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手受伤的缘故,成先暂时歇了折磨她的心思,临殊得了自在,一个人在宫中闲处。
成先站在书房窗边,看着那边池边树下的临殊,正在逗弄一只雀儿。
宫人见者皆是惊奇,只道这世子好似神明转世一般,亲近者皆觉如沐阳泽,连着鸟兽也如此。
临殊本在树下赏景,一只青雀衔了一朵桃花忽地闯到她面前。
她先是一怔,看清楚后弯了眉眼,也没再理,只当是春阳布德泽,万物活络。正要绕开,那衔花青雀却似看准了她,又扑闪着双翅飞到她面前。
檐下宫人皆道神妙。
见青雀始终萦绕着她,临殊默了默,思索半瞬,慢慢伸出手掌。
青雀顺势停在她掌心,随后将口中的花落下,又啄了啄她的手。
临殊了然,眉眼盈盈,神姿濯濯如春月柳,一手轻掩檀口。“你倒是个灵物儿。”
她一手拈了花儿,抬起手来,示意青雀离去。青雀在她掌心跳了跳,似是不舍模样。
临殊道:“不能总拘在我这里,天地浩大,你自需多多看看。”
这话落到成先耳中,引得他不由发笑。他眼皮轻掀,讥讽道:“燕雀心小,哪里能知道天地的广阔。”
临殊自是不知道那边成先的不屑,她只是又轻扬了扬手,示意青雀离去。
青雀还是不舍,小爪子挠了挠她的手心,引得她一阵痒痒。
临殊无奈地摇了摇头,蹲身将青雀放在地上。“别误了春光,且自去见识。”
她才送走了青雀,正要回房,忽地又被人叫住:“太子殿下请您过去。”
临殊默了默,不知这人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只好又跟着人过去。
成先候在廊檐下,远远地看见临殊身影,停了手上的动作。他面前挂着一只藤编织的鸟笼,雕金绘银,十分豪奢。里面关着一只画眉鸟,站在横枝上面,娇声唤着“如意如意”。
临殊开门见山道:“不知太子唤我何事?”她眼神落到笼中画眉鸟上,毛色顺滑,叫声清脆,只看着身子略有些笨重,想是被喂养得极好。
成先指了指画眉鸟,“我看世子逗鸟颇有一番手段,不知能否传授我些。”
临殊知道他定是看见她方才的举动,抱手道:“我平时不养鸟,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
成先明显一副不信的模样,冷笑一声,眼神紧紧地盯着临殊:“可我见你方才与那雀儿玩得不亦乐乎,如何不能传授些许方法,让我这笼中鸟也自在自在,成日里闷着,让人眼生不快。”
临殊只道这人说话随口就来,她方才哪有与那青雀玩得不亦乐乎?心中暗叹一口气,她直白道:“或许殿下将笼子打开,还它以自由,这鸟便不会觉得闷了。”
成先却道:“非是鸟闷,是我见这鸟习惯了取悦人,让我觉得闷。”
临殊阖了阖眼,对成先的胡搅蛮缠有些无语。她抬眼与人视线对上,见人眼中只是不羁与调笑,嘴唇轻抿成一条线。
她没说话,随后慢步上前,走近鸟笼。
画眉似是感知到她的接近,原本还定在笼中横枝上,此时忽地走动几步,靠近了临殊。
成先眯了眯眼,心思沉重几分。当真是个怪物,连着他喂养了几年的笼中鸟也愿与之近身。
临殊淡然眼神扫过成先,什么话也没说,自己打开了鸟笼。她想,成先捉弄人是全凭自己心意,如今她便也懒得琢磨他心思,只想着将画眉鸟放了。
画眉往小门处踱了几步,随后啄了啄临殊探出的两指。笨重的身子一跳,随后跃上了她的手。
临殊自来与鸟兽亲近,也从没想过其中缘由。反正,万物有万物的秩序。
她一面将画眉接出鸟笼,一面看向成先。
然这人又犯了性子。两人本就距离得近,他忽地贴身上去,一手扶住临殊的腰,一手直直擦过她脖颈,握住她手上的画眉。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临殊脸颊,她心中一惊,只听咔嚓一声响,忙转眸看去——
成先缓缓松开手,修长指节间充溢着轻逸柔软的鸟毛,他人慢慢退开临殊身子,随后又是一声闷响,是重物落地声。
临殊眼睛看着歪倒在地上已然没了生气的画眉,叹了一口气。
……
临殊独自回到房中,对方才那一幕还有些怵。她早有听说过太子成先喜怒无常,自己先前虽也被捉弄过,但毕竟不伤生命。
可如今,眼见他对养了几载的宠物转瞬抹杀……
“世子可是还在想那画眉之事?”一旁的宫人忽地出声问道。
临殊一愣,看向那宫人,点了点头。
面前这宫人上了年纪,眼神中掺杂着可怜之意。
临殊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将旁的人屏退。
那宫人也是有眼色,忙地就跪身在地,低垂着头,叹惋道:
“太子殿下这性子,并非天生如此。”
临殊细眉微皱,只让她继续说。
“殿下一直为陛下不喜,若非皇后娘娘维护着,早被废掉了。”说着,她眼中泛出泪花,声音也哽咽起来:
“我也算是在太子宫中服侍的老人了,小时候的殿下真是活泼可爱,遇着谁都是笑……但不知是哪里传来的谣言,说太子命硬,克君克父,陛下大怒,虽是处置了散播谣言之人,但最后还是不免对殿下生了嫌隙。”
临殊眸色一转,有些不解:“既是如此,太子当更应该克己奉礼,昭示谣言荒谬才是。”
宫人叹了一口气,望向临殊的眼神满是忧愁:“……世子是不知殿下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临殊松了眉头,确没想过这方面。
“自那谣言产生后,陛下心中忌惮,断了与太子的会面,只让太傅教导……后来甚至让皇后也不见太子,只怕沾染煞气。”
宫人摸了摸脸上的泪痕,“宫里面都是见风使舵的人,陛下对太子生了顾忌,谁又能说太子之位能一直稳固呢?越发的……宫中的人落井下石,竟敢连殿下的衣食都不上心了,寒冬腊月里吃不上一口热汤饭,穿不了厚棉袄……险些为此丧命!”
听闻此话,临殊讶然,从未想过成先竟然有过此番经历。难怪,她初见他时,便觉得他对谁都怀有猜忌与敌意,这不都是被人逼出来的么。
宫人继续道:“后来还是一个宫人逃出了被禁闭的太子宫,找上皇后,才将这里又都彻查清洗了一番,太子的日子才勉强能支撑起来。纵容如此,宫中的种种腌臜,大家也不过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
听完这些,临殊心中黯然,对成先想法改变些许。
她想了半瞬,忽地看向那宫人:
“你为何要将这些东西都告诉我?不怕我对他不利?”
那宫人愣了愣,摇摇头:“我见世子是个好人。”
临殊一默。
那宫人道:“殿下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前几日您受殿下捉弄几番,却一点怨气也没有,奴婢觉着,或许您能与殿下处好呢。故而婢子才言说这些。”
正在这时,外间忽地又有人通传:“太子殿下请世子到后院说事。”
临殊慢慢看过去,皱了眉头。有什么事情不到书房说,去后院做什么。
跪着的宫人却又道:“太子殿下或许是性子暴戾了些,但绝非坏人……还请世子多多谅解。”
临殊心情有些复杂,不由得扶额。也不知道她能帮上他什么。
去到后院,只见一架马车停在院中。马车并不豪华,看着像是寻常人家的规格。马凳已经备好,一个宫人指了指马车,示意她上去。
“太子呢?”临殊忍不住问道。
马车里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让你上车就上车,哪里有这么多的废话。”
临殊撇了撇嘴,只好行事。手刚把住马车门壁,里面的长手忽然往外一伸,将人捞了进去。
临殊摔滚进去,双腿半跪站在他膝间,她下意识两手往前撑,一手稳住车壁,一手落在成先肩头。她愣了愣,眼神快速将他全身掠过,他换了素服长衫,虽没有通身的贵气,却也平白透出一股威压。
“你这是……”她是真的看不懂成先,一天一个心性。
成先打断她,“你能不能做好?”
临殊:……
这话说得真不客气,倒好像是她故意的一样。
临殊扶额,从他身上推开。
刚在一边坐好,成先却忽地丢给她一身衣衫,同样的素朴。
“做什么?”临殊瞪大了眼睛。
“换衣服啊!”成先也是瞪大了眼睛。
“在这里换?”
“要不然还等你下去换?”
再是宽容的一颗心,临殊此番也有些变脸了。“若是要出去,你为何不早跟我说,早些将衣服给我。”
成先却毫不在意,眼神掠过她细白的脖颈。他眼皮轻掀:“难不成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么。”
临殊脸皮涨得通红,抿了抿嘴,端抱着手中衣服,紧着嗓子道:“君子知礼!”
“罢了罢了,”成先撇过脑袋,颇是厌烦:“当我乐意看一样!”
临殊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他能做的最大退让了。
她憋下一口气,这才开始解着衣衫。反正她里面还有一层中衣,束胸亦是紧束,应该看不出名堂。
这厮——难怪师友不亲!
旁边的成先掀开半角车帘,只做看窗外风景模样,只一边唇角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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