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之中,斗的云波诡谲,曲水之上,那两艘船已是顺流而下,离都城越来越远了。
曲水支流颇多,刚开始还能见到大小船只过路,甚至有水匪有心劫道,不过看见两船上皆是壮年男子,也就避难而退了。
雨姚熟稔水路,命两船沿支流绕山走,越走越荒凉,到了黄昏时分,光线越发的昏暗,此时,众人扎了几十个草人了。
雨姚放下手中的草叶,站起身,打量了一番前头,看见不远处那熟悉的河滩,便吩咐停船。
于是两艘船都靠了岸,众人下了船,见那河滩其实是一处山脚,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可以上山。
公孙拢以为要在此处过夜,抱怨道:“好歹在官道上落脚。”
雨姚说:“我等要避入此山。”
公孙陇惊讶:“不是霍太山吗?”
雨姚淡笑:“霍太山太远,我有身孕,去不得了。”
公孙陇莫名其妙,心里还是庆幸不用走太远,他抬头看了看山势,只觉云遮雾绕,陡峭非常,偶尔还有野物嚎叫,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走到雨姚身旁:“少妃,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上山。”
雨姚道:“此言有理,你身上血气甚重,山路崎岖,若是惹来野兽,我等皆死无全尸。”
公孙陇看了看自己袖子上的驴血,心中不以为然,觉得雨姚是在吓唬他,面色有几分难看,一旁的伐柯却是惴惴不安,他身上溅的血可比公孙陇身上多多了。
雨姚不理会这二人,她命众人拿起行李包袱下船,然后对众人说:“此处名为莲花山,昔日我为猎户之时,曾在此处盘桓数日,山中境况皆熟,今日天色已晚,山路多野兽,我等在山脚下的房屋歇息一宿,明日再做打算,诸位跟随于我,我保诸位衣食无忧,安然无恙!”
众人齐齐应下,雨姚又与众人约定:“奔逃在外,不可再称呼我为少妃了,日后诸位唤我名字便可,我名雨姚。”
众人听了,都说:“不敢直呼少妃名讳。”
雨姚想了想,又道:“既如此,诸位便称我为少主吧。”
众人这才应下,唯有公孙陇面露不屑,雨姚只当看不见,反而客客气气的问他:“出门在外,若再称公孙,难免走漏了消息,我便托大,称呼公孙一声贤侄了。”
公孙陇冷冷的说:“少主是君上妾侍,贤侄之称,君上叫得,夫人叫得,只怕少主叫不得,于礼不合。”
雨姚一挑眉,笑道:“那公孙意下如何?”
公孙陇得意的说:“我为家中嫡长,家臣尊称我为孟郎。”
献芹听这话不像,眉头皱了一皱就要开口。
雨姚悄悄的示意她稍安勿躁,嘴上笑道:“也好。”接着又问众人:“谁会游水?”
立刻就有人说会,连牛燕客也在其中。
雨姚颔首,点了连牛燕客还有另外两人,说道:“二人一舟,两舟相连,轮流撑桨,顺水而下,明日天明之时,便能绕到一处名叫九皋的集镇,那儿是南北枢纽,必定有人,尔等挑个江上无人岸边有人的时候,离岸远远的,凿穿船底,沉船后游水上岸,对岸上的人托词船毁人亡,要回主家报信,买个小舟,乘舟回转到此处,不可带外人。”
她又指着河滩后的山路道:“你们只沿着这山路走,便可看见一处房屋,后日午时会有人过来接应。”说罢,让献芹给了燕客一把玛瑙珠子,“此为一路用度,切记,此事不可为外人道也。”
燕客握着那玛瑙珠子,迟疑道:“若有人打捞,如何是好?草人多半浮在水面,叫人看见,也要露馅。”
雨姚微微一笑,说:“这有何难?”说罢,又让众人将草人竖在船上,“一人出一件衣裳,套在草人身上,草人与草人之间用衣带相连,衣带打死结,再用多余的草绳将草人捆在船栏上!”
众人恍然大悟,知道沉船会带着草人一齐沉底。燕客想的更远,问:“九皋周遭的水深几何?”
雨姚笑着说:“水深十余米,水底多泥多沙,常有船只出事,却从未打捞出一条沉船,据虞官说,这些沉船都被暗流冲走了,故而咱们这些草人只要入了水,则天衣无缝!”
众人连连称是,动手给草人穿衣,给衣带打结,捆草人,有人见衣带长,还将衣带捆在了船栏上。
雨姚一一看过,末了,脱下那件鱼鳞衣裳,让献芹披在最外头的草人身上。好容易众人忙完,只有一个草人没穿衣了,众人都目光都投向公孙陇。
雨姚见他抱着肩,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便说:“这衣裳沾了血,路上不吉,你且换了这衣裳,岂不妥当?”
公孙陇冷笑:“我自有武艺,何惧走兽?不必忧虑。”
雨姚皱眉:“若是惹来野兽,我等皆危。”
公孙陇道:“臣必护少妃....唔,少主无恙!”
雨姚见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生气,说:“你想抗命不成?”
公孙陇也高声道:“我堂堂宗室子弟,奉君命护卫,少主岂能逼迫更衣?真是岂有此理!”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不好听了,雨姚气的几乎有些晕眩,留他这样的进山,路上要经过几处猛兽的领地,血腥味必定要招惹野兽。
待要让他走,若是此人被有心人抓住,岂有不将她供出来的道理?若是命人来硬的,竟是免不得要死伤,倘若他赌气逃走,还不如直接让他走呢!
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燕客开口道:“既如此,少主何不以孟郎为后盾,隔百步断后?”
此言一出,公孙陇勃然大怒,心想这分明是要他独自犯险,那厢雨姚已是接过话头:“如此甚好。”说完,她又问公孙陇:“若是你愿意更衣,此事还可再议!”
公孙陇气的七窍生烟,狠狠的瞪了燕客一眼,胡乱脱了外裳,摔在地上,伐柯连忙拾了,替他套在草人上,又认真的绑好了衣带。
雨姚见他有人分忧,也不再理他,对燕客说:“草人绑在船上成了串儿,你们要小心莫要被草绳缠住。”说罢,让献芹取了一枚火石和一些干粮给这四人,“千万收好!若是沿途能采买火石干粮,就多买些回来!保重,保重!”
四人接了,一道撑船离去,暮色之中,草人在船上伫立,衣袂飘飘,仿佛真是人一般。
雨姚看了一会,转过身,却见公孙陇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跳,对他越发的提防了,不过面上并不显露,而是转身带着人,往山路走去。
公孙陇懒散的缀在后头,走了几百米,山势绕过一个弯儿,果然一座茅屋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眼睛都是一亮,霜池更是又惊又喜,拍手对雨姚说:“少妃,啊不对,是少主,到了!到了!”
雨姚一副怔忡的模样,霜池说了第二遍,她才回过神,道:“今晚先在此处对付一宿吧。”说罢,命众人寻了些干柴,就在茅屋前燃起篝火,然后安排了人轮流看守,又分了干粮给众人,大家都吃了,她便要领着其他人进屋子。
公孙陇走上前,道:“且慢,这茅屋久置,兴许有野兽!”说罢,不待雨姚回答,他就命伐柯,“你进去看看!”
伐柯还没迈步,雨姚就道:“这屋子的地基撒了许多雄黄,寻常野兽不敢来的。”然后就自己走上前,把门推开了,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公孙陇跳到一边,自言自语:“什么鬼地方!也不知做甚用的!?”
雨姚轻轻的道:“这是猎户的殓屋。”殓屋就是停放死人的地方,众人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公孙陇更是怪叫:“这地方岂能住得?”
雨姚漠然道:“夜间露重,你不怕伤身,就在外头也可。”说罢,自己进去了,献芹等人咬着牙也跟着进去,其余众人见少主都不怕,也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公孙陇隔着门叫:“我乃堂堂宗室子弟,岂能蜗居于此!”
雨姚冷笑一声,不理他,献芹从包袱里翻出油灯,在外头用篝火点了,拿回屋子里头照亮。
公孙陇见外面冷冷清清,暗自咬牙,却也没法子,走到门边,命伐柯出来,让他脱了贴身的衣裳,垫在篝火旁,他舒舒服服的坐在衣裳上,还让伐柯“仔细护卫,不可怠慢。”
伐柯光着膀子,虽说不冷,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只不敢表露。
雨姚不管公孙陇的事儿,让献芹将油灯放在空地上,众人借着灯光打量四周,只见茅屋内颇宽敞,地上整齐的堆了些草垛,不用说,也知这草垛是收尸用的,众人都有些畏惧。
雨姚笑道:“莫怕,眼下山中猛兽正是育崽的时候,皮毛不好,又凶猛,猎户们都不敢招惹,进山的也少,纵然进来,也是绕着走,只猎些野羊野兔,少有死伤,自然这殓屋也就空了许久了,况且按着规矩,用了草垛的丧家都要出钱换新的,无妨,且歇着吧。”说罢,她自己挑了个角落,躺下了。
众人见雨姚都躺下了,也没什么说的,纷纷寻了个草垛躺好。
玉帐躺在雨姚身旁,小声问:“您之前送人来过么?”
“算是吧。”
“那人是谁呢?”
雨姚没说话,霜池却有些好奇,追问:“他怎么死的啊?嗷!”一旁的献芹听不下去,掐了她一把。
霜池就不敢问了,雨姚也久久的没出声,她们都以为雨姚不会再说了,许久,雨姚才低低的说:“他被熊咬了,流血死了。”
霜池心里越发好奇,带着这样的好奇,她慢慢的睡着了,临睡前,她仿佛听到有人轻轻的叹息。
“孟”有长子之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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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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