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暚把剑插回剑鞘，双手奉上。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不能。”
她坚持要问。
“我究竟哪里不值得信任了，仙尊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魇妖不过一团无知灵物，溪行既然误以为她是刚生出灵智的魇灵，那按理说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引人奇怪，她实在好奇溪行对她的怀疑究竟源自什么。
“直觉吧，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
这理由简直不要太敷衍，她默默缩在角落里拔草，看着溪行走到崖边往下望了望，然后扭过头冲她使了个“下去看看”的眼神。
“怎么下去？”
虽然开口问了，身体却很诚实的往后靠紧墙壁。
“你觉得呢？”溪行好笑的挑眉，眼中戏谑不言而喻。
“等……等一下……主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现在丹田空空，没有灵力御器飞行，而且下面这么黑，就算能飞也很容易撞墙的。”
“没有灵力御器？我看你跟踪我跟踪的很熟练啊，不能御器你是怎么追上来的？”溪行冷笑，脸色阴沉道“少给我装蒜。”
见他神色愈发不耐，离暚顿时警铃大作，果然下一秒就跟拎小羊羔似的被拖到了崖边，半只脚都悬在了空中。
她急中生智，反手抱住溪行的大腿“主人，我刚才真没想杀你，你明鉴啊！”
他不会想趁机甩掉自己这个拖油瓶吧？
“啊啊啊啊啊，主人我错了，以后你让我往东我决不往西，让我站着我决不坐着，我听你的话，再也不擅自行动了，你就饶了我吧！”
溪行被她哭得心烦“松手”
离暚：“不松，死也不松！”哦不对，松了就死定了！
上面的人深吸了口气，估计被她这幅模样气的不轻，说起话来也重了几分“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早就杀过一次了。
离暚内心不屑，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她用溪行的衣服抹了把眼泪，自暴自弃道“那你杀了我吧，死在你手上总好过被你丢下去摔成肉泥，好歹也留了个全尸。”
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腿也绕了上去。
然而溪行的力气比她想象中还大，直接拎住后领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好在离暚眼疾手快，飞快松手又飞快抱住他的腰，活像个八爪鱼转世，说什么也要将人缠得死死的。
腹部胸口紧紧相贴的触感传来，溪行的动作随之一顿。
柔软的发丝掠过下巴，栀子花的淡淡清香蹿入鼻腔，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把人推开，可悬在半空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头顶莫名安静了，离暚感觉有点儿不妙。
只好以一个非常缓慢的速度仰脸，凌乱的发丝粘缠住了睫毛，挡住了部分视线。
怎么不说话了？
“真……真生气了？”她心虚的问。
这句话将溪行的思绪拉了回来，随后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完美却堪称诡异的笑容。
离暚立马拉响警钟。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她基本已经摸透了此人的秉性，每当他露出此刻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时，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上一秒还停在自己后颈上的手下一秒就搂住了她的腰。
随后整个人被单手抱起，迎着谷底剧烈上涌的冷风，两人瞬间脱离了原本的平台。
山风拼了命的往人脸上扑，离暚只能紧紧搂住手中过分细的腰身，鼻尖抵在溪行湿润的胸口上，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差点没把她眼泪给呛出来。
溪行应该伤的很重，被她一勒，难受的闷哼了声，下落的身影晃了晃。
离暚瞳孔地震：大哥，你稳住啊！
虽然平常做梦都盼着他出事，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离暚胆战心惊的往人怀中缩，默默祈祷他千万别在这要命的时刻晕过去了。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害怕，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还有闲心空出一只手来，像抚摸小猫一样顺着她的背，轻叹道“怕什么，这么深的悬崖摔下去会瞬间失去意识，所以大概率感受不到疼痛。”
离暚:？？
谢谢，感觉坏多了。
……
崖底干涸的河床在月光下暴露无遗。
周围的风开始变小，温度直线下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还没来得及抚慰她受伤的小心灵，就被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离暚也没想到自己的腿这么不争气，刚落地就是一个踉跄，紧接着膝盖一软，偏偏手比脑子还快，拽着溪行一起摔了个结结实实。
好在她眼疾手的翻过身，将自己垫在了下面，脱口而出“主人饶命”
溪行整张脸都被黑暗笼罩，双手撑地缓缓抬起头来，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深深浅浅的呼吸相互交织，一道微弱的红光在两人间闪烁了一秒，若是白天绝不会被发现，但此刻那微弱的光芒就好比漫天黑寂里的一颗孤星，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溪行微愣，旋即由怒转疑“这是什么？”
离暚不知道光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能通过对面时明时暗的脸来判断那东西应该来自她的头顶。
“萤火虫吗？”
“红色的萤火虫？”他语气疑惑，低头端详半晌，嫌弃道“你色盲吗？”
离暚“……”
“不是萤火虫也还有可能是别的虫子，会发红光的多了去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比如你？”
“什么意思？”离暚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在骂我吗？”
溪行懒得和她解释，直接伸出手摩挲了两下她的额头，盯着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直到柔顺的头发从肩头滑落，散开在离暚的锁骨边，方才了无兴致的起身。
他整理好卷起的衣摆，抬头望了望天空，脸色不似刚才那般虚弱，但依旧透着病态的苍白。
见他头也不回的往一个方向走，离暚连忙爬起来跟上他的脚步。
“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
“回客栈？”
……
又开始装哑巴了。
溪行自顾自的往前走，怀里抱着银剑却雪，仿佛旁边没有第二个人。
眼前这条山谷很长，脚下是平坦的岩石河床，微弱的水声萦绕在四周。
可能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了，离暚心情郁闷，忍不住咳了一声，再次挑起话题“刚才山顶受伤那人看着好像有点眼熟耶。”
听到这句话前面的人终于有点反应，溪行微微偏头，对于她明知故问的行为有些好笑“既然认出来了，又必套我的话”
其实离暚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但听到他这么说，心里那个猜测便呼之欲出。
“他就是那个失踪的玄极宗弟子吧”离暚拿出刻有‘玄极宗’字样的玉牌，回忆了下刚才石林里的场景“不过另一个人不知道是谁，观他周身气息倒看不出是不是修行之人。”
“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那个玄极宗弟子失踪多日，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奇怪的阵法中？”她大胆猜测“难不成是有邪修专门把人抓来祭阵或者修炼邪法宝器之类的？要不然就是妖邪作祟，不过就连主人你都打不过的话，可见这个阵法的背后之人功力深厚啊……”
听她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了会儿，溪行面无表情回头。
“你好吵”
离暚悻悻抿嘴，安静不过两分钟又追上去嬉皮笑脸的问“诶主人，你不是说不管吗？”
估计是真烦了，溪行停下来看着她，嘴角勾起弧度，语气却透着森寒“是啊，所以我不仅没管，还助了那人一臂之力呢。”
“助谁一臂……不是，你、”她震惊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请周天之力运转的阵法必然庞杂繁复，轻易不能成功，当时那两人被反噬的极为严重，原来竟是这黑心肝的在从中作梗！
看着对面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他又接着火上浇油“虽然没死透，但我想那种伤势，应该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离暚“……”
世界终于安静了，溪行心情愉悦的转身赶路，渐渐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大约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在视野尽头瞥见了一抹微弱天光。
只是夜还很深，浓重的雾气漂浮在野外的林子里，树冠枝头缀着寒露，低凹的水洼随处可见，山坡下还时不时传来青蛙蟾蜍的叫声，以及一些野兽的低鸣。
离暚加快脚步和溪行并肩。
山谷外面野草长的快比人高的地方有一条被行人踩平的山间小路，上面冒出许多绿茬，明显荒废已久。
两人沿小路一直往下走，虫鸣鸟叫逐渐被瀑布溪流冲刷的声响代替。
稠密的林叶枝桠分向两边，露出山坡背阴处的一汪寒潭，小瀑流水涓涓而下时溅落在生满苔藓的石头上，听着清脆的水流声，极大的缓解了精神疲惫。
溪行径直走向水潭边，升腾的水汽像雾似的拢住他，将他身上干褐的斑驳血污晕染成了一团团血云，远远看去略带几分凄凉。
一夜未睡又奔波至此，离暚那又昏又沉的脑袋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见一直跟随的身影动了便下意识的跟上。
水汽氤氲间，溪行忽然丢开却雪剑，开始有序地解开自己的外袍。
她顿住脚步，呆滞地眨了眨眼。
脱下的外衣被随手丢开，原本雪白柔顺的里衣袒露出大片血污，紧贴在少年清瘦的脊背上。
残存的魂魄体也会流血吗？
看着这一幕，离暚迷迷糊糊地想。
待最后一件衣服从肩头褪下，露出少年莹白的肩头，她才后知后觉的扭过头。
困意一扫而空，整个人吓得瞬间精神了。
她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开，直到彻底看不见那一方水潭才停下。
听到动静的溪行微微侧过头，长发落在肩颈处，上翘的睫羽沾了点儿湿润，越发显得眼眸宛若流光。
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踏入一池凉水中，身上的血迹在浸入其中的瞬间，便如搅乱的烟雾般圈圈晕开，将周围的水都染成了淡红色。
离暚背对着水池等他。
站了一会儿瞌睡上来开始哈欠连天，她干脆捞起裙子席地而坐，单手撑脸百无聊赖的拔着地上的野草，等那一小块地被薅秃了又开始掰石头，这些碎石嵌在松软的泥土中，一掀开，躲在下面的虫子就慌张的四处逃窜，生怕死于头顶的魔爪之下。
离暚用指尖托起一只小蚂蚁，圆黑的脑袋左右张望，最终顺着掌心爬向了手腕。
“哗啦”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离暚困的眼皮直打架，为了不让自己在这荒郊野外昏倒，她狠心掐了把大腿，拍拍屁股爬起来道“主人，你洗好了没啊？”
她眼睫眨了两下，背后一股冷气骤然逼近，穿好衣服的溪行淡定地路过她。
他应当是换了一件新衣服，雪色的外袍用淡金色丝线绣出花纹，腰部的蹀躞带收束起劲瘦的腰身，上面还挂了许多精致透亮的玉饰，走路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家伙的皮相实在没的说。
不愧为天道的宠儿，造物的眷顾。
“主人什么时候买的新衣服？”
瞥见她直勾勾的目光，溪行表情冷淡，反问她“不好看？”
她把头摇成拨浪鼓，举起大拇指称赞“没有，特别好看，白色特别衬你，这世界上就没有比主人你更适合这个颜色的人了，简直是俊美无涛，气宇轩昂，风华月貌，清新脱俗，玉质金相，谪仙下凡……”
听见后面半句溪行就知道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于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很久，一直看得离暚心里戒备起来，僵在脸上的笑意烟消云散。
“我脸上有东西吗？”
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溪行措不及防伸手捏住她圆润的耳垂，眼底有未知笑意弥漫。
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左耳刹那间像被什么口齿尖锐的虫子咬了一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离暚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躲开，像只受惊的兔子，眼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你干嘛！？”
这瘟神又在发什么疯？
难道现在夸也不让夸了？还是她表情没处理好让他发现自己不是真心的了？该死，总不会是自己演技退步了吧。
离暚摸着左耳上多出来的东西，小小的，有些硬，有些凉，像是石头之类的。
原本雪白圆润的耳垂因为异物的出现变得红肿滚烫，她低头看了两眼指尖，发觉上面没有出现红色才松了口气。
“主人，这又是什么呀？”她指着自己耳朵上的东西，笑的一脸命苦，本来一个恕心咒就够愁人了，现在又来一个不知道什么用的破石头，如果可以，她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人，省的他再整幺蛾子。
“不知道。”
溪行像看标记好的宠物般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丢下句‘不知道’就自顾自的往山下走。
离暚有些崩溃。
“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知道，你逗我……”撞上前面冰冷的眼神，她硬生生把后半句话给噎了回去“哈哈没事儿，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反正我的命都是主人您的，你乐意怎么消遣就怎么消遣，您开心就好，哈哈，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好奇……”
死变态，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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