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为救陆红英划开的伤口早就好了,甚至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为了这件事,荣安王府朝长公主府上送了好几回礼。
可若是当初先送来白玉膏的人不是陆红英,而是钟瑜呢?
牧辞岁说不出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感觉,一个荒唐的念头陡然浮现在她的心里。
难不成钟瑜还……喜欢着她?
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险些打翻手中的杯盏。
旋即,她又推翻了那可笑的念头。
这怎么可能呢?他是炙手可热的天子重臣,而自己不仅于他没有半分助力,还是个曾经将他始乱终弃的负心女子。回想起重逢后的每每相遇,他对自己从来都是不假辞色,字字句句不留半分情面。
但……
她出身在王府,又是独女,在外人看来并不能传承王府的香火,因而自小便见识过了许多人的阴暗面,她也在其中学会了察言观色。
初见钟瑜时,她因着当年旧事从未深想,但当她回过神来,拨开那层云雾……。
钟瑜的心里或许真的还有她。
牧辞岁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心里涌现出一丝甜蜜的欢欣,就好像那些被强行遗忘的情愫在顷刻间又冒出了枝丫。
但很快,她就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回去。
如若选择了钟瑜,她这些年的坚持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她不再多想,躺在榻上狠心闭上了眼。
金玉只以为牧辞岁想休息了,便轻手轻脚地将东西都收拾了妥当,正当她要退出去时,只见躺在榻上的少女忽然直起身子,她两眼清明,似乎终于下了决心。
“金玉,帮我梳妆,我要去见钟大人。”
这边,青竹替钟瑜抹了药,忽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便好笑着说道:“说来也巧,方才金玉姑娘送药过来时,我瞧了一眼,那不正是公子送去的药吗?”青竹有些得意,“虽然这世面上的白玉膏大抵相同,可唯有公子的是天子亲赐下的珍品,用碧玉瓷瓶装着的呢。”
钟瑜捧着卷宗的手一顿,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告诉金玉当初是我送药了?”
青竹后知后觉品出了些许不对,他小心翼翼打量着钟瑜的脸色,“公子,是不是我多嘴了?”
钟瑜沉默半晌,才道:“无事,你下去吧。”
青竹下去后,钟瑜捧着卷宗枯坐了好久,却再没有翻动一页,他静得犹如一尊石像。良久,钟瑜才放下卷宗,清俊的眉眼在烛火下晦涩难辨。
不知过了多久,当青竹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低声说了句:“华阳县主请您去外头一叙。”
钟瑜陡然回过神来,手中的卷宗啪的一下掉在桌上。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了。”
——
入夜后的营地上唯有篝火摇曳,因着白天的事情,巡逻的侍卫们不减反增,在看到华阳县主和钟少卿站在一块时,他们面上浮现出一丝疑窦,但旋即想到两人已被天子赐了婚,便也只看了一眼便没放在心上了,继续向前走去。
牧辞岁想快点见到人,因而只让金玉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面上不施一丝粉黛,如玉的面容掩盖在厚实的雪色围脖下,唯有眼眸映着篝火,盈盈动人。
钟瑜的眸光顿在她冻得发红的面颊上,手指动了动,接着道:“县主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牧辞岁看了眼金玉,出声吩咐:“金玉,你先和青竹退下去,我想和钟大人单独谈一谈。”
青竹闻言,顿时不知所措起来,直到钟瑜出声开口让他退下,他才跟着金玉一起退了下去。
见两人都退了下去,牧辞岁不免松了口气。
但旋即想到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心又不免提到了嗓子眼。
那些话若是放在外头,几乎每一句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谬论!随便一句都足以让人给她扣下离经叛道的帽子,也足以让荣安王府被人耻笑万年!
她不知后世是否如此,但却清楚在这个时代,她的这些想法在世人看来皆是错的!
牧辞岁也知道自己不该跑这一趟,但想起当日马车上钟瑜在听到两年前只是她设下的局后,骤然冷下来的面色,在猜测到钟瑜真正心意的那一刻,渐渐有了了悟。
或许,他生气的根源并不在于她设下了一场骗局。
只是因为她从不将一切告知他,便单方面宣布了故事的结局。
牧辞岁深深吸了口气,接着缓缓开口道:“钟大人,两年前我曾化名为阿辞,故意……亲近你。当时,我曾说过我的身世,富商家的独女,虽是生活富足,却时时刻刻处在虎狼环伺之中,如履薄冰。”
“这些话,不曾作假。”
话至尾处,牧辞岁慢慢抬起头,透亮的眼眸毫不躲闪地望向钟瑜。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总是躲躲闪闪,怕一朝行差踏错牵连家族,畏惧地不敢与他直视。
但这一刻,她莫名有了无边的勇气,她想要亲口听听钟瑜的看法。
在听完她的话后,钟瑜沉默了良久,就在牧辞岁以为对方不会开口时,却见他极缓地转过了身体,一向冷凝的眼眸深处似乎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说:“我知道。”
牧辞岁面上的震惊在这三个字下溃不成军,她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你、你知道?”
钟瑜定定地看向她,“你的身份,你的……目的,我都知道。”
“是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牧辞岁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她的蓄意接近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不去探明她的身份?
“那你为何……为何不揭穿我呢?”
她鼻尖一阵发酸,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她有些狼狈地避开对方的视线,“抱歉,我失礼了。”
钟瑜的手抬了抬,在抬到牧辞岁腰间处的时候又突兀地收了回去,沉吟片刻,他方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从前我以为,两情相悦时并不需要在乎你的身份。”
“你是商户的独女也好,是荣安王府的独女也罢,于我来说,都只是阿辞姑娘。”
牧辞岁哭得眼睛都红了,“那我当初接近你的目的你也知道?”
钟瑜仍是平静地看着她,那一刻,她窥见了昔日小书生的些许温柔与爱意。
“我都知道。”
“从前的我若是听到今日你的坦诚布公,或许会欣喜若狂,但是……太迟了。”
钟瑜止住了话头,不再多说。
短短两年,足以让她心中光风霁月的小书生变成面目可憎的奸臣。
他的手中沾满了无数鲜血,无数人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她的未来,不该与他捆绑在一起。
他垂下眼眸,冷静地做出结语:“三年后,我会如约给你和离书,放你离开。”
说完,钟瑜不再看她,抽身离去,一如当年望月亭内她款款离去,不曾回头的模样。
钟瑜想,他该知足了。
至少她今日披星戴月而来,让他知道两年前的种种并非他的一厢情愿。
然而他还没走出去几步,衣袖却被人牢牢扯住了。
“那你现在还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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