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爻率先抵达刺史府,一拉缰绳,身下良驹双足跃起,长声嘶鸣。
刺史府的看门小厮见状,横眉怒目,挥手赶道:“快走快走,没见着这大牌匾上写着刺史府三个大字吗?”
另一个脑子活跃的小厮上下打量了莘爻一番,捂着鼻子,高声道:“哥哥,你看这个妇人,穿得寒酸,面黄肌瘦,除了坐着的那匹马儿看着不错,哪里像个能识字的。”
两人话语虽尖酸刻薄了些,但莘爻压根眼风也没给他们一分,她双足在马镫上一点,飞入刺史府的院落里。
两个小厮见莘爻竟是这么个混不吝的,不由得高呼道:“护院在何处!有人闯刺史府了。”
喊了一会儿,连脚步声都没有听到一丝。
小厮怒道:“这群死人可是又去吃酒了!”
待他们推开正门,正要进去喊人时,却见庭院里横七竖八躺着数名护院。
小厮们倒吸一口冷气,一阵秋风恰时从门口经过,两人同时打了个寒战,两股战战,结结巴巴道:“不好了,不好了,有贼人明目张胆来刺史府滋事了。”
“咱……咱们快去找封将军……”
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们只顾着小命的跑远了,剩下的刺史府的内院,院里的人一无所知,各自忙活着手里边的事儿。
内院的书房内,莘爻高坐在书案旁,点评案上题字:“不动如山……钱刺史好一番闲情逸致。”
钱复早在莘爻拿出虎符后,就已经退位让贤,坐在了莘爻的对面。
此刻,听到莘爻这分嘲讽的语气,钱复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人还未反应过来,嘴上已利落地回话了:“不比指挥使大人忧国忧民,下官汗颜,汗颜啊。”
莘爻笑了笑。
汗颜,可不是嘛?
愣谁的书房里面突然闯进来一个贼人,瞬间点住他的穴道,多少也会吃惊一下。
钱复这个老狐狸世面见多了,被点住后倒也没受惊。
他正以为对方是契丹人的内应,脑子疯狂运转,正要虚与委蛇一番的时候;对方竟然掏出了虎符和指挥使的虎头金牌。
开封府来人了!
来得还是御前司指挥使无名大人!
钱复吓得一跳,整颗心扑通扑通的狂响起来,等莘爻占领他的位子,施施然开口的时候,钱复也还未回过神呢。
莘爻长腿一勾,两腿交叉成二郎腿,双手合握放于膝上,似笑非笑道:“我的时间宝贵,咱们直接跳过那些官场的虚话,开门见山聊上一聊吧。”
钱复一听,便明白莘爻话中意思就是交代大事,他面上不住擦着额角冷汗,可心里却支棱起来。
只要在赵国官场混了些年头的官员,谁不知道这位指挥使乃陛下眼前第一等红人,心腹中的心腹。
谁若是能与指挥使搭上话,便是入了陛下的眼。
若是能得指挥使交代大事,那离飞黄腾达不远了。
作为多年的官场老油子,钱复自然明白这层利害关系,早已激动地浑身颤抖。
“萧大人请说,下官必定听命。”
莘爻颇为赏识钱复的这一份自觉,跟老油条钱复相比,无论是张青霄,亦或是封项,都显得像块难以啃动的硬骨头。
不过,纵使是再硬的骨头,在她的手底下,亦能一寸寸的敲碎。
莘爻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芒光又瞬间消散,她拿起桌案上的狼毫笔,在钱复的“不动如山”四个大字顶上,写下一连串的草药。
“魔教卧底潜伏在岚峰城中,我已与他打过照面了。此人右肩为我所伤,伤口是五指形状。我所用暗器掺杂着令人致幻的迷药,若要解毒,必会到药馆采买这类解毒的草药。”
“这些是我所列的草药明细,你派人严查城中药房,有何人在购买或询价这些草药。”
钱复见莘爻面色如常,行动自如,全然没有伤势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凛。
萧大人威武啊!
与魔教那群恶人交手,不止全身而退,还能重伤到他们。
这位御前司指挥使萧无名大人不止手段高超,且武功高强,京都的大人物各个手眼通天,都查不出她的真实来历。
她像是凭空出现在陛下身边的人物一般,好似一生的使命就是为陛下冲锋陷阵。
钱复多年前在京都任职时,他的顶头上司曾给他透露过自己的猜测:萧无名武功诡异,性情极为桀骜,不似寻常暗卫那般稳重忠心,应当是出身民间。
至于这位来自江湖的能人如何死心塌地地跟随着昔年还是太子的陛下,一步步过关斩将地君临天下,就无人能知晓了。
他唯一知晓的,便是陛下登基后,不顾朝野的目光,亲自封萧无名一介女子做了御前司指挥使,甚至任由萧无名肆意修整御前司,改换门庭。
由萧无名管辖之下的御前司,一扫过去板正的气质,吸纳各方狠辣角色,其中最甚者,非御前司的密阁为榜首。
无人知道密阁有多少人,姓甚名谁,所行哪行。
他们就是潜伏在朝堂上的一颗颗暗钉。
朝堂无事时,御前司的禁军是拱卫京师的狼虎之师。
陛下要扫清障碍时,密阁暗中行事,禁军明处出动,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自然。
甚至她的武学极高,只怕在江湖上也布置了密阁的暗桩。如此,上至高堂下至乡野,皆在她眼线之下。
四海之内,能与萧无名齐头并进还能稍压一头的,也唯有阿保国一手扶持起来的内统司指挥使莘爻了。
不过,莘爻做事太绝,名声太烂,简直是阿保国皇帝座下的一条疯狗,此人不过风光一时,身后必定晚景凄凉。
赵国的这位陛下,已是三代明君,脾性温和,以仁政著称,不会做那“良弓藏,走狗烹”的恶事。
加之御前司行事自有规矩,只听从皇命办事,平时规矩地在城北军屯练兵;也不会恃宠而骄,冒犯朝中大臣。
这位指挥使得陛下亲准的“不必日日上朝听政”,时常隐于人后。故而这些多年以来,赵国朝堂之上,皇党与士党两方势力倒也相安无事。
钱复在开封府为官六载,不过见过她两回。
而这两回,陛下看这位萧大人的目光......
令钱复不由得猜疑原先京都“萧无名明为指挥使,实则为陛下禁脔”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潮。
钱复直到离开京都,都未敢同旁人提起过这份猜疑。
多年之后,钱复重新看到这块虎头金牌时,虽然胆战心惊,可也明白对方是个素来讲道理的,不会像莘爻那匹疯狗一样进门就砍,见人就杀,恨不得灭了对方十族的阎罗模样。
在莘爻的对比下,自家指挥使那是怎么看怎么有涵养,简直是太有行业良心了。
钱复对那些契丹人不由得升起一抹隐秘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捂嘴偷乐的舒爽。
钱复暗爽之际,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家指挥使就是受他编排的邻国那个疯狗莘爻。
将马甲穿得严严实实的莘爻此刻面色郑重,沉声问道:“刺史认为,澶州可否抵抗的了阿保国十万大军?”
钱复忙正色道:“实不相瞒,澶州兵不过两万,便是再加上六千余武林高手,也不过堪堪维持现状。原本下官还在心里打鼓,但是见指挥使大人来到澶州前线,下官信心十足,十万阿保国大军又如何,来者是萧家名将又如何。我十万禁军好男儿绝不会输他们分毫!”
钱复说得慷慨激昂,可定睛一看,自家指挥使正玩味地看着自己。
钱复不由得心底一虚,低声道:“还未问指挥使大人,您此行澶州,陛下预备拨出几万禁军援兵?”
莘爻伸出两根手指。
钱复精神大振:“两万?!两万好哇!听闻禁军各个英姿雄武,咱们还是能打赢此战的。”
莘爻摇摇头。
钱复迟疑:“两千?虽然有些少了,但下官依然有信心……”
莘爻笑中玩味更重。
钱复面色发青:“两百!”
他组织着语言,在要不要得罪这位陛下红人?和要不要自己的脑袋的艰难选择中,决定还是得罪一把对方。
他苦着脸,委婉问道:“指挥使大人,会不会有些少了?”
莘爻长眉一扬:“两百?钱刺史你想多了。”
钱复重振旗鼓,笑道:“我就说陛下绝不会如此……”
莘爻道:“只有两个。”
钱复惊道:“什么?两个!”
莘爻道:“就是两人,一个是我,一个叫轩管事,过会儿他就到了。”
钱复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欲坠,不住念叨:“两个,两个,两个……”
莘爻问道:“怕了?钱刺史,你这胆量可不太行啊。若你知晓此行任务,怕是更寝食难安了。”
钱复靠在椅子上,强撑着精神,苦笑道:“有何任务,大人不如一次性同我说了吧,也好让我心安些。”
“不错!指挥使大人有甚任务,不如直白些!”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莘爻瞧见钱复眼底难以抑制地划过一丝不悦。
澶州果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索性她猜中了会面临这种局面,选择轻兵少行,既不过分张扬,亦不容小觑。
倘使某个好大喜功之徒当真是被一时繁华迷住了双眼,她丝毫不介意斩断他的手足。
莘爻双目迅速闪过一抹杀意,笑容不变地朝门口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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