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边透出了微微的红色，给雾气缭绕的小巷增添了几分人气。
“可再生肉的实验品依旧没找到，各位公民，我们已经加大力度寻……”
滋啦滋啦的大喇叭又开始播放，打破了早上的宁静。
“md，找不到就别找了！！”狗蛋用枕头捂住了头，滚到了墙根旁，无意间瞥到了挂在墙上的时钟。他立刻丢开枕头，弹跳起来，摸着黑寻找袜子。
狗蛋蹬上银靴，甩上门，一边啃着饼干一边跑入了雾气缭绕的小巷。
高楼上悬挂的大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八，“tmd……”狗蛋收回视线，三两口把饼干塞进了嘴里，加快了步伐。
高速飞行的飞机最怕撞上小鸟，人也是如此。
乳白色的雾中，突然伸出一只瘦弱的小手，狗蛋看到时，已经来不及躲了。
那手死死地抓住了狗蛋的靴子，狗蛋重心不稳地跪在了污水坑中。
他强忍着呕吐感，抹着溅在脸上的泥点子。
“狗蛋，给我点吃的吧……”
狗蛋的手停了下来，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和骷髅似的男孩，“小……小杰！?”
“狗蛋，我也需要吃的……”
“我也要……”
坐在墙角的人们如鲨鱼闻到血般围了过来。
那一张张带着谄媚笑容的脸让狗蛋的胃翻腾起来。他认得这些脸，姐姐死后，就是这一张张脸围着他，擅自剥夺了他领取食物的资格。
那一张张脸如今被饥饿折磨得变了形，狗蛋克制地压下了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
狗蛋踢开了小杰的手，撞开人群朝人鱼饲养室的方向走去。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跑到了他的前面，双手张开拦住了他，“你怎么这么冷漠。”
狗蛋笑了起开，好像看到了世上最滑稽的一幕。他俯身，手搭在男人肩上，耳语道：“叔叔，阿丽莎tmd可是活活饿死了呢。”
男人眼睛直视着某一点，颤抖地放下了手，狗蛋迈着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巷。
狗蛋推开了人鱼饲养室刷上白漆的铁门，走到了门旁一个低矮的房子旁。
这低矮的房子和白得晃眼的人鱼饲养室格格不入，它虽然也从头到脚刷着白漆，但白色的墙上结满了蜘蛛网，窗户上落满了灰，像是白天鹅中的丑小鸭。
狗蛋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的眉头舒展开来，敲响了泛着油光的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
可过了片刻，里面传来了酒瓶子破碎的声音和跑调的的歌声。
狗蛋无视这让他恼火的声音，继续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了口齿不清的嘟囔声，“喂——这才几点啊——谁啊——”
狗蛋本就不多的耐心被消磨地一干二净，他一脚踹开了门，叉腰立在门口，“tmd新来的。”
里面的酒臭味和汗臭味扑鼻而来，墙上挂满了监控屏幕，一群肥头大耳的人一人抱着一个酒瓶，横在房间里的不同位置。狗蛋用手掐着人中，才没让自己熏晕过去。
一个人看着狗蛋眨了眨睡眼惺忪的眼睛，举起了酒瓶，“嗝——你喝吗?”
狗蛋扫视着遍布着酒瓶的地，给自己找着落脚点，“这只是有酒味的水罢了，□□后就没有真正的酒了。”
“这都几点了。”一个阴森的童声从狗蛋身后响起。
屋子里的人立刻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开，回到了各自的工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屏幕，齐声道：“李鹤队长，早上好！”
狗蛋狐疑地向后转去，呼吸一滞。
那是个长着男孩脸的成年人，大大的眼睛，婴儿肥的脸蛋本该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可这些特征在他身上却变得恐怖起来，更恐怖的是，他是在几年前围堵小白和狗蛋的饲养员 。
李鹤也叉着手看着狗蛋，显然认出了他，但他的腰放松地靠在桌沿上，丝毫没有撸起袖子翻旧账的意思。
“干得漂亮。”
狗蛋诧异地看着指着地上破门的李鹤，对方耸了耸肩，拿出一副可以当杯垫的眼镜，走上了二楼。
李鹤一走，人们和烂泥似的松了下来。
狗蛋踢开地上的瓶子，在一个空缺的工位上坐下，仔细看着屏幕。
“新人，你别看了，没用的。”
狗蛋把那人怼过来的肥脸推开，“你tmd认真点……”
“这里就是个废物聚集处。上层把能力差但又碍于面子不好辞退的人都往这里堆。你想想有谁会丧心病狂地去抢人鱼啊。我们的工作就是个莫须有的工作。你别看李鹤那么nb，他和我们一样是个废物。只不过是个偏执、墨守成规的废物。”
狗蛋心虚地往后挪了挪椅子，咳嗽了几下，转移了抢人鱼的话题，“李鹤看上去工作挺认真的。”
“认真什么?还不是他爱人在这里死后受刺激了，变成了一个工作偏执狂。他这么认真有什么用?哎，有时候我还真可怜他……我们，我们都是废物啊。”
那人越说越伤心，最后哭了起来。
狗蛋瞪大了眼睛，无措地在桌上乱翻着，摸出一包纸巾塞到了那人的怀中。
那人哭着地喘不上气来，“谢……呜……呜呜呜呜……”
狗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往他怀里塞更多的纸巾，“tmd，说不出话来就不要硬说了。”
那人没了声，抱着狗蛋一条胳膊疲惫地睡着了。
狗蛋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眼泪和鼻涕，抿紧了嘴唇，但没有把他推开。
他们都是已经被世人推开的人了，他还要把他推到哪里去呢?
他看向屏幕，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山姆，和我去21号小巷巡逻。”李鹤从楼梯上匆匆走下，把厚厚的眼镜放入口袋，往眼里塞着隐形眼镜。
“山姆！?”
李鹤扫视了一圈，看向了在睡梦中还在抽泣的山姆，拿纸为他擦去了眼泪。
李鹤揉了揉太阳穴，放轻声音对狗蛋说：“让他好好睡吧，我自己也能应付过来。”
狗蛋看着远去的李鹤，又看了看屋里的人们，莫名想起了多年前和他“自愿”站在台上的人们，他用凉水抹了把脸，把自己从思绪中抽出，继续盯着屏幕。
这份工作真不是平常人能胜任的，不知过了多久，睡意席卷了狗蛋，他的头和瞌睡虫似的一上一下，额头处被桌子磕出了一个红点。
咚！
这次，狗蛋直接被磕清醒了，他捂着额头，继续眯眼看向屏幕，看到了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小人正在翻窗进入人鱼饲养室。
他以为是自己磕出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趴到屏幕前继续再三确认。
人们不知道上哪里聚餐去了，一楼空无一人，狗蛋只好跑向二楼。
二楼的装修风格更和这里格格不入，连墙和门都没有刷成白色。狗蛋打开二楼的破门，“李鹤！不好了……”房间里空无一人，显然李鹤还没回来。
狗蛋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和一楼一样大的二楼却只有一个工位，不同的是，这个工位可以360度旋转，兼顾所有屏幕。
他想到了李鹤那和瓶底似的眼睛，不知不觉松开了门把手，立在了原地。
这时，他又瞥到了屏幕上那个闯入的小黑点。
狗蛋两步并成三步跑下了楼梯，闯入了外面正浓的夜色，冲向了人鱼饲养室。
狗蛋一脚踹开了门，顺手按亮了墙上的灯。
下班后打扫卫生的小红哼着歌打扫着走廊，抬头就看见了和恶鬼般奔来的狗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抱着拖把躲进了墙角。
“等……等！狗蛋！！我刚拖了地！！！”
可是已经太晚了，狗蛋一脚踩在了水上，他直接滑过了拐角，滑向了直通关着人鱼房间的走廊。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赫然出现在狗蛋面前，“tmd,快闪开！”
那人转头看着飞过来的人，咣当一声扔掉了手中撬锁的工具。
肉和肉相撞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两个人像失去脊椎似的摊在了地上。
二人就这么躺在地上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料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对方。
黑衣人首先打破了沉默，他一把推开了压在身上的狗蛋，掏出了枪。
狗蛋感到医学奇迹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他全身的骨头瞬间不疼了。狗蛋双手撑地跳起，撒腿就跑。
子弹在他身后紧要不放，混乱中，他的视线里出了一扇白门，他想都没想就躲了进去。
这是一个仓库，上面堆满了东西，其中一个黑黝黝如同死神魔抓的人鱼项圈静静地躺在角落。
狗蛋拿起项圈和控制器，嘴角略过一丝坏笑，“你tmd就等着吧。”
待门外安静后，狗蛋来到了关人鱼的房间前，透过门缝静静观察着。
黑衣人选哪个人鱼不好，他偏偏拿着麻醉针走向了小白。
狗蛋紧紧咬着唇，不让嘴角上扬，麻利地潜入了进去。
“嘬嘬，过来。”黑衣人拿着一个泛着油光的小鱼干在小白池子旁晃荡着。
就在狗蛋觉得那人的胳膊都快晃酸了时，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波纹 ，一个银色的海藻头露了出来，只留一双眼睛在水面之上。
他缓缓地游了过去，直起腰去够黑衣人手中的小鱼干，黑衣人瞄准他的脖子，把针捅了过去。
小白的眉毛压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银光，嘴角得意地向上挑去。
狗蛋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白。小白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白痴，以至于他经常忘记小白是一条狡猾凶狠的人鱼。
巨大的尾巴倏地冲出水面，大量的水溅到了黑衣人眼中。黑衣人闭眼的同时，小白的身子弯成了一道弧线，人手夺过了小鱼干，鱼尾扇开了麻醉针。
“你……”黑衣人抱着被扇麻的左手，看着吃掉小鱼干，边斜睨着他边吮手指的小白，一时头脑气得发涨，语无伦次，“可恶……狡猾的人鱼。”
他拿出枪对准了小白，狗蛋终于等到了他两手都不空闲的时候。
他从阴影处冲了出来，咔嚓一声给那人戴上了人鱼项圈。
可是小白突然睁大的眼睛和突然张开的嘴巴暴露了他的存在。
黑衣人猛地转身，用胳膊肘狠狠地怼向狗蛋的腹部。
狗蛋下意识去捂肚子，一脚踩空跌入了旁边的人鱼池。落水的一瞬间，他按下了控制器上的按钮。
蓝色的光瞬间铺满了他的视网膜。
他正想松口气时，感到脖子被什么狠狠勒住了。
一条蓝绿色的人鱼如幽灵般划过他的视线，窒息的绝望笼罩了狗蛋。
人鱼的主要食物虽然是小银鱼，但是有个大活人出现在面前，他们当然会乐意吃掉。
求生的本能让狗蛋对着那粗壮的胳膊又撕又咬。可在缺氧状态下，狗蛋这些攻击和蚊子的叮咬没什么区别。
人鱼开始带着他向池底游去。
狗蛋松开了双手。他完蛋了 ，人鱼吃陆生猎物前，都会先溺死猎物，被人鱼带向海底的陆生猎物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狗蛋的肺开始疼了起来，周围静得可怕，像是提前为他举行葬礼。
他觉得自己在这样的葬礼上离开人世真好，葬礼安静，美丽，还摆放着躲躲白色的大菊花。
他的目光聚集在白色的大菊花上，朵朵大菊花变成了白色的波浪卷，似是谁的头发。
小白！?
银色的人鱼不知什么时候跳了下来，径直向下潜去。他白色的卷发在水中如无数白菊齐刷刷绽放，就像捧着花的白马王子奔向公主。
狗蛋又开始挣扎起来，拼命向上游去。
小白露出了尖牙，发出了狗蛋听不懂的低沉吼声，朝他身后的人鱼咬去。
红色的血水在狗蛋眼前弥漫开来，他感到他的脖子被松开了，水的浮力托着他浮出了水面。
他不停地咳嗽着，如刚出生的新生儿般努力呼吸着，一口接着一口，他从没意识到呼吸是件这么美妙的事情。
他双手撑着池边上了岸，看着静静的水面莫明心慌。
就在他要去上前观察时，一个银色的头倏地冒出，尾见划过了狗蛋的脸，抹去了到他脸上的水。 小白抬着头，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摸着头，咧开嘴腼腆地笑了。
发生了昨天那件事，狗蛋没想到小白还能来救他。
他撇过头，又猛地抬起头，绞着手，重新看向了小白，“谢……谢。”
“狗蛋！”
门被人哐地打开了，小红领着AA先生急匆匆地奔来。
小白一下子缩到了水下。
AA先生看着水漫金山的地面，“狗蛋，偷盗者呢。”
狗蛋拍了拍水面。
小白跳回了自己的池子，过了一会儿，他像拍皮球似的把黑衣人拍了上来。
狗蛋见小红颤抖地试着黑衣人的脉搏，连忙道：“他没死，我电他的时候没吧电加满。”
“哈哈哈，好哇，好哇，”AA先生背着双手，走向了狗蛋，“你们配合地真好，狗蛋，521号的饲养员非你莫属。”
狗蛋的眉毛挑了挑，“可是……”
AA先生笑着指了指在毫不会掩饰笑容的小白，“它都笑了呢，它肯定很喜欢你。那天你被咬应该只是个意外。”
小红托着地上的黑衣人跟在AA先生后面离开了。
狗蛋皱着眉，掐着人中坐到了地上。
“嗷呜～”
一个银色的脑袋供着他的胳膊，狗蛋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推开了小白，直接摊开四肢躺在了地上。
他望着被月光染成银色的天花板，叹了口气，“tmd，怎么哪哪都是你，怎么就甩不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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