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温锐拦住肌肉充血的佘贝拉,晚一秒,佘贝拉就要冲到陆观棋脸上去了。
乔也眸子里的光暗下去,表情维持着没变:“我不明白。”
陆观棋低眉顺眼地站在乔也面前,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脸颊圆鼓鼓的。
她做错事一贯这样。
“乔也……”
“你先别说话!”
乔也脑子瞬间乱成一团,胸口怒火正在翻涌,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让她声音发紧,怒火已经窜到头顶,她干脆想要问个明白。
“小时候你就是这样,不由分说就跟陆妄一伙,什么都不告诉我。在E区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上来就控制我,让我签那什么狗屁保密协议。”
乔也胸膛剧烈起伏,被怒火滚过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颤抖。
“在柀村的时候,你还是这样,不跟任何人商量就投票给佘贝拉当祭品。现在,你又是一声不吭地跟在我身边,然后突然告诉我,你是烛冰会派到我身边的卧底。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商量,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边的!我说没说过!”
乔也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些话,她憋了太久,太久了。
陆观棋垂着头,一声不吭,眸子明明暗暗,眼睛一眨一眨的。
从小到大,乔也是不舍得让陆观棋这么委屈的。每每看到她这样低眉顺眼的神情,乔也就觉得有一双手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心脏,让她眼眶和鼻子发酸。
她不舍得骂陆观棋的。
但这些话,她必须要告诉陆观棋。
“我……我想和你站在一起。”陆观棋嘟嘟囔囔说着,声音含在嘴里,混沌不清。
乔也犹豫了一瞬,满眼不可思议:“这就是你和我站在一起的方式吗?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一意孤行啊!”
“我没有!”陆观棋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噙满泪水,她在用力忍住眼泪,但蹙起来的眉毛和忍着不想哭出来的嘴唇,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委屈。小时候她被人欺负,见到乔也的时候就是这一番表情。
乔也每次都会背着妈妈偷偷跑出去,拎着棒球棍给欺负陆观棋的人揍一顿,再若无其事地回家吃饭。
记忆与此刻交叠,乔也再也不忍心说一句重话。
“你不也就跟我一样?”哽咽让陆观棋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但字字句句她都说得清晰无比,“小时候每次你从书房出来都不开心,但你从来不告诉我!妈妈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不告诉我!从家里搬走的那天,你甚至都没有跟我说一声!就连进柀村那门课,你也不告诉我!”
陆观棋手指飞快从脸颊扫过,擦掉了几滴掉出来的泪珠。
“你就不是一意孤行吗?你不也是什么都不跟别人说,自己一个人咬牙扛着吗?你凭什么说我!”陆观棋高声反驳。
“我凭什么?我也想问!我凭什么?”乔也脸涨得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起,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我也想告诉你,我也想有人分享我的痛苦,但是……我不能,我不能!我要保护你,妈妈、爸爸、学校的老师、甚至一个莫名其妙的邻居,所有人……所有人全都在告诉我,我要保护妹妹。”
乔也苦笑一声。
“凭什么?凭什么妈妈死在我怀里,陆妄还不让我告诉你。如果我说了,你就会失去出国留学的机会,你的后半辈子就要跟陆妄那个恶心的男人纠缠不清,你就会成为他精心培养的棋子!”
乔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觉得缺氧,面前的一切都在泛白。
“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我只能尽我所能让你远离危险,远离伤害。小时候,妈妈和爸爸说,我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继承她们研究的事业。如果有一天她们俩都死了,被选中的孩子就要进入研究所,继续她们未完成的研究。那个人是我,凭什么是我!!”
这是乔也的噩梦。
小时候,只要乔也成绩有波动,或者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妈妈爸爸就会把她叫到书房里去。
她们告诉乔也,进入研究所工作是神圣而严肃的事,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乔也后来想,应该是对她们来说神圣而严肃,而迫不得已,是留给乔也的。
这是研究所的规定。
夫妻双方均为研究所的员工,当两人死亡时,必须有一个人继承她们未完成的事业。
那时候,乔也还不知道研究所是什么东西,只对这个地方充满恨意。
因为这个规定,乔也的人生变成一张单程车票。
没有任何可能性,她只能按照规定的轨迹运转。
她要学的东西更多了,医学、教育、艺术、心理、甚至格斗和枪械,她都要学。
她甚至不能反抗,因为只要她反抗,这个被框定未来的人,就会变成陆观棋。
即使难受,乔也还是咬牙坚持下来。如果这样能够让这个家继续运转下去,乔也可以接受。
但是,乔也苦苦维护着的表面的幸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裂开许多细小的伤口。
妈妈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一丁点小动静就会让她暴跳如雷,她总是突然流泪。她整日整夜地和陆妄吵架,乔也只能听到几个关键词,无非就是项目、记忆、成果之类的。
乔也耳朵灵敏,就算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吵,她也还是听得到。
是不是只要去了研究院就会变成那样……
黑夜里,乔也偷偷看着睡在隔壁床上的陆观棋。她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乔也心疼妈妈,更舍不得让陆观棋也变成这样。
于是,乔也继续扮演着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模样,顺从地接受父母的一切安排,就这么读书读到高考结束。
一天,陆妄出门上班,乔也送陆观棋去上学,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妈妈倒在血泊中。
她当即掏出电话叫医疗队。
妈妈按住了她的手。
“宝贝,妈妈很难受,死,对我来说,是解脱。”
乔也咬住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不停地摇头,希望这一幕只是一个噩梦。
她蹲下来,却真的从乔颂的眼睛里,看到了欣慰和快乐。
乔也抱着她,她能感受到温暖正在流失,灵魂也正在渐渐抽离,乔颂始终抓着乔也的手,压着不让她呼救。
“妈妈,很难受的话,我就不叫医疗队了。”乔也把手机放在离她很远的地方,轻声对乔颂说。
“谢谢宝贝。”
乔颂笑起来,身体还在流血,大片大片的血迹从乔也身下蔓延开来,像一只手将乔也拖入深渊,像一颗火苗越烧越旺,世界陷入猩红。
她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只知道自己坐在那片血海里,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世界失去颜色,久到那把大火将她的未来燃烧殆尽。
让她回神的是陆妄手里的相机闪光灯。
咔嚓,咔嚓。
快门声和闪光灯在乔也面前弹起交响曲,给陆观棋的哭声打出一个欢快的节奏。
“不许跟任何人说起乔颂的死,否则……”陆妄拖长尾音,晃了晃手里的照片,“我就把这些照片送到警局,相信我,以我的能力,让你成为杀害乔颂的凶手,不是难事。”
乔也沉默着听陆妄的的话,脑子里仍然是妈妈临死前的微笑。
谈条件的时候,就要攻击对方最薄弱的情感和最在乎的东西。
陆妄正在对乔也言传身教。
陆妄的手支在书房桌子上,手掌下压着刚刚洗出来的照片,他微微俯下身,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乔也,如果你是凶手,那么未来,要投入研究所工作的人就是陆观棋。我会让她从现在开始,放弃她的音乐梦,撤销她的留学申请,立刻开始学习相关课程。至于课程内容……你知道的。”陆妄笑着看乔也,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让乔也觉得刺骨的寒。
乔也接受了父亲的条件,从这个家搬出去了,她断了和陆观棋所有的联系方式。
警局派人来调查过几次,乔也只是回答“不知道”或者沉默。
乔颂的死,成了悬案。
但媒体和公众并没有放过乔也的打算,高考状元、天才少女,弑母凶手、辍学疯子,这几个词放在一起,就很有看头。
她搬到了那个城郊的小木屋里,这里远离人群,远离纷扰。
用了半个月,乔也把木屋收拾得漂漂亮亮,光洁如新。窗外的大片空地,乔也种了一片棉花。
从那开始,乔也开始做玩偶修复师。
乔也有天赋,再加上一点运气,她的订单从来没断过,收入也足够她温饱。
三年之后,乔也收到一封信,来自陆妄。信上说,他已经按照约定送陆观棋留学,随着信来的还有一张照片,照片里陆观棋站在机场安检口前面,对镜头挥手。
那种眼里满是希望的,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眼神,让乔也的心颤了一下。
她看了陆观棋很久,最终只是把那张照片压在小狗玩偶下面。
那时候,乔也已经没有办法再联系陆观棋了。
陆观棋有点发怔,她静静听着,听那些曾经温暖她的阳光背后,是什么样的阴暗和冷漠。
“这些……我都不知道……姐姐,”陆观棋叫起这两个字来还有点生涩,她总是觉得什么都变了,但这两个字一出口,她突然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乔也所有情绪就像凝住了一样。
“啊……不……不用,不怪你,没事……”过去二十多年发生的事,乔也都能侃侃而谈,但是如果是面对陆观棋的“对不起”,乔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不说这个了。”乔也清了清嗓子,她不喜欢煽情,不想让别人觉得对不起她,觉得她活得很惨。在这个世界里见到陆观棋,看到她还鲜活地在自己面前,乔也觉得已经很好了。
“姐姐,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陆观棋往乔也的方向挪了两步,话说得更加清楚。
“好,好,我……我知道了。”乔也从没觉得自己嘴这么笨过。
“姐姐,以后你别再不要我了行吗?”
乔也只想逃离,但她的双腿坚定地告诉她,不能走!
她觉得肉麻极了,但还是对上陆观棋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句:“没有不要你。”
听到这句话,陆观棋也心满意足。
她深吸几口气,把眼角晶莹泪珠抹掉:“后来……你去研究所了吗?”
“去了,但……”乔也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陆观棋心也跟着提起来。
“但……但……我好像……不记得了。”乔也觉得恐慌,“我……我没有那一段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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