胡闹,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妥。
她与前夫离婚已经十年了。
逃离前夫的阴影,独自带着女儿长大,她承受了很大压力。
现在女儿即将升入高中,她也再次走进婚姻生活,存款充裕,一切可以说是苦尽甘来。
重组家庭,难免会有摩擦。
白游歌能与江檀好好相处,已经是她最大的盼望了。
白英看向江太明,相视一笑。
一旁,白游歌却笑不出来。
她几乎被白英宠坏了,是彻头彻尾的妈宝女,平时任性撒娇,白英总会纵容到底,因为她是妈妈唯一的女儿。
但是现在,她有了新姐姐。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姐姐。
白游歌用牙齿磨着杯口,心情复杂。
这个新姐姐,可能会抢走原本属于她的母爱,可能会抢走原本属于她的偏爱与视线。
想到这里,白游歌更不情愿了。
而且。
她更在意的是,这位所谓的新姐姐,很成熟。
无论是谈吐,还是气质,都很成熟。
明明相差无几,几乎同岁,她却这么成熟。
白游歌的心里有些在意。
在意很多事情,一个都放不下。
不喜欢新姐姐,不喜欢重组家庭。
所有的一切事情,她都不喜欢。
餐桌上,白英与江太明聊起高中。
他们都是存款富裕、月薪可观的人,所以在很多事情上,能有更多的选择。
比如高中择校,是选公立,还是私立。
白英说:“听说临城实验学校不错。”
江太明点点头,“可以考虑。”
临城实验学校,算是市里最好的私立高中了。
去年本科率100%,重本率94%,无论是教学还是生活条件,都位于第一梯队。
顶多就是学费贵了一些,其他没有任何问题。
谈起高中,白游歌起了兴致,她放下玻璃杯,看向江檀,问道:“你中考多少分?”
江檀捋着耳边的长发,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道:“七百二十一分。”
白游歌得意笑道:“我七百三十七分。”
江檀轻笑道:“你很厉害。”
白游歌有些小骄傲,“那是当然。”
论成绩,她还没输过谁。
有了成绩对比,她心中的不适感略有缓和,再看江檀,都觉得她顺眼了。
无论是她浅色瞳孔的桃花眼,还是垂至腰间的长发,以及她的微笑。
白游歌都看顺眼了。
白游歌默默吐槽自己一句言行不同,又默默拿起玻璃杯,喝着果汁。
白英和江太明还在讨论高中生活,需要带的物品,需要准备的东西,谁去接送,生活费要给多少,事无巨细。
谈到最后,他们聊起了房间分配的问题。
听到这个,白游歌直接竖起耳朵。
然而,他们讨论的结果是,暂时搬去江太明的家里,因为他提前买了双人床,分为上下铺的那种,会更方便一些。
至于其他事情,等他们买了新房再说。
事情基本上全都解决了,几人走出餐厅,准备回家。
路上,江太明问江檀:“有了妹妹,感觉怎么样?”
江檀的头靠在车窗上,闻言轻轻抬起,看向后座的白游歌,笑容浅淡,“挺可爱的。”
像白团子。
一戳,还会咕叽咕叽的白团子。
“那就好。作为姐姐,你可得好好照顾她啊。”江太明降下车窗,让冷风吹散空中的潮湿粘腻感,“临城实验学校是全封闭寄宿制,你们好好相处,不要闹矛盾。”
江檀轻声应道:“嗯。”
回到家中,冷意已经消散许多。
空中的潮湿感,仍然像水鬼一般,粘腻地缠在身上。
白游歌将行李箱摊在地上,拿出几件衣服,挂在衣柜里。
江檀坐在椅子上,回头看了一眼衣柜。
她的衣服被推到最左边,白游歌的衣服挂在最右边,中间一条宽大的缝隙。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江檀笑着问道:“你是要复刻美苏冷战吗?”
白游歌抿着嘴唇,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我们衣服风格不一样,容易混穿。”
江檀对此表示理解。
她合上书页,转身去看正在忙活的白游歌。
脸上笑意逐渐加深。
风格不一样,容易混穿?
明明身高不同、尺寸不同,这也能混穿吗?
江檀的视线停留在白游歌的头顶上,看了几秒,估算出她有一米五。
一米五,是个很可爱的数字呢。
江檀一米七五,如果想和白游歌说话,需要低头弯腰,才能听清对方说的话、正常聊天。
江檀单手支着下巴,说:“你可以穿我的衣服。”
白游歌板着张脸,看向属于江檀的那一半衣柜。
风衣、大衣、夹克、工装裤、纯色T恤衫、短裤。
哪个她能穿上?
或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江檀指指最左侧的白色衣服,“那是一件羊绒大衣,可以把你从头包到脚,十分御寒。”
从远处看,像是毛茸茸的白团子。
白游歌听出她话中的调侃,皱着眉头说道:“我才不穿你的衣服呢。”
江檀点头,笑道:“好吧。”
收拾完了衣服,白游歌坐在床尾,观赏着自己的杰作。
她不想和江檀产生任何关系,衣服上的关系都不可以。
白游歌愤愤地抱着电脑,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坐在书桌前面。
这里原本是江檀的房间,一切装潢设施都是她喜欢的,白游歌根本不想待在这里。
她想和妈妈在一起,或者单独一个房间。
难道不能暂时分开住吗?
或者将她带到客卧去睡呢?
白游歌想不明白,又愤愤地敲了几下键盘。
上铺,江檀正在抱着贝斯练习曲目。
白游歌戴着耳机,勉强能阻挡一些外部声音。
此时已是晚上,时候不早了。
白游歌合上笔记本,下了椅子,想去关灯。
途中,她用余光扫过双人床,瞥见江檀倚靠在墙上,看着手中的电纸书。
白游歌注视着她,直到江檀抬眼,与她对视,才匆匆忙忙地移开视线。
江檀轻笑,放下了电纸书。
关灯以后,白游歌嘟嘟囔囔地盖上了空调被。
她的感觉没有错。
江檀就是太成熟了。
白游歌闭上眼,索性不再去想她。
然而她的脑中,全部都是江檀。
穿着墨绿色风衣的江檀,叫她妹妹的江檀,抱着贝斯练习曲目的江檀,倚在墙上看电纸书的江檀。
为什么她能这么成熟?
为什么她能这么特殊?
白游歌想不明白,也不想想了。
将江檀抛之脑后,白游歌翻了个身,逐渐入睡。
第二天,清早。
白游歌一直睡到了早上十点,醒来时,白英和江太明已经走了,家里只剩她与江檀。
白游歌捋顺头发,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挪到餐桌前。
正在热奶黄包的江檀转过身来,看见她睁不开的眼,笑着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白游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才发现,与她讲话的人,竟然是江檀。
白游歌沉默地喝完牛奶,睡意全无。
昨晚她想得太多了,难得失眠,一直到两三点才睡着。
放下玻璃杯,白游歌理好睡衣下摆,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拿起两片新鲜吐司。
她看看靠在料理台上的江檀,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衬衣长裤上。
吃个早餐,还要装束整齐……
白游歌扯着吐司边,干嚼几口。
“今天上午,我要去排练。”江檀拿出温软的奶黄包,掰成两半,“你自己在家,不要给陌生人应门。”
白游歌觉得江檀有点太低看自己了,便懒懒地回答道:“哦,好。”
她怎么可能给陌生人应门。
江檀纯属多虑。
吃过早餐,江檀背着贝斯琴包走出家门,白游歌看着她离开,然后关门上锁,拿着温牛奶回到卧室。
夏天气温向来多变,昨天还是阴雨绵绵,今天就放晴了,阳光扑在身上,晒得皮疼。
白游歌坐在书桌前,翻开衔接题,蛮无聊地转着笔,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物理公式在脑子里乱飞,白游歌摇摇头,散去思绪,又看向另一边的书桌。
江檀昨晚没看完的书,此时正躺在那里。
《全球通史》
白游歌是纯理科生,虽然她的文科成绩很好,但这不妨碍她看见历史就头疼。
白游歌倚着椅背,转着椅子,转向床铺。
那件属于江檀的墨绿色风衣挂在衣架上,因为空调的风,而轻轻飘晃着。
白游歌定定地看着它。
然后狠狠闭眼。
果然,她无法与江檀达成和解。
江檀夺走了她的妈妈,夺走原本属于她的母爱。
白游歌左想右想,还是无法原谅江檀。
哪怕她知道,在重组家庭中,江檀与她一样,身份相同,都是孩子,没有太多决定权。
江檀分出一半父爱给她。
她分出一半母爱给江檀。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换句话说,她们的处境,是几乎全然相同的。
白游歌看向天花板,有些心累。
道理她都懂,可她还是不能接受,从此以后,白英的眼中不再只有她,而多了个江檀。
脑瓜子疼。
江檀也会这么想吗?
白游歌觉得应该不会。
江檀不像是需要家长担心的孩子,她应该能放平心态,接受一切。
……吧?
白游歌不知道,白游歌不清楚,白游歌现在只觉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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