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月钱一发,初五的荷包鼓不到半柱香就会扁下去。
初三要借钱,初八也要借钱。八两银子,一人借三两,瞬间就剩二两。本来初二也想借,见初五捧着那二两银子低头摆弄实在不忍,在她旁边转转悠悠最后搭进去五文钱买了包糖炒栗子,安慰初五说这钱他们会还的。
初五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闷声道:“上上月你欠我的五两银子就没还。”
“哈哈,我突然想起王爷吩咐事还没办完,先走了。”初二干笑两声,将糖炒栗子塞进初五手里,闪身像鬼一样消失了。
八两银子的月银在盛京各家暗卫里其实算高的,据初五所知,别家有些暗卫甚至没有月钱,到死都只有两套衣装和一件兵器。死后新接任的暗卫要是人好,会将衣服丢进火里写块木牌算送一程。
初二就是这样送上任初二的。
他不会写字,让初五帮他写。初五那会只会写廖去寻千粟这五个字,于是抱着牌子去找廖去寻让他帮忙写,顺便学下初字和一到八怎么写,这样以后送人就不用麻烦他了。
廖去寻那会刚见完宫里的人,心情不佳,见初五抱着个木牌进来脸色更难看。
窗外微风拂过,室内茶香袅袅。
初五在他身旁伺候笔墨,见他在木牌上落笔,忽然说:
“王爷,初五有个不成熟的提议。”
“说。”廖去寻语气冷淡。
初五放下墨锭,跪在椅边恭顺行礼:“若是以后属下死了,您能否像这样也帮属下写个牌子。”
其实初五还想说顺便把她那箱子宝贝也烧给她,可廖去寻光是写个字脸色都如此阴沉,再让他帮忙做别的说不定都不用等以后,自己现在就跟前初二一起去了。
侍女初五会着蓝色的衣衫,长发高束在后,插个木兰玉簪。
初五垂眸盯着自己的衣角,觉得王爷应该会答应她的要求。廖去寻是个很好的主子,别家暗卫都只有两套衣衫,他们夏冬各两套,布料也好,内里还有寓意平安花纹的样式。兼做侍女的她除了府内发的衣服外还有几套常服,都是廖去寻给置办的。他们的剑也很贵,拿到外头能当好几百两,削铁如泥质量上乘,是实打实的一剑传三代,人走剑还在。
好吧,初五承认这话有些夸张了。他们之中就初二的剑传了三代,其余的都是新剑。最开始他们的剑没那么好,后来某次执行任务初五的剑被人砍断,回来后廖去寻就给他们换了剑。
初五私下里悄悄问过教头,她的剑是最值钱的。
或许是因为她陪王爷进宫关过几年吧,廖去寻对她是最好的。初五觉得这是应该的,毕竟她救过廖去寻的命。长宁宫那两年要不是她好心晚上给廖去寻抱着当暖炉,廖去寻就要冻死了。
长宁宫那两年初五也算是立了功,廖去寻封王立府后赏了初五很多东西,还给她单独安排了间屋子。初五没怎么在那间屋子里住过,许是在长宁宫两个人抱着睡习惯了,廖去寻现在睡觉也要和她一起。
初五很是苦恼,跑去跟初三抱怨。
她没提和廖去寻睡觉的事,只说都怪自己身上太温暖。初三那会在给王爷煎药,闻言奇怪地看她一眼,说你夜里身上冷得跟冰块似的哪里温暖了。
初五听后默默捡起柴往火里丢,初三拍开她的手,让她别坏了煎药的火候。
那年长宁宫冬夜太冷,无论是初五还是廖去寻身上都是冰的。
初五钻进廖去寻怀里后暗自调用内力想让身体发热,廖去寻却拍拍她的背,说她身上已经很暖了。
初五以前常在雪中练剑,冻惨后有些分不清冷热,王爷说暖那就是暖了。
她蹲在旁边看火烧,心想她冷得跟冰块似的王爷都觉得暖,看来王爷身体是真不好,得多喝药调理。
许是想起了长宁宫相伴的时光,那段时间初五送药都积极了不少。
送药这份差事初五是不愿去做的,因为要先喝试毒。
初三已经负责煎药了,喝药就得初五来,这样才公平。他们体内的毒是毒中之王,有此毒在,他们的身体可以说是百毒不侵。初五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喝一口就知道药里有没有毒。
那药实在太苦了,廖去寻又让她喝完一碗,说是怕这毒喝多了才起效,于是初五不得不陪着廖去寻喝药。她喝完后廖去寻会给她塞颗蜜饯,初五在旁边苦着脸吃蜜饯,见他面不改色喝完一碗,觉得王爷不愧是干大事的。
干大事的王爷性格有些阴晴不定,有时候很大方,有时候很小气。
初五觉得她提议这会就是廖去寻小气的时候。
因为廖去寻听完后没应允,而是很冷漠地说了句:“你要是死了,不会像他这样。”
初五哦了声,继续发呆跪着。
意思是死后不会给她写牌子烧衣服么,也是,她和初三是露过面的暗卫,要死也是以侍女的身份死,估计死后会让人在山里找块地埋了。
她还是想要像暗卫那样死,烧成灰一洒随风而逝,比埋进地里好。入土为安固然好,但她还是更想要入风为安。
过了会,初五又听见廖去寻说:“你不会死。”
初五抬起头,看着他道:“不吃解药的话一月后就会死。”
原本缓和的脸色在听到她这话后又阴郁起来,廖去寻想起去年她在客栈里毒发的样子,不由得紧握住椅子扶手。初五见他似是在忍耐什么,直觉告诉她最好赶紧离开,起身打算把写好的牌子拿去给初二。
廖去寻却扣住她的腕,力道大得有点疼。初五就这样止住了起身的动作,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椅子上的人。
“你就这么想死吗?”
廖去寻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好似只要一松开她就会消失:“是不是觉得上次没死在荒郊野外的客栈里很可惜,所以来做这些惹我生气,想让我赐死你?”
初五不懂他在说什么,澄澈的眸中掠过一丝困惑,旋即豁然开朗,低下头诚恳地认错道:“属下知错,不该拿这些琐事打扰王爷。”
“属下不过是月钱八两的暗卫兼侍女,身后事不该麻烦王爷。”
初五加重月钱八两四字,说完自以为隐秘地看了下廖去寻,语气没有一丝忏悔,全是对八两的哀怨不满。
躲在暗处当值的初二都看呆了,忍不住为初五打气。
对,就是这样,就这样让王爷给他们涨月钱!
廖去寻气极反笑,将她的手往里拽。初五一时不察向前倾去,手扶住他的腿稳住身子。他弯下腰凑近,咬牙切齿说:“就这么想攒够十两再跑一次?”
初二倒吸一口气。
他是楼内新选上来的,听闻王爷同初五关系亲近,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亲近法。
初五听到屋内慌乱了瞬的呼吸声,微微侧头瞥了下某处。
她视线偏移,廖去寻目光却紧盯着她,冷声道:“初二,滚下去。”
窗户处发出细微响动,屋内彻底只剩二人。
初二被呵斥了声手都在抖,看见院内扫地的同僚初三,抖抖手心有余悸:“吓死了。”
初三晲他一眼:“以后初五在,你就不要在了。”
“按规矩不是无论发生什么都——”
“想死你就继续按规矩。”初三打断他,“现在你该消失了,免得被人看见。”
初二左顾右盼,确认没有旁人后压低声:“什么叫死在客栈?还有为什么王爷让我们跟初五借钱?”
这事不算秘闻,楼内大多都知道。
初二那会还在凉州受训,不知道这事情有可原。
初三将落叶扫到一起,随意道:“去年七夕,初五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说有十两银子就能在江南潇洒一月,带着钱就跑了,一月后毒发差点死在客栈。借钱是因为初五是个死脑筋,她只有攒够十两才会跑,我们要做的就是别让她攒够。”
他们体内的毒发作时不会立刻致人死亡,而是一点点蚕食内力,经脉每分每秒都如被啃咬刀割,痛不欲生。
解药一月一服,七夕那日恰好是初五服解药的日子。
她服完药后跟着廖去寻上街游玩,在瑞福楼遇见了丞相。廖去寻和丞相进了包间谈事情,初五那日不当暗卫也不当侍女,便自个到街上玩去了。
出了瑞福楼遇见个买糖葫芦的小孩,初五买的时候给出锭银子,小孩说太多了找不开,让她给铜钱。
那会初五的月钱还是一月十五两,寻常人家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她甚少出门,不知自己的月钱算多算少,便跟小孩打听了下。这一问,问出只要有十两银子就能在江南玩个畅快。
初五跟廖去寻出门时听人提过几次江南,说那边很是富庶,连街上的糖葫芦都比别处要甜。小孩听了气愤地说自家的糖葫芦才是最甜的,让初五不信在这买一根尝尝,再去江南买根尝尝。
初五蹲在她面前,认真地说:“我要买呀,是你不卖。”
小孩哽住,让她去别处换铜钱来买。初五想了想,说我先去江南买,买完再带着铜钱过来你这里买。
“你莫不是傻子吧。”小孩面露同情。
初五掏出几枚铜钱递给她,拿了根糖葫芦:“逗你的。”
她拿着糖葫芦咬了口,廖去寻还在二楼包间和丞相议事。
初五走进巷口,脚尖点地上了房,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廖去寻。他坐在轮椅上,听着丞相的话面露厌烦。初五盯着他看了会,扭头对上前初二的视线。
她施展轻功落到前初二身边,将糖葫芦递给他:“很甜,帮我带给王爷。”
“别什么吃不下就都给王爷吃,像什么话。”前初二皱眉骂骂咧咧,还是接下了。
初五摸摸荷包,出门只带了八两银子。
“借我二两。”初五朝他伸手。
前初二以为她钱花完了要买东西,没多问就给她拿了二两:“回去还我。”
初五没说话,将银子收好道谢,闪身离开。
路上遇见初三,她挥了挥手。
初三以为是在打招呼,也跟着挥了下。
她刚想问初五怎么一个人走,一五口之家从中间路过,再一看初五已消失不见。
做暗卫就是这样的,来无影去无踪,哪怕初五从长宁宫出来后没再执行过暗卫任务,也依旧如此。
躲在暗处看别人生活并不有趣,很多个夜晚初三躲在树上都会想起之前在凉州受训的日子。她常常想回到过去,但从未想过回到初五消失的那个月。
楼里估计没人想回到那个月。
初二问完事后就消失了,初三盯着地上扫成堆的落叶,听见了初五的脚步声。
她抱着木牌出来,寻找初二的踪迹。
“见到初二了吗?”
初三刚想说他往东边去了,抬头瞥见初五那比起进屋前要红肿的唇,话又咽回去,将手里的扫帚递给她:“你来扫吧,我去把牌给他。”
“你说八两能畅游江南吗?”初五接过扫帚,问。
初三想都不想就答:“不能,八十两也不能。”
初五叹了口气,哀怨看她:“你们不还钱,我连八两都没有。”
“你把簪子卖了呗。”拿着书回来的书墨闻言,随口说完,得到初三一记冷眼。
“簪子是宫里的东西,卖不掉。”初五扶着扫帚,下巴压在手背上,“我试过了。”
书墨张口想说什么,被初三打断:“你不去送书吗?”
她一说,书墨立马抱着书往屋里去。还没走远,就听见初五在身后问:“你觉得我把书墨月钱打下来的胜算有多大?”
书墨转过身:“就这样当我面说啊?”
“很大。”初三晲她一眼,“我的月钱就是被你打下来的。”
“骗吧你就,我知道你月钱不止八两。”初五扫了下地,低头说,“管家还会给你们额外的钱,算起来你们月钱现在是二十两,就我八两。”
“我知道的。”
初五说完,刻意地长叹一口气。
初三没理她的卖惨,拿着木牌去找初二,心里暗道你个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笨蛋,那簪子根本不是宫里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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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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