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这边天花乱坠的说着,这时,一个三十左右的素衣女子徐步走了进来,槐看出是谁,不敢怠慢,笑嘻嘻的迎上去:“你来了。”
那女子并不搭理槐,趋步走到雨姚面前,恭敬行礼:“见过司巫,我是老司巫身旁的侍女,名献芹。”
雨姚微笑与她还礼,说:“今日一见,请与我姐妹相称吧。”
献芹正色说:“礼法第一,我不敢疏忽。”
雨姚连忙表示受教,槐听了这话,撇了撇嘴,站到边上去了,献芹又说:“司巫年长,气虚神乏,我奉命前来教授,此处多有不便,请司巫随我去莼堂。”莼堂是巫祝们演练仪式的地方,堆满了周礼等礼乐典籍。
雨姚颔首,对槐说:“您请歇息吧,容我失陪了。”
槐酸溜溜的说:“去吧,去吧。”
雨姚跟着献芹走了。
槐坐在厅堂里,过了一会,女祝们进来祝祷,侍女杂役在里外收拾着,槐见状,四处支使人,“瞧瞧,这儿的灰都有三尺厚了,赶紧擦了!”“快提水来!浇地!”
侍女杂役没一个理她的,槐胡乱嚷嚷了一阵,自觉没趣,走到外头的庭院里,突然一眼看见一个女子款款而来,她穿着细葛布制成的衣裳,头上簪着一朵栀子花,还没走到人跟前,香气已是扑面而来了。
她是吕氏身边的贴身侍女:栀绾。
栀绾是齐国小吏的女儿,作为陪嫁来到鲁国,资历深厚,这样的人物下降,自然惹来一片奉承拍马:
“栀绾姐姐来了!请喝杯茶吧!”
“昨儿刚得的辟邪桃符,栀绾姐姐挑几个去!”
“栀绾姐姐薰的什么香?可真真是香煞了鼻子了!”
栀绾并不留心这些,只往槐这边走,槐见了她,膝盖骨早也软了,几步迎上前,点头哈腰:“栀绾姐姐......“
栀绾和气说:“听说你会做一手好酱,我来讨一些。”
槐欢喜的浑身发热,忙说:“姐姐折煞下官了......只管遣人吩咐一声便是......“
栀绾含笑看着她。
槐一愣,很快恍然大悟,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已不是女祝了,一时嘴快,姐姐莫要计较!”
栀绾叹气:“你行事不谨慎,才丢了女祝之职,夫人早上还对我说,以你的才干,若是勤勉一些,至少能当司巫呢!”
槐听的眼睛都直了:“那,那......“
栀绾看着她,冷笑说:“你那侍女倒是比你会巴结,当着夫人的面呢,就敢勾引君上,夫人被她气的心口疼,打发我来找你,用枣仁、合欢皮合着麦,做一碗好酱来吃,你这两日仔细做下送来琼苑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槐连忙追上去:“我,我已不是女祝,怎么能去琼苑?”
栀绾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说:“你是夫人看重的人,你不能去,倒叫别的狐狸精在夫人面前现眼么?”
槐听了这一句,整个人登时眉开眼笑,容光焕发了起来,周遭的人则窃窃私语,不住的偷瞄着槐和栀绾。
栀绾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摇摇曳曳的走了。
槐步履殷勤的送出去,过了许久,才得意洋洋的回来。
她大步走到舞雩衙里头,一屁股坐在主官的位置上,一个侍女讨好的走上前:“我方才已是按照您的吩咐扫了灰了。”
槐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不屑一顾的说:“叫一条狗来扫,都比你扫的干净!”
那侍女碰了个钉子,讪讪说:“您既然不满意,我重新扫过便是!”她急急忙忙的扫地去了,其余众人也有给槐奉茶的,也有搭讪的,槐竟比原先当女祝之时还要威风,自然“饮水思源”,想着该如何给夫人出气。
她正想的出神,突然看见倚熏捧着一盏肉羹走过来,槐想起倚熏之前还想打她,顿时就没了好脸色,那倚熏早知如此,不待槐发作,就开了口,殷勤的说:“我知道您还没用饭食,特特去给您弄了些肉羹,这肉羹是我用新鲜的小羊羔肉做的,栀绾姐姐也尝过,还夸我做的一手好汤水,您不嫌弃粗鄙,赏面尝一尝?”
槐一听栀绾都尝过,立刻瞪眼吐舌说:“我是什么东西,如何能与栀绾姐姐相提并论?快拿走!拿走!”
倚熏笑嘻嘻的说:“您是夫人看重的人,咱们这儿谁大似您去?”
槐听了这一番奉承,之前的耳光之仇暂时一笔勾销,语气也软和了许多:“夫人看重我,皆是因为我素日勤勉的缘故,你多学着点便是。”
倚熏恭恭敬敬的应下,把那盏肉羹放在槐面前,槐吃了肉羹,又想起了雨姚,看见倚熏还站在一旁,就阴阳怪气的说:“这肉羹你大概也孝敬那小蹄子了罢?”
倚熏立刻反应了过来,赔笑说:“那位自然有秋草关照,我不知呀。”
槐冷笑:“这两人倒是投缘。”
倚熏不肯接话,笑说“去厨下看看可有什么树上熟的果子孝敬您。”就拿了空盏,慢吞吞的走了。
槐听了这一句“树上熟”,登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大声嚷嚷让人给她准备枣仁麦粒,“没听见夫人让我做酱嘛,耽误了差事,看夫人饶你们哪一个!”
众人被槐支使的满院子乱跑,好容易东西备齐了,槐就站在庭院里,一边捣枣仁和麦粒,一边骂众人笨手笨脚,过了一会,侍女霜池端着一碗米粥走过来:“司巫大人吩咐我送粥给您吃。”
槐斜睨了一眼那米粥,问:“哪个司巫大人呀?”
霜池忙说:“是君上新封的司巫大人雨姚呀。”
槐冷笑一声,端了碗,吃了一口,手一扬,那粥就劈头盖脸的浇在霜池脸上,好在粥也不太热,霜池惊叫了起来。
槐摔了碗,骂道:“雨姚那蹄子是我从外头流民堆里捡来的,没有我,她骨头都化作土了!她叫你送一碗夹生粥来,是看我落了难了!叫你来作践我啦?”
霜池辩解了两句,槐跳了起来,恶狠狠的扇霜池耳光:“你算什么东西!老娘如今四处受气,还要将就你这贱人么?”
霜池挨了打,不敢还手,一边躲,一边哭着跑了。
槐出了气,命人收拾了一地狼藉,又大张旗鼓的做起酱来。中午倚熏来了一次,除了送了满满一碗“小牛肉酱蒸出来的麦饭“,还送了一个皱巴巴的柚子。
倚熏谦虚的说:“我不是得脸的人,寻了许久只寻到一个柚子,虽是去年的,可却是用米糠拢着的,看着不好,里头汁水足的很,甜滋滋的。”
这般殷勤小意,槐被奉承的通体舒畅,夸了一句好。
倚熏笑眯眯的走了,槐吃了饭,又剥柚子吃,过了一会子,霜池端了饭食过来,恭恭敬敬的说:“司巫大人请您用些,这回米饭都熟透了,绝对不夹生!”
槐哼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没夹生的?”
霜池老实,说:“我替您尝了一口上面的,麦粒都煮烂啦!”
槐勃然大怒,啐了一口:“下贱东西!倒拿你吃剩下的敷衍老娘!”
槐连踢带打的把霜池撵走了。
众人看了这一上午的大戏,纷纷绕着槐走,唯恐被波及,槐继续捣酱,偶尔看一眼庭院里头的合欢树。
到了下午,雨姚回来了,她先来给槐请安,槐一蹦三尺高,叉着腰怒骂:“你少来这套!蝎子摆尾巴!满肚子毒水儿!我问你,你早上让人送的那夹生粥是想噎死老娘呢?中午倒让我吃贱人吃剩下的,你好歹毒的心思啊!”
雨姚见槐翻脸,心里奇怪,面上只低声下气的赔笑,“不敢得罪您,这是霜池疏忽,我已是责备过她了。”
槐见雨姚好脾气,以为她得了消息,畏惧吕氏,就越发的张牙舞爪。众人见槐这等泼辣,又想起栀绾的敲打,竟是无人劝解,槐把雨姚骂了个狗血淋头,雨姚始终低眉顺眼,嘴都不曾还一句,槐自己也觉得无趣,冷着脸去做酱。
雨姚就垂手站在一旁。
槐捣了一阵子,抬眼看太阳快下山了,她眼里露出狠辣之色,抬头又换上一副不耐烦的嘴脸,对雨姚说:“夫人让我在这酱里加些合欢皮,要新鲜的,你去给我弄些来。”
雨姚四处看了看,见庭院一侧靠着正堂的位置上长了一棵高大的合欢树,于是命一个侍女拿了刨子来,准备刨些皮下来。
槐冷笑:“我就知道你是个面甜心苦的!你原先伺候我几年了!我用的合欢皮从来都是树顶上的嫩梢儿,你倒是会敷衍。”
雨姚便说:“我去寻人来爬到树上,砍一些树枝下来吧“
槐骂道:“等你寻了来,老娘做的酱都干透了!现等着用,你这贱皮又不是没爬过树,哼,两个爪子一捂,也在老娘面前充起贵人来了!实话说给你!这是夫人吩咐的差事,你眼里没我也就罢了,连夫人也没有么?”
雨姚被骂的灰头土脸,只得自己袖了个刨子,攀着合欢树的枝丫,往上攀爬,过了一会,她爬到了半中间,已是离地面一丈多高了,此时暮色四合,众人都偷眼瞧她。
雨姚取出刨子,想要刨皮,槐站在下头叉腰怒骂:“你个懒骨头!说了要树梢上的嫩皮!不然酱苦的很!这可是夫人吩咐我做的,耽误了差事,你吃罪的起么?”
雨姚又往上头爬了一截,枝丫越往上越纤细,她每爬一点都晃晃悠悠,众人纷纷为她捏了一把冷汗。槐见她此时离地面也有三丈多高了,眼底越发不怀好意,她高声道:“行了!刨些嫩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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