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他进来吧。”
封烛吩咐了一句,继续漫不经心地提笔给上奏的折子里写上否字。
跪在地上的老太监起身后退几步,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出来传人。
一出殿门,那弓得厉害的腰往上捎了捎,快两步走向殿外檐下候着的人。
走到人面前站定了才说:
“越大人,殿下传您进去呢。”
稍近黄昏时分,伫立在殿外的人穿着一身玄紫色广袖圆领朝服。
鬓发如漆,眉眼锋锐,黑沉沉的瞳孔正眺望着皇宫一处。
老太监顺着身旁人的视线,越过层层朱墙红楼。
正东方位,正是太子所居。
“多谢公公。”
冰凉的声音平抑得没有起伏,老太监收回视线,垂首退到殿外龙雕金柱旁。
殿内,黄昏半坠的光影将站着的人分割为二,阴影中看不清神色,暗紫衣裳上的孔雀纹路在空气里熠熠闪着细碎的光。
越楼迟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小册子,暗蓝的皮子,一侧被粗线订制成。
他上前几步,交递到桌案空旁,又退回暗影中。
“殿下。”
封烛掀开那本册子,里面是傅家一直以来通过盐路所敛的财,富可敌国,怪不得傅阁老是保皇的领头羊。
怪不得宁死也不投靠一方。
新皇登基,这事查出来要不了多久就先抄他的家立威。
封烛勾起嘴角,把账本压在手掌下,似乎是想到什么,细细的笑声像长长的蛇信一般回荡在殿内。
“好啊,好啊。”封烛呢喃道。
越楼迟行了一礼,径自退出殿内。
那低低的愉悦的嗓音止了片刻,窗外天色渐渐黯淡下去,封烛仰着苍白的脸,眼中如蛇液淬了剧毒思索着,又笑了起来。
“母后,父皇马上就要去陪你了。”
死同穴死同穴,那张与封烛几分相似的芙蓉脸常常因嫉妒显得愚蠢狰狞,还有那张虚伪的有着天下最大权利而得意的脸也令封烛作呕。
如今,只需要再推一把。
他唤出一人,暗自吩咐了几句。
越楼迟出了御书房的门,空荡的袖中他手指紧紧掐着掌心,与东宫的方向越走越远。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做很多事情才能把沈之宜从东宫带出来。
冷白的脸上仿佛感知不到疼痛,血从掌心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落到一步一步越走越远的路上。
—
夜里,傅宅书房。
封十九悄无声息落在正伏案冥想的人面前,一册账本被放在书桌中央。
傅融头发已然花白,正值五十多岁,是知天命的年纪。
他惶然睁眼,满脸褶皱,嘴里惊恐厉色问道:
“你、你是何人?”
正欲唤门外家仆,骤然睁大眼睛看到桌上账本,哆哆嗦嗦地翻阅几页。
整个人被骇到,连坐都坐不住了,脱水般直往下滑。
这时封十九才开口:
“主子让我告诉你,前阵子五皇子查盐税查的紧,傅阁老可要小心些。”
只听门外忽如风吹,门扉一颤,他如鬼魅般隐匿身形,不知踪影了。
余下书房一人瘫坐地上,手里紧攥着那暗蓝皮子的账本簿。
这之后,隔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
皇帝的病愈发加重,千年人参吊着一口气。
宫里面的气氛人人自危,仿佛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要有大事发生。
只有东宫里沈之宜被瞒得很好,从不敢有人多嘴一句。
午后睡醒,沈之宜在封烛怀里看书,夏天本就黏热,幸好殿里冰块足够多,才没让沈之宜闹脾气。
封烛趴在怀里人肩上,跟着他一起看手里的奇闻异录。
“怎么又是妖怪爱上人的故事?知知看不腻吗?”
沈之宜恍若没听到,不搭理他。
直到雪白的颈边又密密麻麻地啄起来。
沈之宜微皱了皱眉头,一手拿着书,一手捂住封烛的嘴。
“不许亲。”
纤瘦的掌心的软肉被不老实的舌/头作弄着,湿漉漉的。
沈之宜恼起来,侧过头,白滢滢的脸上微抬,棕色眼瞳盯着封烛的眼睛。
封烛停下动作,下半张脸被手捂着,只留一双细而长的丹凤眼弯起来,像狐狸一样地笑。
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不亲了不亲了。”
热气扑在柔软敏感的掌心,沈之宜微拧了拧秀丽的眉头,撤下手。
有点嫌弃又有点气恼看着自己的手掌。
那只白皙的手被一只比他大的多的手掌托住,被人用青雪色的帕子擦拭干净。
“不生气了。”
封烛磁性的声音如同从绸缎上滑过,低低地从沈之宜耳边刁磨着。
沈之宜被磨得没了脾气,温声道:
“你这几天好像特别开心?”
封烛拿起沈之宜放在膝上的书,掀到刚刚看到的那一页。
念道:“小生只愿娶双双为妻,听到铜镜中传来的话,聂双双哭得双手伏地不起,在这金光闪闪的佛庙里…。”
他截断之后的话,转而低声说:
“知知,你愿意与我成婚吗?”
沈之宜默不作声,纤细的手指翻过去了那页。
封烛不再闹他,闭上眼睛侧脸抵在沈之宜的肩头,两只手环着怀里人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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