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的脚步一下子顿在了原地,后背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浑身都僵硬了,他微微张了张口,喉咙口却像是被黏住了,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眼见他迟迟不回话,牧辞岁心中难免有些难堪,但她也知道方才的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便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干脆破罐子破摔急声追问了一句:“你说话呀。”
少女甜蜜轻柔的嗓音仿佛织起了细密的网,将人网着坠入不知前景的深渊里。
钟瑜陡然回过了神,向来震惊的眼眸里浮现出几分异色,但很快,那些纷乱的情绪都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他挣开牧辞岁的手,后退半步,行了个挑不出半点瑕疵的礼。
“县主,您方才的话臣就当并不曾听过。”
他看也不看牧辞岁,只道:“天色已晚,县主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说着,钟瑜便领着青竹离开了。
金玉看着钟瑜离去的背影,又看着自家县主沮丧的神情,叹了口气。
两人交流的时间并不长,只短短几句就结束了。直到都散去了一会儿,隐隐约约才能看见不远处的巡逻队伍又渐渐往回折返。
——
秋猎的第一日,牧辞岁险些出了意外,即便她并没有受什么伤,荣安王夫妇也不放心再让她出去了,便让她在营帐里好好歇息。
这倒是彻彻底底让牧辞岁松了一口气,天知道昨天她一时脑热,竟是去找钟瑜剖白了一通心意,却被对方冷硬地撅了回来……
如今,只要一想到钟瑜的面容,牧辞岁便羞赧得恨不得将自己挖个洞藏起来。
她趴在榻上,气恼地伸出手指点了点装着白玉膏的碧玉瓷瓶,仿佛那小小的瓷瓶正是钟瑜本人,三两下就被她点翻在地。
这边,陆红英得了空便立刻寻了过来。
大长公主与隆景帝关系亲厚,此番秋猎陆红英自然是陪在天子近侧,昨日听闻天子赐婚于钟瑜和牧辞岁时,陆红英就想着来找牧辞岁了,但偏偏,天子像是赐婚上了瘾,稍晚些时,便当着陆红英的面和大长公主说:“今个儿给老六家的姑娘赐了婚,倒是险些将咱们红英给忘了,朕记得广威侯府的世子年岁与她相当,品貌也俱是不俗,若是长姐有意,朕便将人喊来给你瞧瞧。”
广威侯府是隆景帝夺嫡时的得力干将,世子名叫秦世良,模样确实俊秀端方,性格沉稳老实,若是放在从前看,那自然是天赐佳婿,可有一点——
世子生母乃是当今贵妃的庶妹,在三皇子方才立了军功的档口,隆景帝这话便有些耐人寻味起来了。
大长公主闻言自然是心惊胆颤,带着女儿一同跪下,只说女儿还小,还不考虑婚事。
隆景帝沉默许久,才哈哈大笑起来,说:“红英这丫头性子确实还不适合成婚,那便再多留几年吧。”
大长公主的一颗心这才落到了实处,可回到了住处到了夜里却是狠狠发起了热。
她不敢叫太医,也不敢声张,生怕让天子以为自己心有怨恨,便只能让亲近的人照顾着。陆红英虽为郡主,却没那么娇弱,亲力亲为照顾了生母一宿,直到后半夜才略略睡了一会儿,又听到牧辞岁那头出了事,自是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牧辞岁一见着陆红英,先看见的便是对方眼眶下的一团乌黑,那双杏眼里布满了血丝,瞧着有些骇人。
进了营帐,她绷紧的神经似是一下子松了下来,整个人软软倒了下来。
牧辞岁吓了一跳,忙将人拉扯住。
陆红英像没骨头似的挂在她身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她看着牧辞岁,瞧着像是要说什么。后者心领神会,挥手让金玉退了出去。
待到金玉退下后,陆红英强撑着的笑意一下子散去了,泪水夺眶而出。
“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
她小声地将隆景帝昨日想将她赐婚给广威侯府的事情告诉了牧辞岁。
陆红英哭得眼眶通红,“从前我虽然知道他是天子,可我也是打心底里将他当成我的舅舅,他待我那样好,可是他竟然……”
隆景帝已经不年轻了,太子和三皇子正值壮年,彼此间斗法都斗到了台面上,于长公主府而言,无论谁当皇帝,都要敬着他们,那又何必去淌这趟浑水呢?
可昨夜隆景帝那番话,却将长公主及陆红英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们原想着只要置身事外,总能远离事端,却从未想过很多事情只在天子的一念之间。
陆红英哭得累了,才靠着牧辞岁肩膀上说:“你呢?虽然我知道你心里头一直挂念着钟瑜,可他在朝中树敌太多,性子又冷,我怕你吃亏。”
话到此处,她又抹了抹眼泪,转了话风。
“但有陛下赐婚,想来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她说完后,又小声念叨了一句:“再则,钟瑜家中没有长辈,你嫁过去也能轻松些。”
牧辞岁陡然想起钟瑜父母皆已亡故的消息,心里百转千回后才问出一句。
“他的父母,是怎么辞世的?”
陆红英想了想:“具体的我也不大了解,只依稀从太子那听过一耳朵,他祖父曾是前朝官员,心中念着故国,举家**,唯有他一个幼子不知怎的活了下来,被崔大人抚养长大。”
说起这个,陆红英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眼里流露出几分恐惧。
牧辞岁被她这句话砸得愣怔在了原地,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举家**……
简单的四个字,却足以让她想象出当时的情形有多凶险。
而且,全家为旧国而死,他却为新朝效力……这样的行径放在读书人口中,怕是要被指着鼻子骂奴颜婢膝,忘恩负义!
这样大的事,可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钟瑜都不曾说过这件事。
牧辞岁仿佛第一回认识他,不是两年前的小书生,也不是如今德蒙圣心的钟少卿。
而是背弃故国的钟瑜。
牧辞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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