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动静不可谓不大,早在他驱马靠近时,牧辞岁和钟瑜就已经听见了响动。
不多时,人已经到了跟前。
牧辞岁已下了马,跟着钟瑜向对方行了礼。
太子叫起后,挑剔的目光便一直落在牧辞岁身上,从他的视角来看,只看得见对方纤瘦娇弱的身形,雪似的容颜半掩在围脖下,瞧上去颇为楚楚可怜,半点没有皇室贵女的气度和风采。
太子嘴角扯了扯,毫不掩饰眼里的讥讽。
他那位好父皇为了不让他和三弟拉拢钟瑜可真是煞费苦心,竟指了这样一个草包美人给钟瑜。
他只看了牧辞岁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只是转而看向钟瑜居高临下道:“钟大人,孤有要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至于华阳县主么……”他随手指了个仆从,道:“你先带县主回去。”
牧辞岁听出太子语气里的轻视,心里倒也没有半分生气。
她清楚自己的处境,说好听点,她是荣安王府的独女,陛下亲封的华阳县主,但荣安王一无实权,二无封地,她这个县主在太子眼里,恐怕连朝中臣子的女儿都不如。
仆从得了令,便弓着背往前走去想为牧辞岁牵马,但他没走两步,钟瑜却是开口道:“陛下方才金口玉言,令臣好生照顾华阳县主,君命难为,恕臣不能擅自远离。”
他答得不卑不亢,身姿挺拔,一身气质冷冷清清,端是一个如玉君子,可太子却是恨得牙痒痒。
“钟大人真是好口才,只是孤却不是这是不是你的托词。”
钟瑜面不改色,“臣不敢。”
太子冷笑,“钟瑜,是不敢还是不愿你心知肚明。怎么?难不成你还嫌弃孤这座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一席话听得牧辞岁心惊肉跳,可偏偏钟瑜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臣不敢。”
接二连三碰了软钉子,太子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
“好,好一个钟少卿!孤倒要看看你能骄傲到何时!”
说着,太子一甩马鞭,携着满腔怒火驱马离去。
得罪了太子,钟瑜偏偏还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牧辞岁终是没忍住,小声问道:“你就这样拒绝了太子,不会有事吗?”
钟瑜眸光一顿,继而冷声道:“这似乎与县主并无干系。”
牧辞岁被一句话撅了回来,倒也没有多大情绪起伏,她早已清楚钟瑜不是记忆里的小书生,也清楚对方对自己厌恶至极,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讨那没趣?
她后退半步,福了福身子,礼数周到,温声道:“今日多谢钟大人相陪,只是天色也不早了,便劳烦钟大人送我回去吧。”
分明是日头高悬,她非说天色不早。
钟瑜听了也没反驳,牧辞岁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听见他冷冰冰地说道:“请县主上马。”
牧辞岁又道了声谢,接着翻身上了马。
衣袖飞舞,带来阵阵香风,可两人之间却再无交谈。
那日之前,两人或许还因为陈年旧事有了三分纠葛,但那日之后,一切误会清除,本该是桥归桥、路归路,各走一方的人,却偏偏又因为一纸婚约有了交集。
她想要招赘地计划也就此落空……
牧辞岁拧起秀气的眉毛,心中满是愁苦。
又走片刻,忽的耳边传来人群的惊叫声,与之同来的还有野兽的怒吼。
紧接着,便有几个人影连滚带爬地从林间滚了出来,面上满是惊惧之色。
“快跑!熊……熊来了!”
伴着他的嗓音,一头小山似的棕熊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它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喉咙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牧辞岁看得分明,那对硕大的熊掌上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不知是熊的,还是人的。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早在沧州时,她就曾听退伍的老兵说过,比起老虎野狼,熊才是最可怕的野兽,它聪明机智,会模仿人类设下陷阱,同时也不会如其他猛兽般先咬死猎物才食用,反而是生生将猎物折磨至死。
她死死咬住下唇,尖锐的刺痛让她陡然清醒了过来。
牧辞岁抓住钟瑜的衣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冷静。
“我们必须快点离开。”
她简洁快速地说明了熊的可怕,一张脸惨白得有些吓人。
“坐稳。”伴着那道嗓音,钟瑜一个翻身上了马,他将牧辞岁圈在怀里,双手勒住缰绳,接着驱策着骏马飞快地往西边驶去。
为了防止秋猎时出现意外,每年都会派兵驻扎在猎场的西侧。同时,也会有十人一组的小队在猎场内巡逻,以防止出现意外。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但秋猎举办至今,几乎没有出现重大意外,年复一年,侍卫们难免会有所懈怠,再加上熊本就聪明,擅长观察人类,分辨陷阱,也懂得规避巡逻护卫,竟让它闯了进来。
几乎是骏马飞驰出去的瞬间,那头棕熊也动了,它嘶吼着朝他们追了过来。
那恐怖的吼叫声几乎让人灵魂出窍,空气中隐隐传来腥臭的血腥味,牧辞岁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棕熊大张的巨口,她毫不怀疑那尖锐的尺牙能咬断她的头骨。
许是带了两个人,马的速度提不起来,而棕熊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这样下去,不等他们赶到西边的营地就已经葬身熊口了!
钟瑜似乎也是发现了这一点,甩起马鞭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但棕熊怎么可能会放过眼前的猎物,它大叫嘶吼着扑了上来。
钟瑜脸色一凝,双手紧紧勒住缰绳,强硬地调转马身,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剧烈的冲击之下,牧辞岁整个人都撞入了他的怀里,她忽然鼻尖发酸,哆哆嗦嗦地开口道:“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你一个人或许还能跑掉。”
闻言,钟瑜没有开口,但牧辞岁却察觉到圈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箍得更牢了些,似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血肉里。
接着,对方的声音自顶上传来,少了几分冷冽,带了些许宽慰。
“别怕。”
牧辞岁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钟瑜,对方的身量比她高上许多,又将她牢牢箍在怀里,从她的角度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看到对方紧紧抿起的双唇。
她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从前的往事,那时她在钟瑜的院子里翻阅着书籍,恰好看到这样一则传闻,说的是前朝有对夫妻感情格外要好,后来妻子得了重病药石无灵去世了,丈夫得知后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在妻子的葬礼上,众人遍寻四周都找不到丈夫的身影,直到抬棺那日发现棺椁变重,众人惊疑之下开了棺才发现丈夫竟然就躺在妻子的身侧,再一探对方的鼻息,竟早已死了。
初读到这个故事,她心中纳罕不已,余光瞥到俊俏的小书生,忍不住拿着书卷挨到他身边,让他读完了这个故事,接着才仰着脸故意问道:“那以后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那时,钟瑜无奈地拿下书卷盖在她的面上,半晌才促狭地笑了起来道:“自然是寻到阴曹地府,和你做一对鬼夫妻了。”
这一刻,牧辞岁的心狠狠颤了一颤,浓烈的情绪从肺腑里溢了出来。
“小书生,我……”
话未说完,却听远方传来声响。
牧辞岁循声望去,眼神登时亮了,她的脸上涌现出毫不掩饰的喜悦。
“我们赶到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侍卫们已经拿起手中的弓箭射向了棕熊,止住了它的脚步。其余人则是心惊胆颤地将牧辞岁和钟瑜两人迎了下来,确保两人没有损伤后,为首的将领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告罪道:“卑职未能尽到巡查之职,险些害了县主和钟大人的性命,实在罪该万死。”
钟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你确实罪该万死,自去陛下那里领罚吧!”
牧辞岁一连呼出了好几口气,才算是将内心的惊惧压了下去,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被钟瑜牢牢攥着。
她一时僵在了原地,偏生对方竟像是没有察觉到半分不对似的,等说完了话,便自然而然地拉着她往前走去。
来往人群不时投来惊奇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两人交汇的双手处,牧辞岁脸蛋有些发烫,忍不住又抽了抽手,“你放开我。”
下一刻,钟瑜顿住了脚步,他偏头望去,似乎才发现自己正牢牢握着牧辞岁的手,即便如此,他的面上仍是毫无半点情绪外泄,只说了句:“抱歉,忘了。”
话音刚落,他便慢慢松开了手。
他一放开,牧辞岁就猛然将手缩了回去,手腕被捏久了,细嫩白净的皮肤上多出了一圈刺眼的红痕。
钟瑜的目光在那道红痕上落了一瞬,接着慢慢移开。
“刚才你想与我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牧辞岁一时没听清,不免又问了一句:“什么?”
闻言,钟瑜只是看了她一眼,才道:“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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